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令月将裁好的布料放进竹筐里,多磨了两句拿走了剩下的布头,做个发带也是好的。
又买了两双软底的鞋子,琼华的那双,鞋尖上还绣着一朵玉兰花。
姚令月扫他一眼他就哼一声,低着头梳理着啾啾颈间的绒羽。
“怎么,还生气呢?”姚令月弯下腰,手肘撑着膝头凑到他面前:“我什么都没看见。”
“我又不傻,”琼华伸出一根手指将她凑过来地脸推开,温热的指尖抵在她脸颊上:“你讨厌得很……”
“好好好,我讨厌。”姚令月笑着攥住他没收回的手指:“那你之前说要嫁给我?”
“那是之前,”琼华觑了她一眼:“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我可知道那些举止都是要成亲之后才能做的,不然就是你轻浮。”
“真的讨厌我?”姚令月又凑近些逗他。
琼华不吭声了。
姚令月见状,懒洋洋往后靠在车栏上:“哎呀,既然这么讨厌我,那这亲我可不敢结了,免得结出仇来。”
“你这人!”琼华立刻转头。
“也没有那么讨厌你,就一点点,真的就一点点。”他伸出拇指食指稍微分开一点,比划了一下。
“嗯?”
“好好好,一点都不讨厌了行了吧。”
“这才乖。”姚令月轻敲了下车辕,驾着牛车转向街头:“咱们去买糖糕。”
这家的点心她隔着老远就闻到味道,白面酥皮的点心,还是枣泥馅的。
姚令月自己馋了,正好借着哄人的借口一举两得。
价格还算公道,她让小二称了一斤用油纸包好。
“尝尝?是你们小郎喜欢的口味。”姚令月捡出来一块递给琼华。
“什么叫小郎喜欢的口味?”琼华抓住她话中字眼:“还给谁买过?”
姚令月:“只给你买过,你们小男儿都喜欢甜的罢了。”
琼华还不是很饿,但手伸到他嘴边,就张嘴咬了一口,细眉一拧:“好甜,甜掉牙了。”
“你还真不喜欢甜的?”酥皮点心簌簌掉渣,又被一抹嫩红的舌尖舔掉。
姚令月替他接着碎屑,隔着油纸感受到一瞬柔软的触感。
合起油纸包问道:“还吃吗?”
琼华摇头:“太甜了,还是你吃吧。”
目光落到她手边一包杏片上。
去岁的杏子用陈皮腌过,即便包在油纸中也散发出阵阵酸香,闻着便口齿生津。
“酸杏片,吃不吃?”
琼华赶紧点头。
姚令月将纸包放到他手上:“吃人嘴短,吃了杏片就不能讨厌我了。”
琼华嘴里含着杏片哼了一声。
兴许是糕点的甜味还没散去,抿一下甜丝丝的。
姚令月仔细盘算了剩余的铜钱,驾着牛车在市集转了一圈儿,把之前挖的几捆草药出手,买回些零碎,拎了半袋米面,买了个木盆往牛车里一扣,又捡了些便宜的菜蔬种子就置办得差不多了。
这才架着牛车往回赶。
出城走了一段路,两侧半人高的野草丛中,忽然传来一阵杂乱声响。
姚令月眼皮都未抬一下,只专注赶路。
身旁的琼华探头望了望,伸手轻轻扯住姚令月的衣袖,小声道:“月娘。”
“嗯?”
