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床上,仔细环视一圈房间,像色素溶解一样,各种颜色又慢慢洇透表面浮现出来。
卧室里的布置有了很明显的不同,虽然大体的古旧风格没有变化,但家具的位置和我之前的印象里有些许挪位,床对侧增加了一座红木雕花的梳妆台,我只小心地瞥了一眼,克制着没有看向梳妆台上的镜子。
我现在对照镜子这件事有点PTSD,说起来在灵异世界里照镜子本身就是一件有极大不确定性风险的事情,能不照最好不照吧。
和先前那次在洗手间中邪的感觉不太相同,这次我在幻境里保持着与现实中差不多的清醒意识,没有那种脑子被开水泡发的浑沌感。
我把被子掀开,准备下床。
这个房间里属于修罗和我的东西都消失了,拖鞋也不例外,现在床边放的是一双没见过的毛绒皮拖,尺码对于我来说偏小了,感觉是女孩子穿的。联系一下那个莫名出现的梳妆台,在幻境里面,这里现在应该是一位女性的房间。
没有合适的鞋子可以穿,我赤着脚下了地,好在到处都铺了厚实的地毯,光脚走路也不冷。
我开始在整个房间里搜索。
搜索,真是熟悉的字眼。上个游戏里我就翻了大半夜的教室,有种做回老本行的亲切感。
首先是床头柜,柜子的第一层放着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亮晶晶的宝石串子,造型夸张的羽毛饰品,绸缎质地的发带,润肤用的香膏……诸如此类,都是女孩子的杂物,而且感觉是年纪不大的女孩子。
第二层柜子里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但我额外发现了一本被埋在最下面的软皮笔记本。
我把它拿了出来,开始翻阅。
这应该是房间主人,这个女孩子的日记--说是日记可能并不恰当,因为她没有标注日期,而且几乎不写完整的、成段落的句子,更多的是一些简单粗暴的心情随笔,兴致来了才写上一点,有时候一整面纸上只有大大的“无聊!”两个字,有时候甚至字都懒得写,只在上面打一个巨大的×。
因为字少,所以我看起来很快。
我边看边觉得,上面写的内容,恐怕只有笔记的主人自己看到才能回忆起来为什么要这样写。
——好烦。
——白痴,蠢货,恶心。
——就要这样过一生吗?
——一群白痴!我总是需要忍耐。
——今天不错,牛排好吃。
……就这些,我还例举的已经是她字写得比较多的页了,总的来说,这本日记上充斥着指向不明的抱怨,偶尔才有一点开心的时刻,笔记的主人从来不详细写前因后果,只简略记录自己当下的想法,导致我根本看不出什么有效信息。
明明找到了私密的日记本,可是什么线索都看不出来。
不——应——该——啊——!
都决定写日记了,就好好写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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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到后面的时候,事情出现了转机。
我翻到了密密麻麻写满半张纸的一页,和前面大片大片的空白相比,简直是惊人的进步。
她在上面写道:
“我看见了,但是我什么都没有做。”
接下来空了一行。
似乎是隔了一段时间才接着在下面开始写,笔迹和使用的墨水有轻微的不同。
“这次他也看到了我,我和他对视,仍然什么都没有做。”
“我没有负罪感,可怜又愚蠢的人!难道他以为我会站出来,把自己也搭上?我不是圣徒,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每个人都是为自己活着……我只不过比他稍微幸运一点而已,如果我走出来,如果我制止,我就会变得和他一样不幸,所以我不会这么做。”
“那些恶毒、愚蠢、野蛮的垃圾,正因为他们内在是这样下贱的东西,偏偏又走了狗屎运生在这个家族里,才能肆无忌惮地颐指气使,我耻于和他们同样为人。如果他要恨,就恨老天瞎眼吧!让人受折磨,让畜生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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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这个房间的女孩子是过去曾生活在这座庄园里的人。
托拜厄斯庄园有近百年的历史,在辉煌时期确实是某系上流家族的住所。
从她的表述来看,我认为她应该是遇见了两次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的恶性-事件,为了避免引火烧身,选择了视而不见。
这个恶性-事件,有可能就是庄园出现怪异的根源,在上一个游戏里,陈秀也是因为类似性质的事情才变成恶鬼……有必要多关注一下这方面的信息。
