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邱老头这人和邱家那两母子不同，他在村里风评还颇好。

邱老头有一手砌墙的功夫，且手艺很好，他也在村里帮过忙，主人家都十分的满意他的手艺。这砌墙关乎一家人的栖身问题，所以砌墙的师傅自然受人尊重的。若是手艺好的那地位也就更高了，且有了这个手艺，一辈子的吃喝也不愁了，毕竟过日子第一件事就是要盖房子啊。

邱老头迟了两日才回来，那是因为他先前的活儿刚完成，立马的就被请去了下一家，所以邱老婆子托的人没把人喊回来，还是他上一任雇主去同他说了他家里发生大事了，他才急急赶了回来。

邱老头回来的时候只知道家里出了大事，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原先他还以为是儿子出事了，急得不得了，他可只有这一个宝贝疙瘩啊。回来之后才知道儿子确实是出事了，却也不只是儿子出事了，他第一时间就给了邱老婆子两巴掌，狠狠对人说道‘都是你这个蠢妇，拖累了我邱家！’

打了邱老婆子之后，邱老头立马的找了背架，两口子抬着邱旺就往柳家来了，一枝花他是连个正眼都没给。

柳絮回来的时候也是从小路回来的，也就没直接撞上邱家人，还是听见大门那里的动静，想着过去看看，却发现杨成和小钱堵在门口，好像在拦着什么人。

邱旺样貌与他老子有着几分相似，只是个子还没他老子高，邱老头一把年纪了也没弯了脊梁依旧身量板正，瞧着精气神颇好。

邱家的热闹原本就还没有过去，如今见了他家往柳家这边来，好些闲着没事儿的村人都跟了来，如今柳家门前已经堵了十几个人了。

杨成和小钱背着柴禾下山来，便看见了堵在柳家门口的人，他们自然是不会让人进去的，这邱旺这个样子，让他进了柳家不是给柳絮找麻烦吗？

“少东家你回来啦，你别怕，他们进不去！”杨成和小钱都刚好背了柴禾下山的，便直接堵在了柳家门口，他们两个又是大小伙子，往哪里一站别人还真进不去。

一见到柳絮邱老头二话不说直接踢了身边的儿子一脚，接着便对着柳絮深深作了一个揖，他面上带着些心痛神色犹豫了半晌才说道：“柳絮，是我邱家对不住你，如今我押着这个孽障来给你赔罪了！”

柳絮站在大门处没有出得门去，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邱家众人，看着仿佛是真的来请罪的邱老头，看着哭哭啼啼的邱老婆子，还有仍旧不能起身还趴在地上的邱旺。

在看到邱家人的第一眼柳絮心里已经有数了，知道他们今日上门来做什么，因此他并不慌乱，他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的。并不搭理邱老头，柳絮小声对小钱说让他去喊村长过来，小钱听了立马的跑了。

将怀中的儿子紧了紧，柳絮不想让月儿看见邱家众人，便求了杨成让他别放邱家人进来，然后抱着月儿进门去了。

进了家里院子之后，柳絮给月儿拿了吃的玩的，嘱咐儿子就在家里院子里不要出去然后自己才出去了。柳絮出去之后，一点没耽搁，直视邱老头眼睛，对着邱家人也对着众人说道：

“邱老匠，我与邱旺已经和离，谁是谁非也早有公断，如今我们只需各过各的日子，你家的歉意我接受，你们可以走了。”不想再多看这家人一眼，柳絮话落就要回去。

柳絮刚转身，便有人替邱老头说话了，都觉得柳絮有些过分了，邱老头怎么说也是长辈，柳絮怎么能这个态度呢！

“柳絮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邱老头好歹是你公爹啊，即便如今你和邱旺和离了，到底他还是长辈，你咋能这个态度啊？”一老头说了这话之后，便有好些附和，都觉得柳絮是有点过分了。

柳絮早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却觉得那说话的老头真是好没道理，可这次不等他开口，一边的杨成忍不住了，直接对着那老头说道：“我说杜老头，你可真有意思，先前替与汉子偷情败坏我们村子名声的一枝花说话，如今又替虐待夫郎幼子的邱家说话，怎么？邱家人是你爹啊你这么孝顺他们，啥都要替他家说话。”

