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埋在他肩窝里哈哈大笑,笑得很夸张。
我不太确定是什么东西驱动了这阵笑意,兴奋?满足?滑稽?还是雀跃?我说不明白,我只是感觉到了,他真的好像很需要我,而这种需要让我获得了瞬时的幸福。
我蹭着他的脖子,闷声闷气地问他:“就这么喜欢我啊?”
他说:“嗯。”
“没我你不行了是吗?”
他说:“嗯。”
“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我撑着他的胸口坐起来,看着他,又重新问了一遍,“我缺点那么多,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想听哪种答案?”
“当然是发自肺腑的,不掺杂虚情假意的,最写实的,答案。”
严靳把我抱得更紧了些,他调整姿势,让我斜靠在他肩膀上,他低沉的声音,用一种正好的分贝传到我的耳朵里。
他说:“我在一个极其恶劣的生存环境里,找到了一颗歪脖子树,它的生长曲线很漂亮,我挪不开眼睛了,于是我很不道德地,想要把它搬到自家花园里去。”
我闭着眼睛说:“歪脖子的树,哪里会漂亮?”
“换棵挺拔些的,早就折在风中了。它的存在即美丽。”
我沉默须臾:“没有种子愿意变成歪脖子树。”
“那正好,我把它移栽到花园里,给它最好的阳光和水分,帮它修剪它不想要的细碎枝桠,它可以放下负担、随心所欲,想歪就歪,想直就直。”
严靳不常表达这些东西,从他嘴里听到这样一番话,我蛮受触动,但我又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了。连方玉珩那些简朴的酸话我都承受不住,每次顾左右而言他。这回明显是挑战升级。我这人可能天生就文艺过敏,我只擅长低俗游戏。
我缓慢地弯起了唇角,我睁开眼睛,手在他身前胡乱游走,我说:“园丁先生,这么有本事?”
他按住我的手,正好停在了不可言说的地方。
......
我用一场巫山**,掩盖掉了内心的错乱。
窗外还在下雨,越下越大,越下越缠绵。我喜欢这种凉悠悠的季节,不至于太冷,又不会让人燥热难耐。秋天到处都很萧瑟,这种萧瑟让我心里平衡。
卧室的顶灯已经关了,床头有一盏台灯亮着暖黄色的光,光很微弱,照不清屋里的一切,除了近在咫尺的,严靳的下巴、严靳的嘴唇、严靳的鼻子。他的眼睛还是暗色的,被睫毛的阴影笼住了。
我趴在他的胸口上,左边是雨声,右边是心跳。我跟着他安安静静地缓了很久,然后我爬起来,借着床头微光,开始摆弄他的睫毛。
他垂着眼看我,轻轻蹙眉,但他没有躲开。一时间,我像是真的住进了他的花园里。
我甚至真的开始期待充足的阳光和水分。
我不想当歪脖子树,我想要又直又高又漂亮。
-
翌日一早,我被一个电话吵醒。睁眼时,我还维持着昨晚的姿势,枕在严靳的左臂上。
我伸手到枕头底下摸手机,同时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已经醒了,看上去还很精神,如果不是被我压住不放,他大概早就起床,去游泳或是打球或是干什么别的去了。
我把手机拿到眼前,屏幕上是个陌生号码,我接通,电话里是个熟悉的声音。
虞槐在电话那头跟我打招呼,她的语气还和过去一样害羞,“早上好”三个字都讲得特别含蓄,打招呼都像是给我添了天大的麻烦。
她轻言细语地告诉我,她回到家里了。
我睁大眼睛看严靳,喉咙有点发紧,隔了半晌才开口问她:“你......你还好吗?”
虞槐笑了笑,短暂沉默之后清了清嗓,她说:“没事,没关系了。”
我也跟着她干咳几声,磕磕巴巴地说:“人生总是会出现很多插曲,就当是......闯关游戏吧。”这话刚一出口我就感觉不妥,把别人的苦难遭遇比做游戏,或许有点太站着说话不腰疼,但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不过,说实话,即便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这张笨嘴也不一定能想出更贴切的,关心人的词句。
虞槐没跟我计较,她是个温和大度的人,比我身边所有人都要温和大度。
她很恳切地“嗯”了一声,问我今天晚上有没有空,她约了竹蜂所有成员吃饭,她希望我也能去,她知道小蜜蜂给我添了很多麻烦。说完这些,她还补充了一句,说那家火锅很好吃,位置很难预定的,就在他们大学旁边。
我没有立刻答应,因为一想到小蜜蜂我就有点抗拒,但我没有那么硬的心肠去拒绝虞槐。她的声音太甜,我耳膜都快被粘住了。
我说:“好啊,那晚上见。”
挂断电话前,我忽然想起上次跟严靳在烧烤店,被虞槐爸爸扫地出门的事,趁机问了一嘴:“你跟家里......没事了?”
