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开晴,朗日高照,微风。
难得的好天气。
徐钟良在湖边摆了画桌,摊开宣纸作画。
温筠鹭就在旁帮他研墨。
岳子临和女友朱诺诺去外边看电影,他们待在家里,还算清闲。
纸上方勾勒出红雪松一枝,温寄言就来了。
从一辆晶灰别克商务车上下来,风尘仆仆。
他随意招手,别克开往远处停下,随后下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戴着眼镜,西装笔挺,正是温寄言的秘书秦柯。
温筠鹭停一停手中动作。唤道:“爸,秦秘书。”
徐钟良跟着转身抬头,有点诧异:“不是说下午来吗?”
“下午开完座谈会还有饭局,估计来了也晚。”温寄言笑笑,理了理金属袖扣,“还不如现在来陪你们吃顿午饭。”
徐钟良颔首:“有心了。”
让云嫂将画收起,桌暂且不收,今日得闲还要再画。
一行人进了屋,午饭已经在准备了。
徐钟良给岳子临打了电话,说是温寄言来了。讲了几句,他挂断电话,说:“他俩去餐厅吃饭,中午不回来吃了。”
温筠鹭听后淡淡一笑。徐钟良的几位徒弟都怵温寄言,往常若是温寄言和她一同来,他们大多避着,即使在场,话也会变得很少。
于是也不用等外出那两人,做好就可以开饭。
原是准备晚饭做的丰盛些,云嫂看温寄言来了,想去再买些菜回来。
温寄言拦她一拦:“不用了,我也没多少时间,吃完就得走了。”
只好用冰箱里剩下的食材费心做,掐了道新鲜的蟹粉狮子头出来。
桌上几人不多话,吃完,温筠鹭送温寄言出门,一直走到那红雪松下。
湖泊泛着波光,鱼鳞一般。
秦柯去把车开过来,温寄言望着这湖,沉吟片刻,道:“昨日你妈给我打了电话,虽然没有明提,但话里言间,还是不希望我来见你外公的。”
温筠鹭静默。
“她给你打电话你就接,不过注意点,可千万别让她知道了。”车缓缓驶过来,温寄言看了眼车子,又感慨,“你外公也快八十了,说实话,这样的日子也不多,你好好陪他,逗逗他,免得以后回想起来......”
顿了顿,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哪天徐钟良要是就这么走了,到底是血亲,又这么惦记着他们,若是没有好好陪伴过,只怕会后悔。
温筠鹭无奈叹道:“我们俩父女还真是,做贼都没这么小心。”
“体谅下你妈吧。”温寄言说完,秦柯就把车子开到了跟前,推门下车,替他将车门打开。
他跟他说了句:“先不去大会堂,去一趟许书记那。”而后拍拍温筠鹭的肩,不再说什么,只沉沉叹一声。
温筠鹭看着他上车离去,未动。
静立许久,闻到一股墨味。
低头,是画桌上墨迹发出来的味道,很稠一团,没干,纯粹的黑。
应是刚刚收墨砚时不小心漏出来的。
她肯定是能体谅母亲的恨。
为了一盒佛龛抛妻弃子,人到中年才幡然悔悟,任谁都是不能轻易原谅这样的父亲。
但外婆已经病逝,外公年岁也高,是非对错,再争执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
小待两日,周日中午又坐飞机回江城。
温筠鹭惦记着木通,到公寓取了车后就匆匆开往周枫住着的昆山文境小区。
没上次那么轻松,路堵,近一个小时才到。
开车前她给周枫打了电话,确认人在家才去的。
这耽搁一个小时,也不知人还在不在。
登记完进小区后,找到对应楼号停好车,她边给周枫打了电话边坐电梯上楼。
通话过了半晌才接通。
周枫笑问:“温教,已经到了?我还想把木通送下楼的。”
“嗯,我来接吧,已经在电梯里了。”
“好,你上楼来就行,不过......”她语调懒懒,突然一顿,这才复又笑道,“我未婚夫在这呢。”
温筠鹭微怔。
然而,“叮——”
电梯已经到了。
她站在电梯里,蹙眉。
周枫还在那头开着玩笑:“要是尴尬的话,我让他躲起来?”
温筠鹭回过神,迈出电梯:“不用。”想了想,淡笑说,“太失礼了,我正好也见见。”
来到门前,按了门铃。
开门的是周枫,一身棉质家居服,上衣袖口呈喇叭状,露出一截白皙小臂。
笑吟吟地招呼她:“温教,今天有空,进来坐坐。”
温筠鹭点头,目光越过周枫背后,看向了那正在客厅逗羊的男人。
与想象中斯文讲究的文职形象不同,寸头背心,卡其色工装裤,一身的腱子肉,不过脸嫩眼长,很显年轻。
觉察到他在摸木通的耳朵,温筠鹭眯了眯眼睛。心里罕见的不舒服。
有种私人领地被冒犯的不悦感。
不过面上仍是不动声色:“木通。”
一听见她的声音,本来乖乖嚼着饲料任摸任薅的木通抖了抖身子,白云一样,快速跑到玄关处顶她。
“还真黏你。”周枫顺势摸了它一把,弯腰,从鞋架上挑了双拖鞋给她,“换上呗,我去做下午茶。”
温筠鹭换好鞋,客厅里的男人大喇喇坐在沙发上,看过来,和她对视一眼,笑问:“您就是,温教授吧?”