“那里有声音,我听到有人在喊,”他指向一边的小路:“我们去看看吧。”
姚令月也听到了,只不过她并不想插手,见琼华不断张望,掐住他的下巴扭回来:“你知不知道在我们凡间最忌讳多管闲事,尤其是你这样的小男儿,她们拍花子的专挑你这样的下手。”
“不是有你在嘛。”
见他挂心,姚令月还是拐进了那条隐在荒草中的小路。
刚走没几步,便见路中站着一高一矮两个女人,正拦着两个小男儿不让他们离开。
“你们别过来!”其中一个男子的声音有几分熟悉。
姚令月心中一动,隔着脸上的薄纱,望向说话那人。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立刻认了出来,竟是李寡夫。
这下不能不管了。
“大白天的就敢劫道,是不是太心急了点?”姚令月驾着牛车赶过去。
竹鞭在空中划了个响,牛便哞哞叫着往前蹿。
那二人见有人横插一杠子,上下打量她:“你又是谁,不会是这小郎的情娘吧?旁边还带着一个呢,倒是艳福不浅。”
姚令月将琼华挡在自己身后,站起身踩在车辕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两人。
“我是谁?”她身形高挑,脸上要笑不笑的时候冷森森的:“我是他亲妹子!”
李寡夫看清姚令月后,悬着的心霎时落了地,拽着小米躲到牛车后。
李寡夫不姓李,他姓许,叫青青。
男子一生有两个姓,一个娘家姓,一个妻姓,自从他守了寡,就没人知道他叫青青了。
他们都叫他李寡夫。
“大白天的调戏我哥哥,你俩可真能耐呀,反正离县城不远,咱们这就去衙门,找县令说道说道?”
光天化日调戏人还被人家亲妹子撞见,那俩人气焰短了一大截,一说还要去衙门,恨不得长出八条腿。
“别别别,有话好好说妹子。”
“当我们家没有喘气的了?”姚令月一鞭子抽在车辕上,大黄牛哞一声便往前踩。
“哎哎!真是误会,我,我们就是看小郎两个孤身走在田里,想帮衬一把——”两人手忙脚乱往旁边躲,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他亲妹子在这用得着你们帮衬,当我死了?走走走去衙门里说道说道,看县令她老人家不打你个屁股开花。”
“不不不,这就走了这就走了!”
姚令月不耐烦瞪了她们一眼:“别走了,赶紧跑起来!”
那两人哪还敢耽搁,贴着牛车边撒腿就跑,转眼就没了影。
姚令月拍了拍看呆了的琼华:“瞧见没?这才叫登徒子,我跟他们比简直是大善人。”
琼华赶紧拿下她的手拢住:“好好好,我再不说那话了,月娘最厉害了。”
“往后遇见这种事,别贸贸然冲上去,”姚令月收回踩住车辕的腿,看向道边的两人:“你们没事吧?”
“没事,多谢姚娘子,不然我与小米怕是走不出去了。”许青青话没说完眼眶就红了,若是被脏了身子,他也不用回去了,直接投河死个干净。
小米还有些后怕:“那俩人见我们身边没个女人便要上来欺负,这样的人就该报官抓进去!”
“小米,不要再说了!”许青青呵斥他一句,若是真的报官,他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姚令月问了一句:“你们怎么在这荒地里,不是回娘家吗,怎么也不雇个车?”
