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淮水躲在石块之后,紧盯着越靠越近的薛仪安,几乎屏住了呼吸。
也不知薛仪安是否察觉到了什么,此时竟然在摸索间从先前十丈之外的地方逐渐靠近,此时已经来到了十块旁。
只要李淮水现在发出一点声音,恐怕薛仪安都会直接发现她的存在。
就这么僵在原地等了约莫一刻钟,薛仪安终于似有些失望般摇了摇头,将视线从石块附近投向了其他地方。
李淮水这方正准备喘口气,谁知还不待她一口气吐光,便忽听一声刀剑轻吟声从前方传来。
“铮——”
这利刃出鞘的声音,李淮水前世不知听了多少次,现下不必抬头,就知道是薛仪安突然暴起动手。
“轰——”
薛仪安一剑劈下,李淮水面前将将能够遮掩身形的石块便碎的四分五裂。若不是她反应极快向后跳开,恐怕此时她也被薛仪安与石块一同劈了。
李淮水不知薛仪安手中泛着凛冽寒光的宝剑哪里来的这么强的威势,披散石块后竟然险险擦着她的额间落下,削落了她一缕发丝。
但她此刻顾不上这个,只调动全身剩余的力气闪避。
在碎石崩溅之间,李淮水清晰地看到了薛仪安双眼中泛着的冷光,只是那一抹寒意却在见到她之后转变成了错愕。
“水芙姑娘?你躲在此处做什么?”
李淮水此时两腿半蹲,俨然一副正要逃走的模样,骤然听到薛仪安这话,心中竟然破天荒的窘了一下。
干什么?当然是偷看了。
但总不能直接当着薛仪安的面说,她刚刚在偷窥他崩人设、并且计划着悄悄跑路吧!
“呃…我…在此处稍作休息,当真是巧遇啊!哈哈…”
李淮水有些尴尬的站直了身子,甚至捋了捋额前被薛仪安削断的碎发。
但她的动作及乱七八糟毫无说服力的借口不仅没能缓解诡异中透着尴尬的气氛,反而令二人皆是沉默了一瞬。
薛仪安心思转的飞快,此时显然已经反映过来前因后果、猜到李淮水定然看到了他刚刚的样子,但他却依旧慢慢扬起了那招牌的温和笑容。
“在下奉玉姝公主之命前来寻你,谁知这般巧。”
薛仪安只当是自己太过凶悍吓到了李淮水,便放轻了语气,试探性的朝李淮水迈出了一步。
见他这般熟练的一秒切换状态,李淮水下意识的后退,却很快克制住了动作。
薛仪安十分敏锐的捕捉到了她这细微的动作,便心领神会的停下了脚步,只立在原地,侧身摊掌,示意李淮水自己走。
“郎君是奉公主的命前来?公主现下可好?”
李淮水盯着薛仪安的视线,尽量与他保持着距离,缓步上前而去。
“公主无恙,只是十分担心水芙姑娘的安危。”
李淮水与薛仪安之间距离宽的能够再走一个人,但薛仪安却并未露出任何异样,只顺着她的意思,保持着这个距离交谈。
即使薛仪安到现在为止并没有对她做出什么有威胁的事,但许是亲眼见到反差后的震惊,李淮水心中总是觉得不愿意全然信任薛仪安,是以才这般戒备。
二人谈着近况,走出不远,李淮水便见薛仪安自怀中取出一支小巧的竹笛,放在唇边发出一声长啸。
这啸声质朴却又隐约带着韵律,听的本就如惊弓之鸟般的李淮水心中一紧,只觉得是什么传信的口令。
实际上李淮水想的没错,薛仪安的啸声便是在向刚刚分散出去的军士传递消息,以免他与李淮水离开原地后与其他人失散。
待将竹笛收回怀中,薛仪安就见李淮水一副如临大敌、随时准备拔腿狂奔的模样,不由会心轻笑一声:
“水芙姑娘不必紧张,在下若是有别的心思,何须等到此时?”
这话不无道理,李淮水简单思索片刻,又看了看薛仪安,甚至觉得真的是自己太过紧张了。
思及此,她正要开口缓和气氛,并向薛仪安简单致歉,便听他又开了口。
“不过,其实在下也确实有很多疑惑不曾开口,不知水芙姑娘是否肯为在下解惑?”
不知是刻意缓解李淮水的情绪,薛仪安又自怀中取出了如同从京城出发那日般的荷叶小包裹递给了李淮水。
见到这眼熟的荷叶包,李淮水便知道其中定然是些京都风味的吃食。
虽说薛仪安这行为就好像安抚炸毛的猫儿,但李淮水多时没有进食,光是看着荷叶包便觉得口中泛上涎液。
她努力维持着风度,自然的结果薛仪安手中的荷叶包道谢,尽量不让他看出她已经饿到想要扑上去,满脑子是就着他的手、连皮带馅啃掉荷叶包的冲动。
“郎君有什么不明的,便问吧。”
李淮水塞下几个糕饼缓解了腹中的空虚,这才慢悠悠的回话。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当日姑娘果敢异常,在下自愧不如,莫非是昔年习过武?”
