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谁说不嫌弃的,刚说的话自己就忘了?”
琼华瘪瘪嘴:“是我说的,可是…”
姚令月领着他进去,房间里站着两个人,瞬间局促起来。
屋子四四方方,里侧有张床,床板上铺着一张草席,一顶破帐子、一只半人高的旧木柜,有盆架但没有盆。
床边一张瘸脚桌子,上面搁着一盏空了的油灯,墙角竖着一副扫帚簸箕,已经结了一层蛛网。
门上的布帘也破破烂烂。
琼华跟在她身边,心里千百个不愿意:“月娘。”
姚令月替他点好了油灯,将那床被褥递过去,拍了拍被角:“你先凑合一晚上,有什么事明天说。”
夜里起了风,窗棂被吹得吱呀响。
琼华听着外面的风声,抱着被褥往姚令月身侧贴了贴:“这窗户漏风了,而且又冷又黑的。”
他的声音委屈得可怜:“在天宫风都是绕着走的…”
“这里是凡间,不是你的仙宫琅苑,”姚令月没法,只好找了块旧布把窗缝塞上:“再说,马上快入夏哪里就那么冷了,你晚上将被子裹紧点。”
“你去哪呀?”见她要走,琼华一把扯住姚令月衣角不让她离开:“我们……不一同歇着吗?”
“想什么呢你,女未婚男未嫁的睡一堆,被那些村里的长舌公知道,戳都把你脊梁骨戳烂了。”
“可是——”
“听话,”姚令月温声细语间顺势扯回自己袖子:“这是凡间的规矩,况且我就在隔壁你咳嗽一声我就能听见。”
琼华只好眼巴巴看着她走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门。
脱了草鞋坐在炕沿上,琼华笨手笨脚地铺开床褥。
捏了捏硬挺的被角,他又缩回被褥边边上,嫌弃道:“好硬,天上的锦被摸起来都跟云絮似的…”
“真的要住这?”云英站在他膝头,小爪子来回踩:“那个凡人还不陪你,好坏的人。”
“不许胡说,”听见云英抱怨,琼华不高兴了伸手捏住了它的喙:“而且她有名字。”
“本来就是嘛,人生地不熟却让你一个人住,院墙还没肩头高,若是有坏人翻进来怎么办?”
“哪里就有那么多坏人了。”
琼华咬住唇角:“你不懂这才是正直的人呢,换好色之徒早就扑上来了哪里会在乎什么名声,而且月娘说了有事喊她一声就会来了。”
云英飞进他怀里,小声嘀咕:“女人哪有不好色的……”
金尊玉贵的仙子抱着小鸟趴在了枕头上。
屋内的响动渐渐没了,只偶尔传来一两声模糊的梦呓,抱怨枕头里的荞麦壳硌得慌。
琼华口中的正直之人半夜摸黑推开门,悄悄去了灶房。
挪开那堆柴,眼前流光溢彩。
“原来是把羽衣藏在了这里。”
姚令月翻开衣服,白日被枯枝挂坏的口子已经完好如初。
若是羽衣完好琼华随时可以离开……
系统不明白:‘他不是已经留下了,还要多此一举?’
姚令月将羽衣拿出来:“虽然他是心甘情愿留下,但想法瞬息万变,我这是加一重保险。”
然后将其藏到了更隐蔽的土灶后面。
.
村里的夜黑得像浓墨。
琼华被呼呼的风声惊醒,迷迷糊糊支起身子。
床边的瘸腿小桌因为垫桌腿石头不牢靠,正嘎吱嘎吱响,油灯也烧得只剩个底。
琼华蹙起眉,将双腿抱得更紧了些。
天宫向来亮如白昼仙雾缭绕,他从没见过这样浓的夜色。
“啾啾?”
怀里的小鸟拱了拱,毛茸茸的羽毛蹭着他的肌肤:“怎么了,是怕黑吗?”