虞槐说:“我表现得很好,中心开具的评估报告对我评价也很高,我爸妈终于放心了,今天我姑父生日,他们要去x县吃饭,晚上会很晚回来,所以我可以偷偷出来。”
我深呼一口气,憋了半天憋出了一句:“......挺好。”
挂断电话后,严靳用询问的眼神看我,我说虞槐打的,约我晚上吃火锅。
他点了点头没追问,我坐起来,轻轻推了他一下:“不起床吗?”
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臂:“压麻了,起不来。”
我半信半疑地帮他按摩手臂,我说:“你把我推开不就好了,压麻了事小,压废了你不得找我终身负责?”
他靠在枕头上看着我笑:“一条胳膊换你终身负责,合算啊。”
“我只是说你会赖上我,又没说你耍赖我就得答应。”我在他胳膊上用力拧了一把,掀开被子就要起床。
严靳抓住我的手肘,一把将我拖到了身下,他低头看我,他的眼睛越来越近,我们的鼻尖都快凑到一起了。他带着笑意问我:“睡完就想走?宁宁,这么没责任心?”
“我没责任心这件事......”我抬起脖子,用鼻尖蹭他鼻尖,“严叔叔第一天知道吗?”
在周日早上洒满阳光的大床上,我跟他粘糊了好一阵,跟草地上打滚儿的老虎狮子没两样。胡乱亲亲抱抱了十几分钟,起床的那点劲头早被消弭殆尽,我们又抱到一起,一直睡到了中午才起。
我有种回到尼斯的错觉,但又觉得,我俩的关系,的确不像当年那么单纯了。
严靳说他喜欢我,我理解的意思是,他要跟我谈恋爱。
我在脑子里把谈过恋爱的男人统统拉出来品评了一番,我试图总结出他们身上的相同点,再于严靳作对比。最终发现,除了长得好看,他和哪条都搭不上边。
我真的看不懂他。
当年看不懂,现在更看不懂。
严靳对我很好,或许比世界上其他任何人都要好。我不瞎,我有眼睛,有基本的感受力和判断力,他的一切好意与爱意我都看在眼里,一点不落地看在眼里。
可他的“好意与爱意”是由他说了算的,给不给,给多少,都是由他说了算的。如果某一天他想要减少,他想要收走,我拼了命也留不住。
这个男人不会因为任何的挽留而回头。
打个比方,我是一条鱼,他的爱是一条河。我本来游荡在不同的水域,他把我引诱到他的封闭河流里,他告诉我,这条河流是最适合你生存的地方。
于是我游过去了,我发现他没有骗我,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我在这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愉悦。时间一长,我再也不想去寻觅别的栖息地了,我彻头彻尾地,沉溺在了他的河里,他的爱里。
然而如果有一天,他改了注意,他看我碍眼,不想要我这条鱼了,他要把河水抽干,他要把水草除尽。
那我的活路在哪里?
严靳把意面端到我面前,看我走神,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我一愣,抬头看他,又低头看面,我拿起叉子攥在手里,在盘子里胡乱扒拉了几下,其实我已经很饿了,但有句话就在我嘴边,不说出来,我什么都吃不下去。
“我们......就维持之前那种关系......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
“我不喜欢。”
“哪里不喜欢?频率?时间?还是别的什么?”我放下叉子抬眼望他,“你说出来,我们可以商量、改进。”
我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他也把叉子放下了,他说:“宁宁,你明知道这些都不是问题。”
“那、那你为什么不喜欢......”
严靳叹了口气,从对面走到我面前,他缓缓蹲下,双手放在了我的膝盖上,他望着我,那双眼睛有点温和又有点凶:“你可以先告诉我,为什么你想要维持原来的关系吗?”
我舔了下嘴唇,短暂犹豫后,我选择了实话实说:“我不想离你太远,但离得太近,我会不安。”
“你不安什么?”
“我不了解你。”
“你想了解什么?”
“不是某种具体的东西......”我低头扫了他一眼,又立刻挪开眼神,“很抽象,你即便跟我分享再多你的工作生活你的喜怒哀乐,我还是看不穿你,我不敢信任你。我也觉得很奇怪,你好像可以给我很多安全感,可与此同时也给我带来恐慌。”
严靳的手掌摩挲着我的膝盖,我以为他会一言不发起身离开,或者指责我敏感任性多疑之类的,但他都没有,他用右手拍了拍我的后脑勺,他说:“对不起。让你有这种感受不是我的本意。”
他说:“宁宁,可以再多给我一些时间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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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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