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七八糟却很有意思的生活,让宁堃的生活多了许多活力。
不再只有学习和工作,还有爱人。
宁堃在省人医工作顺风顺水,带教老师林主任对他非常信任,很多事情很多高难度手术都会带着他一起上。
他们学校四个人在肺外科,其中就有他和邹凯越。
外科,一直都是宁堃追逐的梦想。
因此,林主任对他好,那他就加倍努力。
写论文,做报告,写病历,上手术台等等,宁堃上手非常快,所达到的成就,已经超越了不少同期。
医院里的人见他眼红,背后说他小话,宁堃从来不在意,一心只读圣贤书。
治病救人,才是他的工作。
未来学生可以自己选择就业医院,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留在省人医。
这种关键时候,宁堃的妈妈不停地给他打电话,说她找了什么人,可以帮什么忙。
可宁堃并不需要她帮忙,拒绝了几次无果之后,她的电话直接不接了,问就是在忙。
还没来得考虑以后的事情,林主任先找到了他,“小宁,你准备去哪儿?”
宁堃恭恭敬敬的坐在林主任对面,“还没有想好。”
“留在省人医怎么样?一直跟着我学习。”林主任推了一下眼镜,满脸和蔼的盯着宁堃,“怎么样?愿意给老师这个面子嘛?”
“如果老师愿意带着我,那我肯定愿意。”宁堃展露着微笑,“这是我的荣幸。”
林主任一拍手,“好!”侧身从抽屉里拿出一沓资料,“留院升主治需要考试,你知道的吧,好好准备。”
升主治,宁堃愣了一下,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留院已是最好的安排,升主治,更是前路光明。
林主任看他这呆傻模样,忍不住笑了,把资料推给他,“不是答案啊,只是复习资料。”
“好。”
宁堃双手接过,脑袋还懵着,随意翻看了一下。
一整叠都是笔记资料,看起来像是一笔一笔写下的,甚至里面还有很多实用的,脱离教科书的内容。
“老师这是……”宁堃又翻看了一遍,“这是你自己的笔记?”
“从医前十年的笔记,特地回家找的,你别给别人知道奥。”林主任骄傲的点点头,“怎么样,我以前字写的不错吧。”
笔记上的字龙飞凤舞,但是勉强能认得清字。
宁堃点头应和,“非常清楚!”
林主任有仰着头吹了一会儿,就让他赶紧回去了。
今天难得下班早,五点多就可以回去了。
宁堃和周粟的房子,已经从学校门口的搬到了医院门口。
周粟考研,读了本校的硕士,规培地点就在宁堃的楼下,省人医的心理科。
早早下班,宁堃早早坐到了车上,等周粟下班。
“抱歉,今天迟了一点,”周粟打开副驾驶门,带着一阵风,坐了进来,“久等了。”
“没等多久。”宁堃心情特别好,手指敲打着方向盘,笑容掩藏不住,嗓子里还哼着歌。
反观周粟,脸色不太好,眼下的青黑透露着疲倦。
“累了?”宁堃瞧了他一眼,启动了车子,“要不要睡一会儿?”
“没……”
宁堃沉静在喜悦里,完全忽视了周粟的不安。
越想越开心,能留在省人医,以后发展也好,医术也好,绝对会有大步的提升。
那么,也能带着爷爷一起享福。
说起来,好像很久没回去看爷爷了。
想到这,本想晚上吃饭再说的秘密,快要藏不住,宁堃低笑了一声。
“栗子,我能留院了。”
“哥,其实……”
两个沉默的人异口同声的开始说话,皆是一愣。
周粟震惊的看着他,嘴唇轻启,嘟囔着说不出话来,像是噎住了。
宁堃眼睛盯着车况,有些奇怪的偏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你想跟我说什么?”
“没……”周粟很是勉强的笑了两声,“恭喜哥,这是个好消息。”
还是很奇怪,宁堃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啊……”周粟硬扯着笑容,“真的没有。”
“……”
无论宁堃怎么问,他都说没有。
最后憋出了一个,工作上不顺利。
说的真诚,说完后的沮丧也不像是假的。
这几天,周粟也确实天天加班,回来的时间很少。
宁堃只好摸着他的头安慰。
晚上睡觉的时候,周粟抱着他,说了很多很多话,说他有多爱他,多爱他。
一直说到宁堃睡着。
早上再起来的时候,周粟已经不在身边,上班去了。
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早上十点,他今天休息,洗漱完就开始看林主任给的笔记。
也就是今天之后,宁堃跟周粟见面的时间非常少,几乎没有。
周粟经常加班,宁堃下班后就进书房学习。
他也不知道已经有几个夜晚,没有周粟的陪伴了。
只是看完书,回床上一摸,还是凉的。
主治医师考试前,宁堃去楼下心理科找了周粟。
几天不见,他好像更憔悴了。
哈欠连天,黑眼圈深的吓人,满身的颓废气息。
坐在医院的咖啡厅里,宁堃递了杯咖啡给他,“这两天这么忙吗?都不回去。”
“嗯,老师手里正好有项目,所以加班的时间比较多。”周粟手指摩擦着纸杯,“哥……”
“怎么了?”
周粟双手张开,“就是……”
“叮铃~”宁堃的手机响了一声。
本不想搭理,可接连着又响了好几声。
宁堃抬手,打断了周粟的话,拿手机看了一眼。
是林主任在找他,下午临时有一台手术要上。
“我来不及了,有什么你给我发信息,”宁堃站起身,“我要去准备了,对了,明天我要去参加考试,考完我们出去庆祝?”