听了这话,李淮水往嘴中送的糕饼停了一瞬,随后便作一副自然而然的样子点了点头敷衍道:
“一些三脚猫的功夫罢了,年幼时跟随镇上镖师学的。”
“原来如此,难怪姑娘身手这般…敏捷。”
虽然薛仪安表面上没有质疑,但李淮水心知他定然还是心中有怀疑的。
毕竟她此前展现出了超乎常人的反应速度与先见之明,却又有一副羸弱娇气的身体。
就好像一个稚嫩的孩童,却拥有深厚的内力武功,怎么看都觉得十分奇怪、十分割裂。
见薛仪安没有追问,李淮水就算知道他心有疑惑也不打算继续解释,只专心吃着手中的糕饼。
“姑娘不仅蕙质兰心,还有这等身手,难怪得公主信任。只是一时寻不见姑娘的消息,公主便派了三批人马搜寻。”
薛仪安话到此处顿了顿,看李淮水将手中的糕饼吃完。
李淮水听到现在,也隐约感受到了薛仪安语中的探究。
不就是奇怪她为什么这么受玉姝信任,又是如何叫玉姝对她言听计从的吗?就不能直接点问?
李淮水十分不喜欢薛仪安这种,说什么都要铺垫一番,而后再隐晦表达的话术。但看在刚刚吃下肚的糕饼的面子上,没有直接打断他,只是淡了脸色,直截了当的道:
“郎君想说什么,直说便是,我一个小小宫婢,何须郎君委婉维护?”
薛仪安西先是为她的直接一愣,随后一改此前那如面具般的脸孔,竟是展颜笑出了声:“哈哈哈,姑娘真性情,在下也应直言以待。”
他收起了那副虚假的温和面孔,双眼炯炯的紧盯着李淮水问到:“何以玉姝公主对姑娘言听计从?姑娘你只是个…罪奴出生的寻常宫婢吧?”
褪去伪装的薛仪安,不仅是言语瞬间变的犀利,甚至连眼神都让李淮水觉得自己是一头被猛兽盯上的羔羊。
但对上这幅样子的薛仪安,李淮水的心中反而莫名腾起一丝兴趣。
她饶有兴致的打量薛仪安,随后勾起嘴角露出一抹讥笑:“正是,罪奴出生,我原是披香殿最低等的粗使宫婢。”
“只是不知我这样一个罪奴,哪里能引得薛郎君的注意?至于公主的信任…天家恩宠莫测,谁又能知道为什么呢?倒是郎君这般在意,莫非也想借此平步青云?”
薛仪安心知李淮水没说实话,却不急着以言语逼迫,反而道:“投身这宫廷之中,谁人不是抱着满腔抱负?在下有此意,不过是寻常人心罢了。现在看来,姑娘所图,与在下一般呐。”
“嗯,这般算来,我与郎君竟也能算作同道中人?”
二人看似聊的火热,车轱辘话说了一堆,实话却没有几句。
此时两人人设几乎算是掉了满地,索性在对方面前也就不装了。
李淮水一改此前在玉姝面前的恭敬和顺,任由薛仪安看到她具有攻击性的一面。
薛仪安则是褪下了谦谦君子的皮囊,将犀利的言语与强硬的态度毫不掩饰。
有了糕饼补充能量,李淮水有了力气跟紧薛仪安离开山谷。
只是这处山谷面积不小,二人走了半日,这才隐隐抵达边界。
“汩汩汩——”
耳边传来潺潺的水声,立时便让李淮水来了精神。
她想起此前拦截安南王时遇到的那条河流,心中猜测会不会是同一处。
“前面大约便要出山谷了,部将会在谷外的村落汇合,你可还坚持得住?”
虽然十分虚弱,但李淮水还没到需要人协助的地步,是以她摇了摇头。
薛仪安见此只看了看她额间的汗水与苍白的面色,并没强求,只转身继续在前带路。
又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李淮水果然在不远处见到了一条不深的溪水。
而溪水的那边,则是一望无垠、空旷的田地。
李淮水长呼一口气,与薛仪安靠近溪水,便见到一个身穿粗麻衣衫的小少年正蹲在溪边浣衣。
而他身边则站着一个正冲少年大呼小叫的中年男子。
“要你何用!不过做点活计而已,笨手笨脚!难道留你是闲着吃干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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