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恒星内部没有能量来对抗重力,恒星核心会瞬间产生坍缩,形成一次剧烈的超新星爆发。超新星爆发抛出的物质和彗星带碰撞,形成新的恒星。
——《恒星的一生》
“暮星,你做的很好,我会很快向上级禀报,很快,我们的成果将给世界带来新生。”
昏暗冰冷的实验室中,身着西服的中年男子对着将暮星说道,言语间均是对未来的展望与期待,甚至显得有些过分的贪婪。
“是,议员”将暮星回应。
低垂着头,将暮星并未发现他眼神中潜藏的冷漠与嘲弄。
突出的脊骨没入衣领,常年屈居于实验中中不见阳光,她的皮肤苍白得甚至有些透明。
中年男子似乎是有别的事情要忙,很快便步履匆匆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直到完全听不到脚步声,将暮星才缓缓将头抬起。
她长着一张似乎不该拘泥于这暗淡不见天日实验室的面庞。流畅却不失锋利的脸型,或许是因为过度的消瘦而给人一种强烈的攻击性。明明眼睛很大却她总是半阖着上睑,遮住了一半那黑到极致的瞳孔,也让人分辨不清她的神色。
周围人总说,将暮星身上散发着一种矛盾但沉静的气质,就像是被她这日夜相伴的冰冷实验室浸入了味,理性、克制、冷漠。
唯一突兀的是那略显苍白的薄唇。
将暮星三岁那年,地球能源枯竭。很快,亿万人类流离失所,各地政府在压力之下建立了联合政权,对百姓实行军事化管理。
她十岁时,因为物资紧缺,且人类脆弱的身躯无法抵御自然灾害的侵袭,全球共计损失了三分之二的人口。政府发布紧急应对措施,其中包括最为冷漠的一条,对所有十五岁以下的儿童进行集中管理培育,以求保留人类之火种。
同年,将暮星被发现极高的空间理解天赋。
她被带到实验室中,跟着各个本该声名远扬的科学家学习构造新的能源物质。
可当将暮星十八岁,实验多年的进展不佳让政府高层勃然大怒。经费被削减,人员被压缩,将暮星作为其中最年轻、最有天赋、最有希望成功的一位,被迫担负着最大的压力。
他们总是跟她说,只要研究出了新能源物质,她就能走出实验室,重新见到父母。又说,全部人类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你若是停下了,岂不是送葬所有人的性命。
在如此压抑的环境下,将暮星只能夜以继日的伏在试验台前。放射物质侵蚀着她的骨骼,挥发性毒药残害着她的组织,一年年过去,到最后整个实验室只剩下她一人。
她仍每天探索着能量运转最深刻的奥秘。
可周围的人好像都变了。
他们不再视她为最后的希望,他们逐渐开始以一种略带审视的目光与她交流。
好像他们已经找到了新的生存之道。
将暮星有时候也会怀疑,是不是有在她领域之外的可行之法,甚至是希望,有一天自己被告知再无用处。
可每每眺望窗外,饥饿与死亡依旧沸反盈天。
终于,在将暮星的二十三岁,她好像成功了。
为什么是好像呢,因为政权层层架构,互相制约。她不清楚,自己的成果能否真的唤醒一个新世界。
送离一直支持着她的议员,她突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在这么多年的人生中,她好像头一次,不再急切地去寻找下一块拼图。
关掉了嗡嗡作响的实验仪器,将暮星把自己窝进了角落的沙发里。
没有光亮也没有声音,寂静的环境中只余留着自己的心跳。
正常人其实不该听到自己的心跳,将暮星闭了闭眼。
除非这个人如同她一般,多年劳累又暴露在危险环境下,早已病入膏肓。
“咚咚咚”
在规律的敲击声中,将暮星陷入了沉睡。
梦里,眼前似乎逐渐浮现出火光。
那火焰跳跃着,不断吞噬着周围的氧气。
它的身形越来越庞大嚣张,散发着让人窒息的温度。
将暮星感觉自己的呼吸道像是被在被炙烤一般。
她猝然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居然与梦里一模一样。
熊熊火光点燃了整个实验室。
来不及思考原因,将暮星撑起疲惫的身躯想要找寻一个出口。
可是,实验室常年无人管理的大门竟被牢牢锁住。
将暮星心急如焚,脚步一转试图寻找灭火的工具。
多年下来,她本该对这个实验室了如指掌,可如今放着灭火器的角落却没有红色的身影。
电光火石之间,将暮星停下了所有动作。
