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王谋逆案昭告天下后,这位昔日身份尊贵的皇室宗亲,便在三日后身穿囚服,被押在了前去岭南流放的路上。
女帝虽然最终只是将安南王流放,但玉姝和李淮师都清楚,他是断不会安然抵达岭南的。
有了薛少瑾的人手,玉姝便当真在李淮水的劝说下,打定了在流放路上将安南王解诀的心思。只是这事并不需要她亲自动手,一应事务都被李淮水安排妥当。
十日后,玉姝正坐在软榻上品茶看画本的,李淮水便脚步轻浅的进入殿内。
“公主。”
玉姝前些日子尚且还惶惶不安,心中因诬陷杀害自己的皇叔而神思不宁。
但也不知该不该夸她心大,十日以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倒是好似想通般自洽了很多,也有心情如常日那般闲适。
只是每每见到李淮水时,就会勾起不好的回忆,思绪又回到暗杀安南王一事上。
此时玉姝原本心情正好,见到李淮水这般轻手轻脚的独自进来,心中顿时紧了紧问到:
“水芙,可是南边…”
玉姝似是忌讳一般不敢直言,只伸手指了指南面的方向,以指安南王。
李淮水此时面色沉着,看不出喜怒,只轻轻颔首肯定了玉姝的话。
她这边动作刚刚作罢,便见玉姝骤然松了口气般软了身子,在榻上瘫了片刻后,复又坐起身来急问道:
“人手可有处理干净?”
“公主放心,奴婢都已经安排妥当。”
见玉姝彻底放下心来,起身前去桌前亲笔写起奏折来,李淮水便心知玉姝这事要向女帝复明了,于是李淮水便识趣的退出房中。
甫一出了房中,李淮水收到了来自宫外的消息。
这段时间中,李淮水不仅忙着将披香殿控制在掌中,同时还借查探着安南王一案,在暗中调查着彭易的身世。
如今从她返回京城查探至今已然过了一月有余,终于是查到了当年彭易身后人贩的蛛丝马迹。
原本她只当这是个寻常的人口贩卖案,谁只这一个月不查不知道,彭易被拐的背后竟然有着一个庞大的产业网。
“安济堂?”
李淮水收到的消息来自她派至宫外的人手及薛仪安的仆婢。
两方合作,各自都在朝着不同的地方调查着彭易的身世,如今双方传回李淮水手中的消息皆是指向着京中的一处善堂安济堂。
安济堂不是京城之中最大的善堂,甚至不是官府出资建盖,但却是民间捐修善堂中最大的一间。
这安济堂由京中三位豪商牵头修建,至今已有二十几年。平日主要便是救济收留鳏寡孤独,加之不时施粥义诊。
这么多年来,敬重尚且从未听闻安济堂传出过什么不好的风评,但递上来的消息却说,安济堂背地在近京的各县大量收留孤儿,甚至在其他县中多处分设了育幼院。
也不知怎的,安济堂的这些育幼院多年来在荒年大批收留孩童却不收分毫钱财。
这般大动静若不是李淮水有心查探,否则竟是一点风声也听不到。
育幼院对外称将收养的孩子们或是送去各地庄子干苦工、或是培养一番送去大户做奴仆,总之为不少家中难以养育的孩童寻得了归处。
但每当李淮水想要顺着孩子的下落继续查下去,线索总会莫名其妙的断掉。
这情形看在李淮水眼中自然是哪儿哪儿都透露着不对劲。
收养这般多的孩子,难道都能一一照顾、人尽其用?
就算是放在三位豪商各地的庄子产业中,也不应当查不到一点踪迹,更别说前去给别人家做奴仆了。
再者,这么多年来,难道没有一家父母后悔,前来要回孩子?若是有,那这些父母亲族都在哪里?结果如何了呢?