“从娘家回来时租了车,可那赶车的不是厚道人,说家里有事就把我们扔在道边了,我们本想回镇上重新租车,没成想遇到那两个无赖。”
“这么倒霉?”姚令月把牛车掉了个头,来回看了看:“正好我也要回村,顺路捎你们一段,快上来吧。”
许青青和小米对视一眼,小米乐呵呵就要答应,许青青却犹豫了,他是寡夫,本就容易被人说闲话,若是再搭了姚娘子的车,被村里人看见…
“快上来呀,月娘赶车可稳啦。”琼华见他不动,从姚令月身后探出头来,热心肠地招呼。
许青青抬眼,被琼华艳若芙蓉的美人面一惊,脸色寡白了几分。
不知怎的,竟有些相形见绌。
他往小米身后躲了躲。
“别讲究那些虚礼了,快上来吧。”姚令月跳下车直接将他与小米随身的包裹拎到牛车上:“要不是天色晚了,我就替你们去镇上重新雇个车,现在估计是不行了,城门估计都快关了。”
“多谢姚娘子。”许青青不好再拒绝,忙踩着石头上车,因为惊慌而软了的腿使不上力,身子一歪。
“哎呦我的天,小心着点,”姚令月眼疾手快一把搀住他的胳膊,直接把人提了上去:“是没吃饭吗,我车上还有点干粮你们垫垫?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就是几张大饼。”
“不,不用了。”坐在车沿上,许青青因为方才的尴尬两手紧紧交叠,脸上红得快滴血。
若非面纱隔着他连头都不敢抬。
狼狈中还带起一点隐秘的心思,姚娘子的掌心方才就贴着自己的手臂,那样近,那样热,隔着衣服传过来快要将他燎着了。
他只能僵着身子,等着那份热意退下去。
心里不禁又羞又恨,男儿身子轻飘飘总是含着些缠绵不尽之意,不过是被女子扶了一把,就慌得不像话。
他自己都觉得丢人。
小米坐稳后不住地道谢:“这回真的要多谢姚娘子了,不然天色晚了定然回不去,还得去镇上住客栈。那些掌柜的见我们两个小郎君单独住店,总要盘问半天,可麻烦了。”
许青青悄悄抬眼打量,却正正对上琼华望过来的眼神。
脸色顿时一白,覆面的面巾因为呼吸急促抖个不停。
他赶紧低头,生怕被人看出自己的不对劲。
长得这么美。
他怎么一点不记得村里有这么个人。
姚娘子正年轻,身边还伴着这么一个年轻貌美的小郎……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他脱口问道:“小郎君看着面生,不知是姚娘子什么人?”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话问得太冒失,倒像是在打探人家的私事。
小米乐呵呵也觉得这小郎君好看,跟着问:“你长得真好看,也是咱们村的吗?之前怎么没见过你啊?”
姚令月一边赶着车掉头,一边好整以暇地看琼华准备说什么。
“我,我是…”琼华磕磕巴巴,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天上的仙子吧,他又不曾与月娘成亲,更不能说是她的夫郎。
许青青还一直盯着他看,盯得他更慌了。
偏身边人还等着看他笑话。
琼华扭头瞪了她一眼,挠她掌心要她替自己解围:“你说话啊…”
姚令月笑了一声,替他解围:“琼华是我表弟,前几日才来投奔我,所以你们不曾见过。”
琼华眼睫颤了颤,他知道姚令月是替他编出了一个还算过得去的身份,但不知道为什么,心像酸透的李子砸在地上。
他挣开姚令月的手,气得锤了她好几下。
许青青听着松了口气:“表弟好,名字好听人也漂亮。”
小米也跟着笑:“是啊,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比小郎更美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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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脖子上的薄纱系得这么紧,不会不舒服嘛?”
一路上都没人说话,琼华憋得慌,只能自己打开话匣子。
他对着许青青脖子上的掩珠有些好奇。
那条掩珠既没有漂亮的纹样刺绣,也没有绢花装饰,白白一条,扎得很紧。
许青青摸了摸脖子上的掩珠,有些不自在地说:“戴久了就习惯了,倒是小郎君你年纪还轻怎么不系掩珠?”
“他家里不在意这些规矩。”姚令月替他随口编了个理由:“而且都是庄户人家日常要做活,系着掩珠也不方便。”
琼华却以为这是点他厨房里的碗筷还没洗,反驳道:“明明是你不给我买……”
姚令月见他眼巴巴地盯着看,腾出手来扭过他的脸:“就这么喜欢?有那个钱不如给你多买两包杏片,正好堵住你的嘴。”
“要杏片还是要掩珠?”
琼华低头看了看包裹:“那还是买杏片吧,下次多买几包。”
许青青坐在一旁,看着姚令月和琼华你一言我一语的,只觉得嘴里发苦。
这样撒娇又有人爱宠的样子,他想都不敢想。
男人这一辈子不就为了一个依靠,不至于如风中漂萍一般。
自从做了寡夫他整日都闷在屋子里,就这样还止不住风言风语。
为何偏他过得这样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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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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