她明白了一切。
自己是一颗被废弃的棋子。
对于掌权者而言,他们想要的并非是发明什么新型能源本身,而是引导人类的有所希望,是对民众思维的统领、引导和驯化。
而将暮星的成果,是意外,是“本末倒置”,是必须消除的异端。
她兀自站在房间中间,不再挣扎,任由着火光一步步地吞噬了她的生命。
在最后失去意识前,她感觉灵魂像是陷入了火海。
只不过,并没有皮肉被灼烧的疼痛,反而像是冬日的暖阳,虽然并不强烈但充满了力量。
T246.7星不过是众多生命星球中最普通的那一颗。
作为以发展农牧业创造收入的低科技化星球,环境优美、生活节奏缓慢是这颗星球的常态。
适合退休生活,至少将暮星是这么想的。
将暮星来到这个世界的那晚,原身因为感染风寒高烧不退。
年幼的孩子终究是无法抵御病痛的折磨,离开了这个世界。
而将暮星一睁眼,看见的便是原身父母期望而又破碎的眼神,她不忍打破他们的希望,于是借口烧坏了脑子什么都不记得了。
好在原身父母沉浸在孩子失而复得的喜悦中,并没有发现异常。
而四年的朝夕相处,一家人已然建立更深的亲情。
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之后,将暮星坦然接受了现在这种出门踩到狗屎都能淡然一笑的平淡生活。
“哎,星星仔,你家的羊还在土坡坡上咧,别忘记了哦。”是住在隔壁的舅舅舅妈一家。
放羊是现在的将暮星的主要,哦不,唯一工作。在这个世界,有爸爸妈妈在,将暮星的日子过得很是舒坦。
可谓是要星星便有红烧肉,要月亮便有排骨汤。
饱了。
“晓得哦,崔姨姨,晚点会回来滴。”将暮星答道。
“哎,你这孩子,一转眼都十四了,哎呦长得可真快。”舅妈崔姨可能也是年纪到了,莫名就开始感慨了起来。
“哈哈还好还好。”将暮星一看情况不对,赶紧脚底抹油地溜走了。
许是少女抽条太快,也有可能是这副身体以前生过重病,将暮星总是给人一种弱不经风的感觉。
纤细的手指骨节分明,腕骨处的关节突起,牵连着白皙的皮肤。
但实际上,除了几个月可能会莫名的头疼几日,将暮星觉得自己现在的身体非常健康,一拳能打死三个从前的自己。
这可不是夸张,前世自己常年在实验室里熬夜,可以说是完全的手无缚鸡之力之力。但现在可不一样,虽说乍一看仍是个豆芽,但将暮星撩开袖子一看,肱二肱三非常明显地贴在皮肤底下,只要将暮星一用劲,就能爆发出巨大的力量。
至少家里的羊是这么觉得的,没有哪只羊能叛逆过将暮星的魔爪。
夜幕降临,丰盛的晚餐好似是平淡日子的奖励,将暮星意犹未尽地想着。
“妈妈,我们明天也吃烤山鸡好不好?”她将下巴搭在身旁女人的肩膀上,心心眼地看向原身的母亲。
烛火摇曳,这间小木屋中的一切柔软而温暖。
“可以呀,仔仔喜欢吃肉最好了。”将月柳笑着,一边轻柔地取下将暮星的发簪,帮她理顺因玩耍而变成鸡窝头的头发。
将暮星的头发很长,发质又黑又硬,显然是不好打理。
但将月柳已然是对女儿的头发很是熟悉了,轻轻梳理下,头发变恢复了原本顺滑的模样。
将暮星的长相与前世并无两样,而将月柳作为原身的母亲,两人有着极为相似的眼睛。
只不过跟前世将暮星眼神中的冰冷不同,将月柳的眼神很是温柔,星星点点,似乎是爱意的具象化。
“不是,哎呦,今天不才吃的烤山鸡嘛,明天又吃?”这是将暮星的爸爸在抗议。
将父将呈多年前也是十里八乡闻名的美男子,不然二人怎能生出这将暮星如同建模般的五官。
不过是人到中年,莫名开始喜欢留起络腮胡,给人一种饱经风霜的错觉。
抗议无效,“仔仔喜欢啊,你看着孩子瘦的,不做她喜欢吃的难道做你喜欢吃的?”
“说的好像是你做一样,今天在外面这给我熏得,星星仔呀,你看爸爸这眼泪流的,呜呜呜呜。”
将暮星笑着看父母一如既往的温馨互动,这样的情景是她前世从未经历过的,现在却每天都可以看见。
她像是误打误撞走进了蜂蜜工厂里的野生棕熊,一头扎进盛满黄金色蜂蜜的罐子里,想要永远沉溺于这份幸福。
没有任何值得忧心与烦恼的事情,将暮星在快睡着时,脑子里还在惦记着明天再吃一次烤山鸡。
是撒什么调料好呢?她心想。
番茄酱?
还是甘梅粉?
夜晚的风清凉而舒爽,将暮星很快便陷入了梦乡。
万籁俱寂。
突然,毫无预兆之下。
“轰隆”
一阵巨大的爆炸声响起,紧接着便是地动山摇。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