两艘船大小差不多,不同的是另一艘船雕梁画栋,处处透着奢靡贵气,甚至还有一排高手站在甲板,谨慎而冰冷地望向沈宁音等人。
沈夫人是拎不清,但不是不怕死,被那样的人盯着,她后退两步,脸色苍白,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时,沈宁音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她甫一抬头,正对上了清河郡主李云英的眼。
“又是你啊。”清河郡主弯了弯唇,笑意不达眼底。
郡主不是个好相与的。沈宁音从来都知。按说,两人前世就没有交集,今生也该相安无事才对。
思来想去,唯一的一次见面,大抵就是在寒山寺那次。沈宁音不想再有牵扯、怕被她盯上。
沈宁音当下也是态度恭敬有度:“郡主,妾身是陪母亲与妹妹们游湖,先前避让不及,惊了郡主大驾。妾身替侍郎府给郡主赔不是。”
她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又点出侍郎府的身份来,清河郡主目光停在她脸上,半晌,才冷哼了一声,转身回去。
等船彻底错开,所有人这才松了口气。
风一吹,沈夫人惊觉额头冰凉,她慌忙拿帕子擦拭冷汗。整个甲板上有一瞬间的安静。
好一会儿,郡主那股子压迫造成的影响才淡化了下去。沈宁音就听见沈夫人怒气冲冲开口:“沈宁音!你凭什么代替侍郎府?你嫁了人还敢替侍郎府与人道歉?你哪来的脸面?手未免伸得太长!”
沈宁音没搭理她,脑子里思忖着事情。
毕竟她从来都知晓,沈夫人就是这种人,小家子气,该她硬气的时候,她半个字不肯说,等事儿过了,反倒要清算真正扛事儿的人。
这行径,沈引章听了都有些臊红了脸。蔡氏在一旁抱着沈玉珠,沈玉珠皱眉张嘴的时候,她慌忙拿手把小姑娘的嘴巴捂了。
面对女儿控诉的眼神,蔡氏只好道:“母亲,不管怎么说,船没撞上,是好事儿。清河郡主咱们可惹不得。”
沈夫人一想着清河郡主在外的凶名,又想起圣人对郡主的偏宠,再加上那人准王妃的身份。沈夫人胸臆里的气蓦地一滞,颇有种后怕的感觉。
她原就是想要推卸下责任,听罢便也不再多言,沈夫人瞪了沈宁音一眼,也就转身走了,边走边道:“什么惊了郡主銮驾,咱们家可不认的,倘若郡主追究起来,谁认下的谁便去担着!”
沈夫人的话脸面都不要了,蔡氏也听不下去。
但蔡氏再怎么也是嫁入沈家的女人,沈远淮虽不成器,但到底补上了个六品中书检正的职缺,她自己将来也是沈家宗妇。利益所在,所以蔡氏张了张嘴,也没说出半个字。
沈玉珠气得红了眼,推开蔡氏的手,道:“娘亲,宁音姑姑嫁了人,咱们家遇着事儿尚且站出来,祖母自己害怕,不肯出声,还要怪罪姑姑,宁音姑姑也没做错什么。凭什么受这个委屈?”
蔡氏哑口无言。
沈宁音原也没在意沈夫人如何,可沈玉珠能站出来帮她说上两句,沈宁音还是心下熨帖的。她弯唇摸了摸小姑娘红扑扑的脸颊。
“姑姑,你受委屈了。”沈玉珠抱着她的胳膊。
沈宁音摇摇头:“姑姑不委屈。”抬起头,沈宁音的目光落在了渐行渐远的大船身上。
总觉着这事儿还不算完。
这时,下去帮衬的兰香染竹等人恰好回来,各个脸上都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沈宁音突然眉头一蹙,想到了细节。
将才那艘船上,有一两个面孔她觉着面熟,并不是错觉。
沈宁音往船尾追了几步,手指攥紧船舷,心里的不安愈发严重。
兰香等人跟了过来。
兰香注意到她的神色,连忙出声问:“少夫人,怎么了?”
沈宁音手指颤了颤,在袖子里紧紧交握:“你派几个人,将船上的逃生小船控制住。”
兰香没问缘故立马领着人去办。
“染竹,你带人跟我去找船娘。”
染竹心中不免有点慌,小心翼翼问询:“少夫人,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沈宁音回头又看了那艘大船一眼:“一时还没有,但必须防患于未然。”
许是两世为人的直觉,李云英此人,绝不可以常人来揣度。
台阶上铺着毯子,男人的脚步声更显得轻。薛岚登上三楼时,清河郡主正靠在软枕上闭目小憩。
察觉到他来,清河睁开了眼:“来了?”她微笑:“将银翘给你不过是小事,你也不必亲自来谢我。”
薛岚神色淡淡的,语调古井不波,他站在榻前,垂眸看她:“撞船这等事,你别做。”
他这么公事公办的态度,让原本带着点儿期待的清河郡主皱紧了眉:“怎么?可是心疼了谁?”
