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几双眼睛目送中单背影离开。

键盘声全部没了，就像有人按了暂停键，明洋在安静里第一个问出声：“谁的电话？不会是那个PG打野吧。”

“听见了，好吵。”670昨晚也看了点PG比赛加MVP采访，对这声音有印象，“应该是他。”

“吵不过就打电话告状？小学生吗？”

汪奇伸长脖子，眼睛跟着中单路过窗口。眼瞧着他听着电话慢慢走远，说话间脸上泛起了一点笑。

然后他隔着打野，和远处的上单眼神交流了一通，交流出个显而易见的信息：“月礼和PG打野好像是前队友。”

明洋：“简历上有写，他在PG青训待了半年。”

“半年，六个月。”汪奇掐指一算，“嘶，我们的两倍。”

“不能这么算。”明洋纠正，“队友感情不看时间长短，看的是默契和缘分，懂吧？”

“你说得对。”汪奇点头，点完却越想越不得劲，“但前队友而已，微信发发不行吗？大早上的打电话干什么？而且月礼怎么走了，有什么是我们堂堂现队友不能听的吗？”

堂堂现队友们都没吭声，纷纷去群里回看自己刚刚发了什么话——还好，骂得没有对面脏。

而且不管怎样，素质都比直接踢人的打野高一点。

670已经搜索关键词，开始往前翻群聊记录，很快翻到了PG打野在NDG对战AU期间的解说，一边看，一边截图到战队群。

“前队友话好多。”

“还实时解说我们的比赛……话确实多，显着他了，我坐观众席我也行……等等，这是发在我们第二场前的吗？”

明洋再看一遍时间与解说内容，声音不由拔高：“不是，他还真懂啊？”

这下汪奇算是明白“半年”的含金量了，“……是不是懂过头了？前队友是把他从小到大玩过的每一把厄莎都背下来了吗！？”

细读三遍，个人恩怨渐渐升级为战队警报。

“其他英雄也这么懂吗？那PG打我们中单岂不是自带攻略？要不要跟教练说一下？”他赶紧扭头汇报，“情况不妙啊队长！”

“队长——队长人呢？”

几人从办案里回过神，这才看到打野位置上人已不在，空荡荡的中野座位下只剩一只突然醒来的Q宝。柯基竖着耳朵，在找不见人的地上焦躁转了两圈，发出非常用力的两声叫唤。

屏幕上的游戏对局也没结束，高地正在被推，队友已经死绝，大逆风里的打野残血在外，没有去守。明洋探头去看打野屏幕，正好看见水晶爆炸。

“……杯子没在，茶水间去了？”

*

茶水间外的电视机声音不小，但盖不过电话那头的大嗓门。

祁元果然上来就问怎么不进他的双排房，道了句“是我天才新秀打野不配了吗”，就开始讲起自己的出道高光表现。

包括赛场碾压老将，训练赛六连胜，以及在某个群聊“一对四”的火热战绩。

如果不是打字已经表达不了这些精彩瞬间，那头也不至于上语音。预感这通电话短不了，奚月礼倒完水，闲着没事的手翻起吧台上的咖啡机说明书，一页页翻完，准备顺道来杯新手咖啡。

全程没打断电话里的滔滔不绝。

说完PG赛程，祁元开始扯起其他：“我看你们射辅次次都在凌晨开直播，跟你全是作息差，吵到你睡觉了吧？”

奚月礼捡起一颗咖啡豆闻了闻，琢磨着牛奶和咖啡的调配比例，“NDG宿舍是单间，隔音挺好。”

“前天看你比赛，怎么感觉你瘦了？NDG伙食很差？”

“怎么会。”报了两个中午的菜，奚月礼没忘今天早餐，“厨师阿姨手艺一流，还会做熊猫奶黄包。”

“好久没见你发朋友圈，训练压力是不是很大啊，队友脾气那么差，压力一定很大吧。”