杨成虽然已经十七了，可因着还未成亲，大多村人也没把他当个大人看，他这话一说倒是惹来不少的哄笑声，也都想起来邱家人确实不是好人啊，这柳絮和月儿被他们逼得差点没了性命可是千真万确的事。

一枝花的事儿邱家不占理，但既然说到了一枝花邱老头便有话说了。

邱家人或者说旁边围观的众人都没想到柳絮竟然是这个态度，一般人家上门道歉接受的就和和气气的，不接受的就板着脸，可柳絮竟然将一个老头子的道歉一本正经的解说了！

这可就拿大了啊！

众人觉得柳絮态度有些不好，即便有了杨成帮着说了几句，好些人也没能改了态度，这个时候邱老头便又软了话语继续说道：“孩子，一枝花的事儿是我那孽子对不住你，可规矩就是规矩，一枝花既然进门为妾那就是邱家奴仆，你回了邱家之后她若听话你便赏她一口饭吃，若是仍旧不知好歹你是邱家正夫郎，卖了邱家奴仆也无人有话说。”邱老头回去之后压根儿没给一枝花一个正脸看，便是因为他根本不想让一枝花进邱家！

有一枝花在一天，他邱家的名声就别想好，且柳絮也不可能回去邱家，如今一枝花没了夫家产业就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妇人！邱家要她做什么？柳絮便不一样了，接了他回去邱家之后，不止能挽回邱家的名声，他手里的东西依旧是邱家的。

邱老头心里的盘算一点没有表现在脸上，他面上依旧是一副慈父样子，就等着柳絮回心转意，可他急于求了柳絮回去，说出去的话没给一枝花留一点余地，也说得旁边的人惊讶不已，这才发现这邱老头平日看着和和气气的，却不料也是个狠的！活生生的人他也能当做猪狗卖出去。

围观的村人一时之间便对邱家有些微妙了，难怪邱旺那么狠啊，亲生儿子的救命药也能扔了，原来是遗传啊。

邱老头见自己说到了这个份上，柳絮依旧不为所动，心一横竟然直接朝着柳絮跪了下去，他这一跪可算是把所有人给惊着了！柳絮可是小辈，这邱老头跪他算是怎么回事啊！

“邱老匠，你这是干啥啊！你赶紧起来啊！”邱老头这一跪，也没人有空去想邱家和柳絮的恩怨了，连他刚说要卖了一枝花都忘了，都觉得柳絮过分了，这邱老头几十岁的人了怎么能给他一个小辈下跪啊！

柳家大门外便是一条大路，路边有旱地有水田，如今田间地头还有路边都开始围满了人，过来柳家这里的人越来越多旁边的人个个议论纷纷，杨成也急得不行，他没想到这邱老头这么豁得出去。

邱老头豁出去了，邱老婆子也跟着丈夫要跪，就连平日里趾高气昂的邱旺也对着柳絮说了软话，说是以后一定好好对他，等他回去一定不会再苛待他和月儿，会让他们父子两过好日子的。

邱家人这个态度，大家便把眼神都放在了柳絮身上，有的人觉得柳絮应该会回心转意的，邱旺和邱家人都这样了，有的人觉得邱家人都这么求人了，柳絮不答应就过分了，但不管别人怎么想，柳絮已然不为所谓，见他如此，邱老头还真的跪下去了。

邱老头铁了心要跪下，旁边的人也没能拉住，他还拉了身边原本只想做戏的邱老婆子跪下，然后指着邱老婆子红肿的脸和破皮的嘴说她也受了教训，以后不会再虐待柳絮了，会好好对待柳絮的。

邱老婆子对柳絮再恶，毕竟没有痛在自己身上，亦没有亲眼看见，可邱老婆子如今的伤村人却是亲眼看见了，都觉得她一个老婆子也太可怜了，便个个的望向了柳絮，心里也有些责怪，想着两个老头都跪下了，柳絮却一点反应没有，这样不孝的人活该被虐待！