“嗯……”琼华的声音带着点颤。
云英看着这个转个身都怕碰着墙的小屋,心疼地劝:“凡间有什么好的又黑又冷,咱们要不还是回天上去吧,这时候回去,说不定还能赶上蟠桃宴呢!”
琼华生来瑶池仙胎,饮的是晨露食的是仙果,每日里除了织几片云霞,便是与仙童们嬉闹,没受过一点苦。
又因为是最小的孩子,被王母捧在掌心里,养的金贵又娇气。
“何必非要吃这个苦,趁王母娘娘还没发现,咱们偷偷回去这样就不会受罚啦——”
琼华抱着膝,尖尖的下颌抵着膝头,摇头拒绝了:“我不要,现在是很黑但白天很快就来了。”
白日里,月娘会陪着他的。
一想到自己离她那样近,可怖的晚风也柔和多了。
一夜过去琼华睡得极不安稳,土炕又硬又凉硌得他腰酸腿软。
天才露白,他便踩着那双磨脚的草鞋,坐到了门边,支着下巴望着隔壁屋门。
“你说她什么时候才会醒?”
云英窝在他肩头昏昏欲睡:“天马上亮了,应该快了吧。”
琼华坐在门槛上,一等就是两三个时辰。
直到日头爬到了头顶,晒得地上有了点热乎气,姚令月才终于推开了门。
“月娘!”琼华眼睛一亮刚直起身子,就见她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大太阳,“砰”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云英被这声响惊得彻底醒了:“真懒,怪不得家里穷得叮当响,太阳都要晒屁股了还赖在屋里。”
“她有名字叫姚令月,别总是一口一个凡人。”琼华拖着院里的竹凳子一屁股坐上去:“我就不信她今天不出来了。”
等到日头往西斜了些,姚令月才睡足了回笼觉,慢悠悠地从屋里走出来。
戴上草帽,抄起竹鞭赶牛出去吃草。
“我也去,”琼华挡在她面前,突然开口:“你答应过我的,去哪都带上我。”
琼华鼻尖生有一颗小痣,随着他的动作在她眼前晃。
“好啊。”姚令月的目光落在他脚上:“但要穿草鞋。”
“非要穿吗?”
琼华有些不情愿,那双草鞋虽然被姚令月洗过晒过,但还是扎得慌,走两步就觉得脚心又酸又痛。
可姚令月不松口,他又不能一直让她抱着走。
“好吧,我穿。”
夏天来得悄无声息,村子里满目翠色。
走了没多远,姚令月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琼华。
他走得很慢,脚踝秀气细瘦,白皙的皮肉薄薄一层透着点粉,如今那片细嫩的肌肤已经被草鞋磨得泛起了红,格外显眼。
“痛不痛?”她停下脚步,开口问道。
“嗯?”琼华正盯着路边看,冷不丁听见她的声音,愣了一下才低下头。
再一抬头那双眸子立马盈盈似水,带着点委屈:“痛,走得脚都快痛死了!”
“娇气。”姚令月喊住了前头的大黄牛,朝他伸出手:“过来,我抱你上去坐一会儿。”
琼华脸色一喜,蹬蹬跑过去。
就知道她会心疼的。
在牛背上坐稳,琼华的视线便黏在了姚令月身上。
肩背平直身形高挑,袖子半卷着露出坚实的手臂,属于女人鲜活而蓬勃的力量感,看得人目眩神迷。
之前揽住他的怀抱也暖暖的,很柔软。
琼华看着看着一阵热意涌上头,耳根浮起一片薄红。
姚令月回头:“你热吗?怎么脸这么红?”