有一种不舒服叫前队友觉得你不舒服。

奚月礼这才放下咖啡豆，把前队友的话在脑子里过了遍，想到他刚刚提了三次却没详细展开的“群聊一对四”，耳朵歪向手机，问：“元元是和我队友吵架了吗？”

“……”

祁元顾左右而言他：“你在训练室吗？队友都在？”

奚月礼：“吵得很凶？”

电话里声音大了起来：“不是吧不是吧？他们还告我状了？小学生吗！？”

“我看到咯。”

打开职业群也就两秒钟的事，往上稍微翻翻，就是一场长达八页的骂架。错别字和各种缩写混战其中，难为双方都看得懂。

最后是两条系统消息，他照着自家队长id定睛一看，评价：“好凶。”

祁元不服：“他们就不凶了吗？我两只手对线他们八只手，我一句他们十句！你再看看呢？”

奚月礼用上疑问句：“还有人能在这种对线里赢过元元？”

“……哦，输倒是输不了一点。”

“五秒钟刷屏三页，最近还练手速了？”

“那倒没有，我上NDG黑贴里复制的。”说着祁元语气慢下，如实道，“最近你们战队的黑贴还挺难找，我费老大劲，不然哪止刷那么点。”

奚月礼听得好笑，不知道该不该向他说声辛苦。

“你别看那个，骂挺脏。你看比赛日那天的，我给群友解说，哪句说错了吗？id改得难道不准吗？”

那些解说已经被截图到了NDG战队群，不用细看，准不准从数据分析师“这谁？这谁？看上我这碗饭了？”等一连串警觉发言就能知道。

“好准，NDG中单的首秀欠你一场解说费。”

“连我队友和教练都问，问我为什么那么准——对了，教练是新来的，之前你没见过，我说你跟我是青训队友的，还朝我翻白眼，以为我在跟他们开玩笑——大惊小怪！我连你常玩的几款Galgame进度都知道，这么久队友是白当的吗！？”

话题马上转移到他这本“Lilymoon百科全书”到底有多权威，奚月礼听那边开始报起自己的COTS英雄池，中射辅个个齐全，没提醒他版本需要更新。

最近他常在排位里补位打野，虽然输输赢赢，胜率不如玩中射，但好几个打野英雄的熟练度也有了，已经能把天狼这些英雄的死亡台词倒背如流的程度。

没弄明白的地方也有，比如他仍在寻思资深打野的某些刷野习惯——自家队长的刷野路线往往会根据阵容随机应变，排位里的特点是激进、能刷人就不刷野、以及时不时往中路多绕一圈冤枉路。

两人闲扯了一通，把许久没聊的天都聊了一下，祁元仍没挂电话，回到开头的问题：“所以双排不？”

“我刚看你战绩了，四个队友，四种不同型号的人机，还敢让你补位。天梯没开，你在赛季初打单排干什么吗？历劫吗？”

能保证对局质量的天梯得等赛季过半才开放，新赛季段位全部重置回了钻石。

如今的钻石分段就像一个出货概率极低的盲盒，对局一开，谁也不知道这把队友是个低分原住民，还是个进去后只顾合影忘记按键的追星玩家。

刚刚一个盲盒奚月礼其实觉得运气不错。

一楼中单上来就帮他选了个天鹤，二楼上单开麦连问三声是不是本人，并给不明状况的射辅科普了一分钟挂着职业标的五楼来者何人。

四个队友都带了推塔键，合影也只在开局和结尾，一人一次，还排好了队。

接电话前他正准备开下一个盲盒，“补位是自己选的，在偷偷练英雄——元元不跟队友组排吗？”

联盟每个季度对职业选手都有硬性段位要求，选手的排位分是一份必交的作业。为了充分利用这份作业时间，兼顾训练和上分，职业选手的排位搭子一般都是自家队友。

祁元嚎了声：“谁会想跟队友组排啊？平时训练还不够吗？个个都是装逼犯，一逆风就上压力，见了就烦。”