“不是她还能是谁?”周枫随意介绍了句,“卓元思,你叫他小卓算了。”
温筠鹭只浅淡抿了下唇。她发现,周枫都有和她认识的人讲过自己,只是不知是怎么说的。
这边木通好久没见人,还在热情地拱着自己。
温筠鹭摸摸它的头想把它推开,谁知这羊头一转,往一个开着门的房间跑去。
“啊,那是我书房。”周枫倒淡定,也不去追,径自往客厅旁边的厨房走,步调散漫,半点没顾忌道,“温教你去看看它,别让它把我书啃了吧。”
温筠鹭:“......”
“喂,我都没进过你书房呢。”卓元思也起身,不过是跟着周枫进了厨房,嬉皮笑脸的,“我要吃虾饺,再给我煮碗面,不许放葱放辣椒,我要盯着你。”
周枫踹他一脚,冷笑:“滚,自己做。”
两人动作熟稔亲昵得很,看起来感情很好。
周枫现在,确实是过得挺不错。
温筠鹭垂眸,进了书房。
木通正嗅着门旁一盆金银花,蠢蠢欲动。
温筠鹭过去拍了下它的头:“不许吃。”随后漫不经心扫了一眼室内。
和寻常书房装修不同,没那么古板沉重,而是分外敞亮通透。
迎门墙装了半墙窗户,上推式中空玻璃,棕色细隔条。
绀色蛋形独脚沙发椅旁有落地灯,前是一张简约钢木书桌。
鱼肚灰石英桌板,上摆着笔记本电脑和青轴机械键盘,赛博朋克圆键款,嚣张肆意。
桌面最左侧则是一盆修剪成悬崖式的小叶雀舌黄杨六月雪盆景,拢在汐岩紫砂盆体里,如老者凝神沉思,令人见之屏息。
四面都是书架,且摆满了书。种类齐全,也都贴了标签加以分类,这仿佛一个藏书室,可纳万言。
踏进只看一眼,很容易能想象出女人静坐创作的场景。
——这是她对文字的朝圣地。
温筠鹭低头,又拍了一下木通,牵着它出去了。
她想回去,但周枫还在张罗下午茶,还得等等。
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揉着木通毛绒绒的脑袋。突然,一道身影从厨房里出来,拿着手机,看那模样吊儿郎当的。
“不想要就扔......”卓元思边讲电话边出来,来到沙发这拎起夹克外套披上,“我就这样,你能怎么着?”
和温筠鹭对视一眼后他放轻了声音,语气也变得正经起来:“知道了,大小姐脾气,马上过去,烦死了。”说完快步出了门。
温筠鹭不自觉皱起眉。通话那头应是个年轻女人,看他这迁就无奈的模样,怕是关系匪浅。
正想着,又觉好笑。
别人的事她不清楚,妄加判断未免失了偏颇。以往从来懒得多加推测,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
收敛心思,起身想去厨房看看。
周枫正巧端着两份茄汁蔬菜通心粉出来,两人面对面,周枫笑了声:“坐呀温教,我再把奶茶和蛋黄酥拿出来就可以吃了。”
温筠鹭淡淡道:“刚刚,卓......”
“他有事走了,不管他。”周枫自顾自把两碟子摆在沙发前茶几上,不知是真的不在意,还是懒得管。
温筠鹭只觉微妙,但不好多问,又坐了回去。
“坐这刚刚好,还能看电视。”周枫开了电视,调好台,“我去把剩下的拿出来。”
奶茶是用煮茶器做的,蜜兰香凤凰单纵茶,加了全脂奶,杯底还放了芋泥小料。
温筠鹭喝了口,挑眉:“常做?”
“和店里的是不是差不多?”
她笑笑:“确实很不错。”
周枫把玻璃杯随手放在茶几上,往沙发上伸了个懒腰。上衣短,一动,腰身便露了出来。
人鱼线撞在腰胯两侧,紧绷有致。
温筠鹭淡淡敛眸,目光落在电视上。
丛林探险节目,镜头紧促,看得人眼花缭乱。
木通在这时挤过来,却是把脑袋凑向周枫。温筠鹭目不斜视,问:“你和你男友什么时候正式结婚?”
“什么男友,是未婚夫。”周枫打了个哈欠,又坐直,抱着木通拿叉子卷起通心粉,茄汁给她弄得凌乱,“怎么?温教想吃喜酒了?”
温筠鹭看她一眼:“随便问问罢了。”
周枫却不答,笑意有些意味深长:“到时再说吧。”
又道,“尝尝这通心粉,第一次做。”
温筠鹭“嗯”了一声,不再多问。
将要离去之时,周枫说:“下个月,你还要和我一起去北京呢。”
温筠鹭静静看她,点点头。
“说你是我助理,温教应该不介意?”
“没事。”这种事自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时间就定在十二月四号,正好周末。”说着,周枫倾身过来给她开了门,“回见。”
依旧笑着,慵懒随性。
她不笑的时候,总显阴郁。眼皮半阖,不愿与人对视。
但一笑起来,便如云散风清,很吸睛。
温筠鹭看她片刻,颔首:“回见。”
未婚夫真是假的哈,别多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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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芋泥红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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