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金殿论农

卯时三刻，金銮殿内烛火通明。

苏明月身着绣有麦穗的匠人服饰，站在丹陛之下，掌心微微出汗。铁柱按剑立于她身侧，腰间铜铃随呼吸轻响，目光扫过殿上群臣——户部侍郎捏着奏本，嘴角噙着冷笑；公主端坐在凤椅上，指尖轻轻叩击扶手，显然在为他们捏着一把汗。

“宣丰乐铺苏明月、赵铁柱上殿！”宦官尖声唱喏。

“草民苏明月、赵铁柱参见皇上、皇后、公主殿下。”两人跪地行礼。

皇上抬手示意平身，目光落在苏明月的服饰上：“听闻你改良农具，惠及百姓，可详述其详？”

“回皇上，”苏明月抬头，声音清亮，“草民改良的竹簧播种机，采用五年生楠竹经火烤、油浸等七道工序制成簧片，成本仅为铁簧百分之一，且弹压万次不断。昨日在御花园已向公主殿下演示过制作工艺，现有样品呈上。”

她示意铁柱递上竹簧，却见户部侍郎上前一步：“启禀皇上，臣以为竹簧虽巧，却不合祖宗旧制。我朝自洪武年间便以铁犁为尊，若推广竹制农具，恐动摇农本！”

“侍郎此言差矣。”苏明月不卑不亢，“祖宗制铁犁时，何曾想过今日有五年生楠竹？农本之固，在于顺应天时、改良技艺。就像这冬麦——”她取出北坡麦苗的冻土样本，“臣在北坡试种的冬麦，用稻草草木灰覆根，引温泉水增温，如今麦苗已长出第三片真叶，可抗华氏十度低温。”

“空口无凭！”侍郎冷笑，“若麦苗冻死，你当如何？”

“若麦苗冻死，草民愿以死谢罪。”铁柱忽然开口，手按剑柄，“但在此之前，恳请皇上允许我们展示更关键的证据——”他从袖中取出个小木箱，里面是用玻璃封存的麦苗根系标本，“这是三日前从北坡挖出的麦苗，根系已长深达八寸，远超寻常麦苗的五寸。”

皇后忽然开口：“根系长深为何重要？”

“回皇后娘娘，”苏明月解释，“根长深则吸肥力强，抗冻抗旱。此麦苗若能越冬，来年开春便可见分晓。”

皇上沉吟片刻，转头看向公主：“皇妹对此事有何见解？”

“回皇兄，”公主起身福礼，“昨日在御花园，臣妾亲眼见苏姑娘演示竹簧工艺，其精巧程度令人赞叹。且北坡冬麦若真能亩产三石，必能解北方荒年之困。臣妾斗胆，请皇兄给丰乐铺三个月时间，待麦苗返青，再做定夺。”

户部侍郎还欲争辩，却被皇上抬手制止：“准奏。苏明月，朕命你为临时农正，赐‘农试金牌’，可调用各州府工匠与良田。若三个月后冬麦丰收，朕便下旨推广竹簧农具；若不成……”他目光一沉，“你可知罪？”

“草民知罪。”苏明月跪地叩首，“但求皇上允许铁柱同行，他善制农具，可助草民一臂之力。”

“准。”皇上挥袖，“退朝。”

走出金銮殿，公主追上他们：“苏姑娘，方才好险。户部侍郎与丞相是亲家，怕是不会轻易罢休。”

“多谢殿下提点。”苏明月福礼，“草民只问耕耘，不问前程。”

铁柱忽然低声道：“殿下心善，不如恳请皇上赐下‘免战牌’，以防地方官刁难。”

公主轻笑：“本宫早有准备。”她示意宦官递上两面金牌，“一面是‘农试金牌’，一面是‘御前匠人’腰牌，可保你们沿途无阻。”

午后，两人踏上返程马车。苏明月望着腰间的金牌，忽然轻笑：“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能凭种地走进金銮殿。”

“你本就该站在那里。”铁柱望着窗外掠过的雪原，“只是不该以‘草民’的身份。”

她转头看他，却发现他耳尖微红，忙将目光移向别处。马车颠簸间，她的头轻轻撞在铁柱肩上，两人同时僵住。

“对、对不起……”苏明月慌忙坐直。

“无妨。”铁柱的声音有些发闷，“睡会儿吧，到镇里还有三个时辰。”

她确实累了，连日来的奔波让眼皮沉重。迷迷糊糊间，她靠在铁柱肩头睡着了，手中还攥着那面“农试金牌”。铁柱不敢动弹，任由她的头随着马车摇晃轻轻摆动，心中却格外清明——他知道，这一路必定荆棘密布，但只要她在身边，便无所畏惧。

戌时初刻，马车抵达镇口。远远望见工坊的灯火，苏明月忽然清醒过来，坐直身子整理衣襟。铁柱率先下车，伸手扶她下来，指尖触到她袖口的稻草碎屑——那是昨夜给麦苗盖草时沾上的。

“三姐姐！”金宝的喊声传来，小家伙裹着羊皮袄冲过来，“娘说你们肯定饿了，煮了猪肉炖粉条！”

王氏站在工坊门口，手中提着灯笼，见女儿平安归来，眼眶微湿：“傻孩子，在宫里没受委屈吧？”

“没有。”苏明月握住母亲的手，触到她掌心的茧子，“娘，北坡麦苗怎么样了？”

“好着呢！”王氏破涕为笑，“每日三次温泉水，比喂金宝吃饭还准时。春桃那丫头还编了首《护苗歌》，边浇水边唱，麦苗听了都长得快！”

工坊内，李氏已摆好饭菜。铁柱接过金宝递来的馒头，听着春桃哼的《护苗歌》，忽然觉得，比起金銮殿上的明争暗斗，这里的烟火气才是真正的人间值得。

“铁柱哥，”金宝爬上他的膝盖，“你在宫里看见皇上了吗？他是不是长着白胡子？”

“皇上没白胡子，倒是户部侍郎有。”铁柱捏了捏金宝的脸，“怎么，想当皇上？”

“不想！”金宝摇头，“我想当像三姐姐一样的农正，种好多好多粮食，让天下人都不饿肚子！”

众人笑起来，苏明月望着儿子明亮的眼睛，忽然想起金銮殿上的场景。她知道，这场与旧制的博弈才刚刚开始，但只要有这样的笑容在，她便有了无限动力。

“吃饭吧。”王氏给她碗里添了块肉，“吃完去睡个好觉，明天还要去北坡看麦苗呢。”

苏明月点头，咬下一口馒头，麦香混着肉香在口中散开。她抬头望向窗外，雪又下起来了，工坊的灯火映在雪地上，如同落在人间的星辰。这一晚，她睡得格外安稳，梦中是一片金黄的麦田，金宝在麦浪中奔跑，铁柱站在田头微笑，而她亲手播下的种子，正在土壤里悄悄扎根。

第二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