“啊……”周粟垂眸,疲惫的点了点头,“好。”
“乖。”
临走前,宁堃摸了一下他的脸,以表安慰。
考试就在第二天,就在本医院里考。
一整天,考试日程排的非常慢。
连考了两天,宁堃一直绷着神经,一直到考完最后一科,才彻底放松。
站在医院走廊上,宁堃看向窗外,那里正对着医院大门。
莫名想起了中考的时候,爷爷在门口等着他,大夏天的,满头的汗,手里举着一杯牛奶,笑呵呵的看着他。
前段时间为了考试,工作又忙,只能偶尔给爷爷打电话,已经快有两个月没回去了。
等到考完试就可以回家看爷爷,吃爷爷做的糖醋排骨。
想着想着,宁堃忍不住笑了。
日子越来越好了,以后工作稳定,赚钱之后,也可以让爷爷有更好的生活,有空的时候也可以带爷爷出去旅游。
去他一直想去的京城。
“小宁啊,今天考的怎么样?”
不知何时,林主任站在了宁堃的旁边,陪着他一起看着医院的大门,“省人医,门槛高吧。”
“老师,”宁堃站直了身子,“确实高,但是值。”
“哈哈哈,这是多少人梦想中的地方,”林主任将一叠资料递到了宁堃手上,“这是我找出来的另外一本。”
宁堃有些受宠若惊,“谢谢老师。”
“以后,好好干!”林主任点头,拍着他的肩膀。
满脸都写着对宁堃的满意之情,笑容难掩,“好了,我先去忙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好!”
宁堃站在原地,目送林主任离开。
资料抱在胸前,垂眸低笑。
口中的手机又震动了几下,伴随着手机铃声,宁堃接通了电话。
“哥!”宁晚栀哭喊着大喊,“哥!你快回来!爷爷去世了!”
宁堃没反应过来,低笑着吐槽宁晚栀的玩笑越来越过分,“你又玩什么呢?”
“我没有!哥,”宁晚栀哭嚎着,手机那头的背景音,有唢呐的声音,“你快回来啊哥!”
“我没有开玩笑……”
剩下的话都隔绝在耳鸣之外,宁堃脸色瞬间变了,抓着手机站在原地。
他为什么听不见宁晚栀在说什么,他在说什么啊……
手上的资料撒了一地,连带着手机也掉在了地上。
宁堃好像被石化了。
宁晚栀在说什么啊,为什么他听不懂。
走廊的尽头,走来一个人。
一身黑色的大衣,左臂上别着一个黑色布条,中间有一个红点。
宁堃盯着那个红点,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
他帮他捡起了地上散落的材料,浑身上下,满身熏香味。
“哥……”周粟试探性的开口,眼泪顺着脸颊流下,“爷爷他……”
巨大的悲怆下,是听不见的。
耳鸣,头晕,一口气堵在咽喉,上不去,下不来。
宁堃用尽全身的力气,搬动自己的双腿,“回家……”
“回家!!!”
从省人医到家,四十分钟路程,可宁堃觉得,这段路,有四十年那么长。
每一条路,每一个行人,宁堃都记在了脑袋里。
他有多久,没有看窗外的风景了。
明明小时候坐爷爷后座的时候,最喜欢看窗外的风景了。
宁堃痛苦的闭上眼,任由情绪纠葛,晴空霹雳。
为什么,为什么就这样去世了。
不可能。
车子停在村口,宁堃扶着门把手,手指扣着银白色的金属,不断的深呼吸,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推门下车。
村口站了不少人,每个人都会在宁堃路过他们的时候,回头看一眼,满含怜惜。
村口离家,不过二十米的距离,宁堃每一步走的都很艰难。
每一步,都和小时候重叠。
五六岁的孩子,牵着爷爷的手,步子小走得慢,爷爷就迁就着他,慢慢走。
有时候急了,就把他抱起来走,爷爷总是这样,有耐心又没有耐心。
后来到初中,大学。
这条路,爷爷走过无数次,宁堃陪着爷爷走过无数次。
家门口,聚集了很多人,亲朋好友。
所有人都看着他,他成为视线的中心。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志铭!宁堃回来了!”
不多久,宁志铭走了出来。
他红着眼眶,微微颤抖的迎着宁堃走。
宁堃忽然走不动了,他站在原地,看着他的父亲,离他越来越近。
“宁宁,”宁志铭扶住宁堃的胳膊,“你坚强一点,爷爷走了。”
宁堃的天,塌了。
一瞬间,宁堃眼前一黑,感觉自己也要死了。
无力的仰头,无声哭泣,嗓子里想要发出嘶吼,却又硬生生卡住,无法呼吸,无法发泄。
像是无数只手,掐住了他的咽喉,想要他死,腿一软,就要跪坐在地。
门口的亲戚,全都来扶着他,架着他往里走。
村上的狗不断地吠叫,小院里,也全是亲朋好友。
那个温暖的房子里,挂着黄色的灯,前后门全部打开。
宁堃提着一口气,奋力抗拒着。
这都是假的,假的,他在做梦……
他不要看,这是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好好地人,怎么说死就死了,为什么。
为什么,宁堃想不通。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这里,为什么他是最后一个知道。
为什么。
这都是什么……什么都不是……一定是在做梦……
假的……都是假的……
大脑已经没有了思考的能力,宁堃不断地问着,为什么,为什么。
这些人,怎么会理会宁堃呢,他们只是架着宁堃,往里面走去。
好像走在云上,每一步,都像是虚假的,魂魄好像在天外。
他,好像在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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