薛岚面具下的眉头微蹙,不想理会她的神经质。
清河郡主却是不依不饶,起身盯着他的眼眸道:“薛岚,你是了解我的,我李云英眼里容不得沙子,岂能有船与本郡主的一般大?撞沉了才好。”她略走两步,回眸一笑:“方才那船上的年轻姑娘可不少,怎么?薛大人是瞧上了哪一个不成?”
薛岚转身正对着她,声音冷淡:“圣人命我护着你,我只是不想在办差期间出任何纰漏。”
他走到她身边,转眸与她目光相接:“安分些。”
说完这句,薛岚也不管李云英是何反应,径直下楼。
就在他要走下台阶之际,李云英忽然大笑出声,女人捂着腰腹笑得花枝乱颤,及至薛岚停步,清河郡主倏然收了笑,看着他道:“你不让我动那船是么?”
薛岚没回话,很快便消失在了楼梯处。
“郡主,可要叫那些人动手了?”侍女小声询问。
清河郡主目光凶狠,咬牙:“本郡主改主意了,你通知下去,不劫咱们自个儿了。”
侍女一愣,那劫谁?
清河郡主眸中泛起兴味与恶劣的光,拿起桌案上的一颗葡萄,轻笑一声:“叫人将水匪引到方才那艘船上。”
她目光转冷:“本郡主最不喜欢的,就是瞧见碍眼的人……务必让那些贼人……”纤细的手指蓦地用力,翠色多汁的葡萄被捏爆开来,浅色的汁水溅了满手,碾碎的果肉软靡,葡萄特有的气息散放在空气中,李云英嘴角的弧度带着森冷:“毁了她们!”
侍女打了个寒颤,连忙下去吩咐。
湖水潺潺,阳光下,也泛着冷意,一小片阴云将太阳略遮了半面。
连天光都略略冷了下去。
侍郎府的大船并未察觉危险来临,唯独沈宁音在着手防范。
除了逃生用的小船,还找了许多能供人浮在水面上的物件儿。
沈宁音第一时间就领着人去了动力舱室。
她还没进门就听见里头正商议着什么。
船工与船娘说白了也都是做生意的,将才那船有多奢靡,随便一个小丫鬟都是瞧得出来,更遑论船只的特殊构造还有坚固程度,常年行船的人必定比普通人更了解。
也是好在沈宁音反应及时,不然,会水的人要是遇事弃船跑了,她们别说操纵这么大的船回去、怎么靠岸都费劲。
将人控制住后,船工们更加惶恐不安,沈宁音坐在门口,眉目是一贯的淡。
“诸位不必紧张,方才之事不过是误会。”她拿起兰香奉来的茶水,轻抿了一口,笑着道:“你们且安心将船往岸边靠些,一路沿着岸往回开。”
又叫人分了些银子下去,沈宁音说着:“等回了码头,还有赏钱。”
恩威并施之下,船上的船工都安心下来,原本停滞不前的船身慢慢开始移动了。
沈宁音也稍稍松了口气。
可是,难题显而易见,船来时,是顺着风,而今返程,却无法乘风破浪。
全得靠着人力,偏人力也不够。
沈宁音低头看着船尾往后蔓延的水花,心下没来由有些焦急。
湖光水色间,另一处幽静的小船上。
沈弦思略吃了几口菜,旁边儿冷元景却是拿出了一壶酒来。
她一开始还觉着甜蜜,但到这会儿,就觉着无聊起来。
菜色一点儿也不精致,说真的,沈弦思是有些失望的。毕竟不论是在阮家还是侍郎府里,吃食上,可从没亏待过她。
尤其这会儿,一想到沈宁音站着光,能在那么大一艘舫船上游山玩水,沈弦思就觉得郁闷。
“思儿,尝尝这桃花酒。”冷元景抬手,给她满了一杯。
桃花的香气混杂着酒香萦绕而来。沈弦思皱了皱眉,心情一时间变得更差了。她搁了筷子:“我不喝!”
沈弦思回侍郎府的时候,府里有桃树,房间里挂着桃花字画。不为别的,只因为沈二姑娘喜欢。
沈弦思讨厌沈宁音,觉得她就是个小偷,下贱之人喜欢的东西怎配脏了自己的房间和庭院。
她便将那桃花树给砍了。
半夜时,沈弦思就听见那人在哭,莫名的,这哭声叫她开心。明里暗里沈弦思都会挤兑她。
而今,自己的男人竟然给自己喝桃花酒。真真是叫沈弦思气急败坏。
“我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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