任何团队都需要磨合，祁元又是个事事都拿前队友对标的团队新人，立马开始了一连串对队友的吐槽，从生活习惯到对局作风。

吐槽了很久没听到回话，“……喂？人呢？”

奚月礼手上动作没停，研究机器，磨豆，冲咖啡，听他说完全部，才道：“我在想。”

“昂？”

“想元元旁边坐了几个队友。”

电话就那么结束了。

坏话被听了个一干二净，祁元先被踢出了PG组排车队，又被PG的上单兼队长喊出门，挂电话前还不忘发牢骚：“……我们队长就快和赵冲有的一拼了，韩区大佬训练缺席他是屁都不敢放的，我这一点破事他都要状告经理——全联盟的队长是不是都那德行啊？权限狗加双标狗？”

门外，徐锐之在听到最后一句“全联盟的队长”时彻底回神，从训练室径直来到这里的脚步动了动，没能往前。

茶水间只有隔断没有门，室内一览无遗。

垃圾桶里有他昨晚心烦意乱时捏瘪的矿泉水空瓶，墙角的绿植断了两根枝，是被那时窘迫的辅助揪的。

还有平板，那被清空过记录的平板又落在了吧台上。

挂完电话的人似乎是注意到了，他背对着门口，在咖啡过滤等候间翻开平板瞧了眼。

见平板没锁屏，又翻面合上。

像被那一下翻面提醒到，脚底好似突然生针，徐锐之在中单转回身前更快一步旋身，往训练室快步折返。

但凡不是这个处处令人不自在的茶水间，或者电话那头的声音别那么扰民，他也不至于做出听人电话这种失态的事。

口袋里手机消息震个不停，不用去看，战队群肯定还在讨论“没有人比我更懂Lilymoon”的解说截图。

脚底生的针简直快通到天灵盖——新人打野的废话确实多，比赛，训练，吃饭，睡觉，骂队友，约双排，约假期的饭，连追的动画片烂尾这种屁事都要说——

他猛地停步。

咚咚两下敲门声。

奚月礼还在顺着祁元的话回想PG队长是哪一个，一边继续自己的新手咖啡，转头，“全联盟的队长”之一——NDG队长就从门口走了进来。

“还以为你在宿舍。”不等室内之人说什么，徐锐之先抬了抬手里空杯，讲了个很明显的事，“我来倒杯水。”

茶水间向来是几人共用的地方，奚月礼也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进来会这么敲两下，再看门口的人，道完这句就站在了那儿，好像这里是什么私人宿舍。

他给黑咖加了颗糖，“请进？”

原地不动的人这才一摸后脖，赶紧迈步进屋。

刚刚听电话时奚月礼上网搜了好几个咖啡拉花教程，正打算挑个花纹实践一下，这会儿眼瞧着队长门是进了，却忽然对茶水间格外生疏的模样，不由停下手里的搅拌棒，靠上吧台，旁观起他在饮水机前转了圈，又打开冰箱门，用眼睛认起了里面的饮料种类。

半天下来水杯仍是空的。

等到冰箱前的人似乎终于注意到这边的注视，视线移过来，奚月礼隔着吧台冲他笑了笑，侧过肩膀让出后面的咖啡机，卷起一点袖管道：“牛奶、果汁、咖啡都免费，这位客人要喝点什么？”

徐锐之：“……”满室热腾腾的咖啡香忽而就格外明显起来。

有的人说免费，只让人感觉促销的没装好东西。有的人说免费，连杯子里接自来水都一股“今日特供”味。

从冰箱里掏饮料的手顿住，他脸上表情消失，空白持续了一阵，没由来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我不是故意听的。”

话落，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两人面面相觑几秒，徐锐之加快语速道：“我是说电话，那头声也太大，活像装了个喇叭。走到客厅就听见了，开始还以为电视里的节目，动物世界哪个猴子在——”话到一半，闭嘴，他把摸脖子的手插回裤兜，“真不是故意的……对不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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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0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