不怪李淮师阴谋论,她只是觉得这世上、尤其是在这贫民命如草芥的时代,若非官府主办,她不信当真有大善人在世,愿意填银子进去办这般分布甚广的育幼院。
且现在她的消息看来,安济堂与彭易身后的人贩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其在各地的育幼院恐怕绝不是善堂这么简单。
心中有了几分猜测,李淮水当即回屋手书信件一封,唤来梅香安排人送出宫去。并换了身衣裳,准备前往雨霖阁寻薛仪安。
她如今刚刚在宫中培植起些势力,能够在京中查探消息已是极限,若想将手伸到近京的各县,恐怕又要去麻烦薛仪安了。
… …
雨霖阁薛仪安园中,李淮水在小厮进入院中通传后,便立在门口耐心等待着。果然不过片刻后,便被得了首肯的下人一路领着到了薛仪安的书房。
薛仪安在宫中的住所布置简单,若不是李淮水清楚,任谁第一次见都丝毫看不出这是薛氏嫡脉长孙的住处。
但说到底薛仪安现下身无官职,一介白身以伴读的身份住在宫中,自然也不能住什么豪奢宫室。
想到这里李淮水心中便也没再惊叹,只收回心思踏进门槛,笑看向屋中一身便服的薛仪安。
“我不请自来,冒昧叨扰郎君,还望郎君勿怪。”
薛仪安对于李淮水的突然来访没有丝毫惊讶或是不悦,只依旧笑的恰到好处,将她请进书房中:
“怎会?姑娘能来,倒是令我这寒屋陋舍蓬荜生辉。”
一如往常二在宫中的相处模式,二人对坐案前,你来我往的商业问候一番,这才进入了正题。
“在下观姑娘似有心事,不知可是因这事前来寻在下?”
“郎君可还记得彭易?”
薛仪安自然记得,彭易自从跟随来到京城,便一直住在由薛仪安安排的别院之中。
“姑娘是想说…安济堂?”
见薛仪安果然已经知晓这个消息,李淮水便不再绕弯:“这安济堂恐怕不仅是善堂这般简单,那分散在各地的育幼院更怕就是…”
话已至此,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明白这未尽之言想说的是什么。
只是薛仪安显然太过平静,平静到李淮水怀疑他早就在他之前将已经对安济堂的事知道的清清楚楚。
不过李淮水转念一想,这安济堂乃是三位京中豪商开设,其背后是否与官府世家有什么隐秘的联系,薛仪安这个世家子弟知晓的比她多也不足为奇。
“我与郎君都是要追查彭易的身世,只是我毕竟力有不逮,不比郎君消息灵便。”李淮水面色如常的直接道“郎君若知晓什么内情,不若直言相告?也好让我心中有个底。”
对于再次前来求助薛仪安、又当面直接叫他透底,李淮水是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的。
她此前经薛仪安之手与薛少瑾搭上联系,又安排了薛仪安的人手插在玉姝身边做眼线,二人随着的纠葛逐渐加深,利益也逐渐捆绑在一起。
但她心中始终觉得薛仪安这人难以制衡,便不愿让他置身事外,若能有将二人捆绑更深的机会,她是不介意厚着脸皮前来求组队的。
“姑娘不是京城人,又不久居朝堂,消息滞后些也是难免。只是若是彭易的身世牵扯到这安济堂,恐怕便不是那般容易解决了。”
薛仪安听闻李淮水主动开口求援,不仅不抵触。看着她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反而觉得有几分好笑。
他委婉的提醒李淮水,安济堂背后有不好摆平的势力,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端了的。
见果然不出所料安济堂的存在不仅仅是几个豪商积德行善的义举,李淮水便问得更加深入:
“那便是这安济堂背后有朝廷势力?”
薛仪安摇头:“安济堂倒没有那般严重。只是这安济堂看似是善堂,实则是一处与达官显贵做些阴私交易的产业。”
“交易…”
听到到这里,又想了想分散在各县、大肆收留孩童的育幼院,李淮水心中有了些不好的猜想。
一时间她脸色难看,抬眼望向薛仪安求证。在见到他缓缓颔首后,心中一凉。
冥婚、雏妓、药引。
这些光是想想就让李淮水感到背后直冒凉气的邪恶词语出现在了脑海中,令她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前世她刚接过夏阳侯之位时,便以廉阳城为中心扫荡过这些丧尽天良的产业,但奈何这东西就像杀不尽的蛆虫、最恶的种子,总是在阴暗的角落里留存几个。
待一旦有合适的土壤,便又冒出头来兴风作浪。
原本她只一位彭易是幼时被拐贩卖的可怜孩童们,谁知如今一看,他这种直接被卖给乡下人家的孩子,反倒是幸运的了,不用遭受其它非人的搓磨。
薛仪安知事时便逐渐接触到这些身边的阴暗事物。他生在这个时代,对这些罔顾任命的事见过不少。日久天长的听到,也难免变得不再控制不住情绪。
倒是他见到李淮水满面怒容、反应这般大,便为她添了茶水,出言安抚:
“我只姑娘侠道热肠,但安济堂绝非存在一朝一夕,其背后与多少世家官宦有交易,连我也不能言明,还是暂且忍耐几分,从长计议为好。”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