“不,不热啊,”琼华被人逮住偷看,手忙脚乱差点掉下去:“你,你好好牵牛,别踩进田里去了。”
姚令月赶着牛找了一处背风的草坡。
她把牛往草多的地方一放就不管了。
琼华一会没注意她又梦周公去了,伸手推了两下:“醒醒,你怎么又睡觉啊,怎么就有这么多觉睡……”
见喊了两声也没动静,琼华只好泄气地自己跑下草坡溜达。
坡下横过一条清澈的溪流。
他下凡那天掉进的河里,水底的泥沙因为下雨都翻了上来,尤其浑浊。
他还以为人间的河流都是又黑又黄的。
不曾想眼前的小溪清亮的一条,能看到底下的水草和鹅卵石,阳光撒上去波光粼粼。
天宫也有一条云河天泽,浩瀚无穷永远都是蒙着一层雾霭看不真切。
云英从他发间钻出来,扇着翅膀飞了一圈:“看,这里面还有鱼呢。”
溪水清亮一眼就能看到拇指大的鱼,银闪闪的浮着光。
尾巴一摆就看不见了。
琼华早就想脱了草鞋松快松快,便扎起裙摆试探着下了河。
凉津津的溪水漫过纤细的脚踝,肌肤透着点冷玉般的莹白。
“琼华,鱼往那边游了。”云英站在他肩头叽叽喳喳。
“我看到了你别吵,都把鱼吓跑了。”琼华小心翼翼地俯下身,手刚要伸进河里就被甩了一脸的水。
他折腾了好一会儿,指尖终于触到了一片滑溜溜的东西。
眼疾手快一把捞起来。
“哈,抓到了!”一条银闪闪的小鱼正在他手心里蹦跶:“凡间的鱼比养在瑶池的机灵许多,就这么一会扇了我好几个巴掌。”
他想拿给姚令月看,踢上鞋子就往坡上跑。
“月娘——”他把小鱼捧到姚令月面前,兴奋地喊:“你看我抓到了什么!”
“是我亲自抓到的,你别看它小,跑得可快了!”
见她躺着不动,又直接上前来掀她的草帽:“快看呀,看嘛,快睁眼。”
“看到了看到了,”姚令月顶着草帽掀开一个缝,目光落到他晒红的脸上:“这鱼到处都是,你别贪玩…”
他肌肤娇嫩,方才在水里折腾了一会脸就被晒得通红。
琼华手耷拉下去:“你就只想说这个?”
“小心别摔进溪水里了。”说完又盖上草帽躺了回去。
“你——”琼华愣了一会,才气得转身跑了。
在溪边将手一扬,把那条好不容易抓到的小银鱼抛回了水里。
琼华在天宫时,身边总是围着一群童子仙娥,仙官神将见到他皆是笑脸相迎,走到哪都被人捧着。
莫说被人冷落,冷脸都不曾有过。
琼华气闷地揪着地上的草叶,折成一截一截:“不解风情,木头脑袋,放一辈子牛去吧……”
嘴里嘟嘟囔囔余光却不听使唤,偷偷摸摸往姚令月那边飘。
她醒了来,正坐在草坡上手里不知摆弄着什么。
溪流对面呼啦啦跑来一群半大孩子。
围在流苏树下玩家家酒,年龄大的女娃还折了个花环,往旁边小男孩头上一扣。
那树他在天上不曾见过,翠绿的叶子中掺杂着丝丝缕缕的花瓣,像枝头堆满的雪
琼华正无聊着,站起身朝着对岸问了一句:“你们在玩什么,你手里的花能折几枝给我扔过来吗?”
小男娃正害羞,听见声音抬起头,就见河对岸站着个男子漂亮得不像凡间该有的。
他顿时僵住,还以为是山里的精怪跑出来了。
琼华见他没反应,以为自己声音小又往前挪了半步:“我在跟你说话呢,你听不到吗?”
这次小男娃总算回神,直勾勾盯着他挽起的裙角:“你怎么能脱鞋呢,男子不能随便脱鞋!”
他爹说过,男人家的脚除了自己妻主谁也不能看。
这人倒好,大白天的光脚踩在溪水里,真是不知羞!
写错了标签被禁榜,心已碎成饺子馅[捂脸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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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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