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多休息吧,你住的地方远吗?我可以送你过去。”愿望说完有些后悔,她的房车也距离有些远,且夜里她不是很敢开车,视野不是很好。
“就在这附近,不用担心我。”其木格顿了顿,像是在心里做了个重大决定一样,他一直喜欢打直球,不管对谁没有什么弯弯绕绕,都是直来直去,可他第一次要女孩联系方式却有些犹豫和腼腆,担心自己这样说大突兀,可他又说不出什么土味情话。“我可以要你的联系方式吗?”
愿望愣了一下,掏出手机,“可,可以,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等到买完吃的,与他分开,愿望回到房车内,洗漱过后用泡过矿泉水的湿敷巾敷脸。盯着其木格的头像思索着要不要把他删除,她不太喜欢加一个陌生人,感觉怪怪的,萍水相逢而已。
他的头像是一片绿色,草原与远山连在一起,穿着红色蒙古袍牵着白马的小人只有一点点,若不是愿望点开看根本看不清全貌。
“其木格,有点儿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算了算了不关我的事。”愿望返回到聊天界面,妈妈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快速翻看大致在说让她回去找个工作,那么多医院总有一个会录取她的,没有回复,将聊天记录全部清空,眼不见心不烦。
也不能怪妈妈催她,她已经毕业一年还没有找工作,她实在不想去医院上班,曾经也参加过面试,那种抱着不想去的心态又要硬着头皮准备,明知道自己不想去工作,又担心自己被刷下来受到打击,她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接受不了自己的失败。
面试前几天焦虑到失眠的程度,自然而然没能通过面试,她又打开电脑开始码字,她还是喜欢通过文字记录故事,她喜欢这种工作,不需要和太多人接触,同样享受创作过程。年底的时候,她靠写作得到人生中的第一桶金,在家里又写了几个月的书,收入不是很稳定,妈妈还是想让她找一个护士工作,受不了唠叨,愿望终于决定开始在她心中计划了十年的逃离家乡路线。
愿望的人生仅仅是开头几年就让她觉得筋疲力尽,她曾经将人生划分为前二十年,中间的二十年,以及最后的二十年,若是还多的就算她捡漏。前二十年她没有能力去选择和改变,只能默默承受,而现在她到了中间的二十年,她曾经无比憧憬的二十岁,在大学度过她最开心的两年,远离她的原生家庭,没有束缚和控制,她以为接下来会越来越好,而现实给了她当头一棒。
她的不幸是从十二岁开始,她有了弟弟,也是哪年父亲开始家暴,并且折磨她,她的记忆常常是天还不亮母亲挺着肚子做早餐,晚餐时父亲连着三个小时不重复的谩骂且要强迫她坐在那里一直听着,起初她会还嘴换来的是更长时间的谩骂甚至殴打,后来她学会了闭嘴代价是左耳挨了一巴掌失去听力。
她和母亲在八年里在等一个离婚同意书。她在去念高中前去过一趟警局,她要去的高中是镇上的重点高中,封闭式的学习环境,她半个月才能回家,她很担心母亲,她想要去报警可是没有手机,她只能去警局。
她走错了地方,大厅是办理证件的地方。当她怯生生地对工作人员说自己是来报案的,工作人员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上下扫视的目光让她十分不安,手掌局促地在裤子上摩挲。
“报案在后面,这里是办身份证的地方,你去后面看看。”
愿望如释重负,撒开腿就往外跑。那时候她不懂,只以为只要找到警察什么事情都能够解决,她报以厚望的警察叔叔说:“这个事情我们管不了。小妹妹,既然知道你爸爸会打人,我们以后躲着他点好不好。”
愿望不记得自己是从警局离开是什么样的心情,甚至后来去回想她记不得警察说话的语气,或许是无奈,是安慰,这些都不重要,什么事情都没能得到改变,她又忍受了三年家庭暴力。
每每回去,母亲的身上都有新的伤痕,最明显的一次是她的嘴巴整个都烂掉又结了厚厚一层痂。面对愿望的质问,妈妈眼神闪躲,支支吾吾地说:“是我上火了,你还不好好念书,将来怎么办?你能不能用点功。”
愿望沉默了,班主任推荐考试用的练习题,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要钱。别人都有题,她只能一遍遍背公式和做书上的题,或者是将考试卷一遍又一遍地复习。高三是压力最大的时候,别人会在每半个月的一天半的假期里得到放松,而愿望感到恐惧,回到家是母亲的新伤和父亲的辱骂,她常常崩溃,可她不会对任何人说。
