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散去后我们走到舞台前,饰演恶龙的演员倒在地上,玩偶服上都是鲜血,他的鼻子被打断了,一股一股地冒出殷红的血液。
卢卡斯靠近他的时候,这个惨遭横祸的男人朝卢卡斯抬起手,上半身猛地抬起,下一刻又重重地跌回去,五官扭曲变形,不停发出“嗬嗬”的喘息声,看起来好像是想要坐起来但没有气力。
——但我知道,那不是的,他不是因为无力而滑落。扼住他的脖颈,将他重新掼到地面上的人是我。
我清楚地看到他伸出的手瞄准毫无防备的卢卡斯,发红的眼睛不是由于疼痛,而是渴望。
无形的空气之手卡住这个业已陷入疯狂的可怜人的喉管,直到将他捏晕过去。
……恩将仇报是绝·对·禁·止·项。
这个剧院里所有人都在发疯,像鬣狗一样垂涎血肉,脚步缓缓的观众离开时频频回望,向我们投以贪婪又胆怯的眼神,只是畏惧枪支的威力,不敢太过造次。
异变来得迅速而彻底。
也对,这本来就是只有两天三夜的旅行,确实应该是这个进度。
有做好迎战的准备吗……纲吉。
我瞥了还处在茫然无知状态的棕发男孩子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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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卡斯通过内线电话联系到了医务室的人,医生过了好一会才姗姗到来,将人用担架抬走。
卢卡斯领着我们走出了剧场,他低下头对泽田纲吉说:“我要带本杰明回去了,你一个人不要在外逗留,也尽快回去吧。”
“啊、嗯,好的。”泽田纲吉点头应下。
我们就此与棕发的男孩子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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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卢卡斯牵着我走,过了一会就把我抱进臂弯里,自己大步流星地赶路,乌木拐杖在地板上撞击出笃笃声。
我辨认出他前进的方向,卢卡斯是要去接爱卡丽。
我没有说话,沉默而充满信任感地依偎着卢卡斯,脑袋挨着他的颈弯。
“本来是想带着你开开心心玩一次的……现在看来是不行了。”卢卡斯的语气沉缓,他的表情严峻,然而对我说话的口吻仍然温和平静,“回去以后给你买栗子蛋糕吃好吗?隔壁街角的那家。”
“要吃三天的份量喔……”我回答。
卢卡斯非常爱怜地亲亲我的额头:“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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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爱卡丽汇合之后我们一起回了客房,午饭是在房间里吃的,下午的时候,卢卡斯把我交给梅赛照顾,他和爱卡丽则再次出去了一趟。
我手里捧着女佣给我的故事书,坐在放了丝绒软垫的摇椅上,感知到气流传来隐秘的消息。
噪杂的脚步声、大声的呼喝、窃窃私议的人群,还有浓厚的血腥味。
我听见人们谈论的声音,压抑的、涌动的幽暗。
——伯特开膛破肚地死在了自己的卧房里。
他死时两眼瞪得凸起,整个人几乎被掏空了,手里紧紧攥着一片来自妻子紫裙的碎布,看起来像在大海上遭受了野兽袭击,而他的妻子琳达本人目前尚不知所踪……
以上都是我从人们的对话里听来的。
撞开封闭的房门、第一个发现伯特尸体的人,是卢卡斯。
这个世界里的我的父亲……是一个久经战场的军人,他比我想象得还要果决得多、敏锐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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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发生了死亡事件——从死状上来看还是铁板钉钉的恶性谋杀,渡轮旅行也就进行不下去了,我听见船长和卢卡斯渐行渐远的商讨声,他们准备改变航线,尽快靠岸,同时在游轮上搜索琳达的去向。
尽管船长谈吐之间确实十分正常,起码没有像其他乘客一样对着伯特的尸首肆意评判,好像倒在地上的不是他们曾经的朋友,而是市场上贩售的肉猪——但我在心里依旧对他的可靠性打了折扣。
如果问题真是出现在那些鱼羹上,新鲜捕捞上来的、罕见的大鱼,船长本人一口也没有吃的可能性是多少呢?