柳絮这里没有动静，众人的议论声却不小，邱老头便在这时又说话了。

“柳絮，阿爹这次来是来接你和月儿回家的，那畜生我已经教训过了，他也真的知道悔改了，不说别的你就看在月儿的份上回家吧！”

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先前柳絮便是被邱家虐待的再惨，村人也没有劝着和离的，只劝着柳絮好生过日子，哪家汉子不打婆娘啊忍忍就过去了。

先前大家都劝着柳絮忍，可柳絮同邱旺和离的事儿闹得太大，都闹到大老爷跟前了，如今怕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邱老头如此做派，好些人便在心下叹气，都觉得若是这邱老头早些回来，柳絮可能不会同邱旺和离的。

但有的人哪管得了许多，知道夫妻打架再厉害也没有和离的，吵吵闹闹罢了，日子总得过已经开始劝上了。

“柳哥儿，你别倔了，回去吧，月儿毕竟还姓邱啊。”

“是啊，邱旺他日后定然不敢了，会好好对你们的，回去好好过日子吧，你一个哥儿怎么过日子啊。”

“柳哥儿！”村人还要劝说，钱婶子来了！钱婶子也是来劝人的。

远远的她便喊住了柳絮，到了之后气都没喘匀，便赶紧的对着柳絮摇头摆手，让柳絮不要糊涂！

“回头路不好走也不能走！”钱婶子拽着柳絮衣角，就怕柳絮一个心愿答应了，杨成也紧张的看着柳絮就怕他点头。

邱老头心里暗骂着钱婶子，面上却还要做戏，竟是作势要给柳絮磕头。

“絮哥儿，难道你要让阿爹给你磕头你才能原谅那畜生，原谅我邱家骂？”邱老头话落要磕头，他身边好几个人给吓坏了，赶紧的过去把人给拉住了，他一个老头子哪里能让他给柳絮磕头啊！

“柳絮啊！”

“你这孩子，你到是说点什么啊！”

好些村人急了，都想让柳絮表个态度，怎么说也不能让个老头给他下跪磕头啊！

“说什么说？有什么好说的？柳哥儿同邱旺和离是在大老爷面前过了明路的，如今和离书已出，还盖上了大老爷的官印，柳哥儿和月儿的户籍也从你邱家移出，他们和邱家已经没关系了！”杨成一口气堵在胸口，实在是忍不住，到底还是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对啊，杨家二小子说得对，都和离了。”

“和离了可以复婚的呀，月儿也不能没有阿爹啊。”

“我没有阿爹不也挺好。”小钱这个时候回来了，村长也跟来了。

“那怎么能一样，你爹那是死了，邱旺可没死。”人群里也不知道是谁接了这么一句。

“还不如死了呢！”杨成给了那人一个白眼，继续朝着那人出口：“合着扔了月儿救命药的不是他邱旺？逼得柳絮带着月儿跳湖的不是他邱旺？有这样的爹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还不如没有呢！”

“就是！”钱家母子赶紧的附和，还对着杨成竖了个大拇指，表示他说得好。

邱老头看着村长来了，脸上摆出一副痛心样子还有几分委屈样，朝着柳絮的方向就要跪下去。

“别说了！都别说了！我给他磕头认错，我磕头认错！”村人哪里容得一个老头给柳絮磕头，自然便有好几个赶紧的拉住了他！

柳絮在邱老头跪下的时候，心头不止没有慌张，甚至觉得有一口恶气从心底排出，整个人都痛快的不得了！如今见人要磕头，他甚至抬头看了山间的方向，面上仍旧不见一点慌乱，而是慢悠悠对着还在作戏的邱老头说道：

“你是该磕头！不止你，你全家都应该磕头，给我柳家磕头赔罪！”柳絮迎着所有人惊讶的目光，说了让所有人都无法理解都觉得有些过分的话，他甚至情不自禁朝着邱家人走近了两步，好似要正经接受邱老头的跪地磕头之礼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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