同学的父母会偷偷给孩子送饭菜,生怕营养跟不上,油汪汪的红烧肉,鸭腿,鸡腿,或者是独家秘方的土豆丝,一堆同学聚在一起分享饭菜,看到她来招呼她一起吃。饭菜在口中很香,食堂的饭不仅仅是难吃等到高三下课,有时候连饭都买不到,能吃到香喷喷的家常菜,味蕾都感觉到鲜活起来,可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有点羡慕和嫉妒。
等她回家,妈妈也会给她做好吃的,想尽办法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妈妈的手艺非常好,她最喜欢吃妈妈做的饭。她返校的时间很早,七点就要去赶车,妈妈会提前起来给她包饺子,只为她吃一口最新鲜的。
愿望和妈妈的关系很微妙,爱但是又时常感受不到,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她小时候是在姥爷家中长大,被妈妈接回家中后的记忆似乎只有家暴。起初妈妈怀了弟弟,她玩闹时不小心打到妈妈的肚子,妈妈的的眼神她永远记着,冰冷地恐怖地,像一个护崽的母鸡面对黄鼠狼表现出来的凶狠。
生出来的小弟很健康,愿望很疼爱他,妈妈在月子里爸爸很少管,弟弟断奶时还是愿望抱着断掉的。小小的愿望心里有一个执念,等她长大一定会好好保护弟弟和妈妈,好像这个执念只有她有。
妈妈的朋友给妈妈出主意,离婚的女人带着两个孩子总归是不好再找男人,可妈妈舍不得孩子,需要被舍弃出去的只有愿望。那群大人就当着愿望的面毫不避讳地讨论,那时候的愿望感觉自己被抛弃,这件事情她一直记在心里,而后来母亲不承认她说过。在愿望最需要妈妈母爱的时间里,母亲一边忍受着家暴一边将大部分的爱和关心给了弟弟。
“走吧,走的越远越好,最好别回来,如果你有能力记得帮帮你弟弟。”
上大学前,妈妈这样对愿望说。
愿望瞒着她偷偷加了父亲那边亲戚的联系方式,一个人坐着车跑回去找姑姑,婶婶,还有爷爷辈的亲戚帮忙。那年她十八,她知道这一步会很难走,可她担心等她念完书回来时,妈妈已经被打死,一纸离婚协议她等了八年,再也等不了。好在那些婶婶对她很好不仅帮她还给了她三千块钱,现在的她回想起只觉得自己当时年少太冲动,人家有什么义务管她的家务事。
毕业后她以为自己会找个工作开始自己的新人生,她的姥爷又突然离世,而她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一时间,她崩溃了,时常陷入悲伤中无法走出,原本她就有双相,现在更加严重。
回想起往事,愿望长时间保持着一个姿势发呆,觉得脸上有点痒,抬起酸麻的胳膊擦拭一下,触摸到一片湿热,她原来是流泪了。在姥爷的葬礼上,她也是这样安静地流着眼泪,听着身边的哥哥姐姐说起生前往事,她有一种很强烈的割裂感。
一时间情绪翻涌,愿望预感到再这样下去她又要情绪崩溃,赶紧从床上爬起,擦干眼泪,拍了拍脸颊,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桌上还有一些吃的,她坐下又给自己切了一盘弥渡卷蹄,用醋拌了,大口大口吃起来,肚子感到胀,她依旧大口吃着,似乎这样能让她感到舒服一些。一盘吃完,她搁下筷子没有心情收拾,就这样放着,继续回到床上躺着,尽量放空自己,什么都不去想,想办法让自己早一点入睡。
越是什么都不想,越是各种乱七八糟的情绪找上门,在床上辗转反侧都睡不着,反而越来越清醒。愿望翻了个身打开手机想转移一下注意力,绿色聊天软件上鲜明的红色数字,这么晚也不知道是谁给她发的消息。愿望点开一看,原来是其木格。
“听旅店的老板娘说村里的小孩今天遇见人贩子了,你一个人在车上小心点。”
愿望觉得好笑,她可能就是人贩子本人,也不知道哪里有没有监控把她拍下来,这会村里人不会报警抓她吧。
她回复:“老板娘有没有说村里报警之类的。我想我需要逃逸了,哈哈哈哈,我就是那个人贩子。”
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许久没有发过来信息,又过了一会发过来一个惊讶的表情,想来是他打好了字又删掉了。
愿望:“可能是村里老人总是和小孩子讲人贩子会开大车抓人,几个小孩子看到我的房车就将我当成人贩子了,我只是打了个招呼就把他们吓跑了!”
其木格:“看样子我也要逃逸,他们要是调查监控的话,我是你的同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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