可笑又可悲的是,这艘游轮上值得信赖的人,除了因故提早离开宴席的卢卡斯、爱卡丽和梅赛,就只剩下次等舱的乘客,因为他们没有资格加入晚宴。
现在我所了解到的,异化出现的方向,是使人更加具有攻击性,对他人显露恶意,产生明显的暴力倾向……会对同类的血肉产生兴奋。
会对同类的血肉产生兴奋。
……
我仍清楚地记得,托拜厄斯庄园里那个令我作呕的法阵所要求的条件。
怨恨。以及食用十四斤人类血肉。
倘使他们的思维被扭曲蛊惑,变得更加的冷漠、暴虐、好斗、睚眦必报……他们就更容易仇视他人。
那甚至可以是无理由的、单方面的仇恨。
比如,作为贵族,对于平民、对于下等人的嫌恶……我必须在客观上承认,这些人多多少少都有点根深蒂固的优越感。
厌恶会很快发展成憎恨。
届时,一无所知的次等舱乘客们,会成为下一次“晚宴”的正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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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操纵着无形的气流,将整条游轮涤荡一遍,试图寻觅琳达的踪迹。
这个年代的贵族女士往往都有在身上喷洒香水的习惯,只要顺着气味因子,就不难寻找。
空气是我的耳朵、我的鼻子、我的手、我的脚。
唯一的问题是船上实在过于人多手杂,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将更早之前的香气稀释冲淡了,拖慢了分辨的速度。
因为没有办法亲身前去现场——大人们是不会同意七岁的我在这个时候出门的,梅赛留在这里就是为了看住我,我只能像盲人摸象一样,用气流在混沌中进行感知。
现场房间里的香水因子很多,琳达明显在这里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也许早餐时离开餐厅后,他们两个人就回到了客房里,大概是觉得在自己的房间里争吵就不会影响到他人了。
白天里船舱中到处都有人走来走去,在外面杀人,还是这种出血量超大的杀法,不可能不被察觉,我是说,绝对会有极端振奋的路人激情加入,弄成群嗨现场,就像在剧院那时一样。
那么伯特的第一死亡地点就在这个房间里,假设琳达杀死了他,然后切开他的胸膛,吃他的肉……
她的下一步应该就是画下召唤阵。
现在摆在我面前的问题是,琳达是否知道关于法阵的信息?
在她精神正常的时候,我可以肯定她绝没有这种邪恶的知识,这个温柔且富有爱心的年轻女人没有任何途径了解神秘领域,但在她发疯以后……她也许能在扭曲中蒙受某种“感召”。
所以更进一步提问,她画下这个召唤阵了吗?结果成功还是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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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物应当没有被召唤出来,否则我不会一无所知,巨大的能量波动是无法被掩盖的,尤其我曾经与它打过照面,我不会忘记那种令我厌恶的气息。
有人阻止了她……
我把手里的童话书放下,走到房间的门口蹲下。
地板和门之间是有缝隙的……伯特的血本该顺着门缝流出去,但没有。
有人先一步去过现场,他处理了部分血迹,制服并带走了琳达。
白天的时候我只见到泽田纲吉一个人,蓝染惣右介不在他的身边,按道理来说,两位玩家应该一起查探线索才对。
如果……上午的时候他们就来到头等舱这边,他们或许能远远看见从餐厅提前离开的伯特夫妇,在玩家眼中,那毫无疑问是一个值得注意的线索。
——是蓝染?
梅赛注意到我的举动:“您想要出去吗,少爷?”
我摇了摇头:“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就快了。”女佣说,“等到饭点的时候,老爷和夫人会来陪您一起用餐的。”
“去餐厅吗?”
“不,我会去取餐,我们还是在房间里吃。”
在我和梅赛交谈的时候,房门被轻轻地叩响了。
笃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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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特殊行动:NPC(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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