这页之后的日记又恢复到只有几个字的状态,再翻过二三十页,中间令我在意的只有两条。
——他有点奇怪。
——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啦!本杰明说举行婚礼后就带我去南方。
这之后再过几页,就到了这本笔记本上留有的最后一段日记。
——我知道不应该多管闲事,但我想,我也许该做些什么……不,我必须去花房看看。
之后的页数都是空白,她的日记就在这里戛然而止了。
我知道,有什么事情在她身上发生了,很可能是负面性质的,她在“去花房看看”的过程中恐怕出现了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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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来说,我又收获了本杰明这个名字,还有花房这个关键地点,算是不错。
之后我在衣帽间里找了一条裙子,用超能力远远地控制着将它盖在梳妆台的镜子上,把镜面遮得严严实实后,才走过去翻妆台上的东西。
可惜的是,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除此之外,我有注意到,她的首饰数量很少,而且大多数是价格相对低廉的水晶和白银,造型工艺也都很简单朴素,这整整一抽屉的饰品可能还没有她在床头柜一层里摆的宝石手串值钱,那个起码是红宝石镶金的,成色还很好。衣橱里挂着的服装也是便宜料子居多。
对于一个住在豪华庄园里的贵族小姐来说,这显得有些拮据了。
想到笔记本上从头至尾贯穿始终的埋怨,她在这里的生活可能也很不如意,只不过还没沦落到任人欺负的地步而已。
我知道在过去的年代,上流社会往往很看重血统,并且受时代所限还有非常严重的重男轻女现象,这个房间里的女孩子也许就是一个不受重视的旁系血脉。
如果这样的话,她不敢在他人遭受不公的时候站出来也很正常,因为她自己要平平静静地活下去已经很不容易了,挺身而出的代价是她不能支付的。
我相当看不起倚仗家世、人脉、性别或是其他什么优势去欺凌他人的人,遇上了就一定会管,但这又何尝不是建立在我本身有依靠的基础上呢?
我的家庭、我的超能力,使我有底气做一切我想做的事情……如果我是个一无所有的普通人,也许我也会变成被欺辱的对象。
一番搜寻之后,所有的地方都被我翻过了,没有找到其他有用的东西。
离开房间前我想了想,把床头柜里放着的红宝石手串拿出来放在睡衣口袋里一并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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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打开房间的门,我就听见巨大的音乐声穿透地板,在整层楼道沉闷回荡,强劲的音浪使过道里摆的绿植都在持续振动。
感觉声音是从楼下传来的……搞什么,这个点开派对?
我顺着声音的源头找过去,来到了二楼最中央的房间门口,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其实整个二楼也没有几个房间,这一层好像不是用来居住的,宴客厅占用了这层楼的绝大多数空间。
我推开了宴厅的大门。
……怎么说呢,还真是热闹又诡异的场面。
身着华服、脸色青白的男男女女,在旋转的彩灯下,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僵硬地摇摆着。
他们大概有十数人,外表呈现不同程度的腐坏,我甚至看到有位男士一边跳舞,一边脸上在往下簌簌地掉小肉块。长餐桌上摆的食物烂得看不出原本的形状,黑糊糊的表面上看不清有多少数目的蛆蝇在蠕动。
幸好,在臭气冲到鼻子以前我及时改换了风向,否则我可能会当场被熏晕,我对气味是很敏感的。
原本我是打算就这样静悄悄地离开的,但大概开合门的动作引起了这群僵尸的注意。
十几双眼睛直勾勾地转向站在门口的我,音乐也同时停止了。
“哈哈。”在一片寂静里,我干笑两声,“晚上好?”
没人回答我,我猜这是因为这些人的声带已经烂光的缘故,他们只是急切地朝我扑拥过来。
我嘭地把门一合,引动大风暂时抵住大门,直接从楼上跳下,控制气流托着我降落到一楼。
完全不想和臭水烂肉近距离纠缠,老实说看他们一眼我都觉得身上有种黏糊糊的恶心感,还是赶紧溜走比较好。
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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