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柳絮这里抱了儿子回去之后却是没有等着给月儿喊魂的人，而是拿了银子往城里去了。

他不想将希望寄托在那神婆身上，他想着这时间若是真有神明，他爹娘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是那般下场，他的月儿还这么小，又是哪里的过错？要让他自出生便没有一天好日子过。

柳絮这边带着孩子走了，好些人却还是留在他家里，而杨成和小钱在人群散去之后继续上山去干活了，只是杨成上山之后走了岔路，瞧着像是去村里坟山的。

柳絮去城里的时候，是村口的马家送他去的，连马嫂子都跟着去。马嫂子刚生了孩子不久，奶水足，看月儿瘦小的身板想要给他喂喂奶，却不想月儿却不肯喝，只趴在爹爹怀里满嘴喊疼。

从月儿反常的哭喊抽搐开始，柳絮便憋不住眼里的眼泪了，他没有哭出声来，眼泪却一直流个不停，马嫂子一直在旁安慰，虽是安慰但一半话语都是在骂邱家。

柳絮带着月儿去了同治医馆，直接找了那老大夫，这两父子再次上门，老大夫神情凝重，看柳絮的样子他还以为月儿不行了，可明明上次看过的，孩子缓过来了啊！

“赶紧让孩子躺下。”老大夫要给月儿检查，月儿却缩在爹爹怀里不肯出来，小手紧紧地抓着柳絮胸口的衣服，一动他他便拼命的哭喊，也不知道他嗓子受不受得住。

柳絮心疼月儿，又不能不让大夫检查，便赶紧的俯身，好似要将儿子小身子整个笼罩一般，然后小声在儿子耳边说道：“爹爹在爹爹在，月儿乖啊，爹爹在的。”柳絮一边抱歉的看着老大夫，一边耐心的哄着月儿，感觉月儿镇定了一点才又继续小声对儿子说道：“月儿乖啊，是爷爷啊，是给我们月儿看病的爷爷啊，月儿病好了才有甜甜吃啊。”

其实老大夫在听到月儿撕心裂肺的哭声时，已经能从月儿哭喊里判断出，孩子精气神是好的，这个样子八成是被吓到了，或看见或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老大夫面上神情已经放松了不少，孩子若是吓到，那恢复便是时间问题，只要不是又病了就好，这么小的孩子身子可经不起折腾。

柳絮哄了好一会儿，月儿哭声才渐渐地小了，他时候脑袋依旧扎在爹爹怀里，却把小手摊开来伸出来了。

“大夫......您委屈一下，就这么看行吗？”

“行，怎么不行啊。”就着月儿伸出来的小手，老大夫给把了脉，月儿身体和他所料一般并没有什么大碍，如此老大夫彻底的放心了，他面上神情瞒不住众人，旁边的马家夫妻也放心了不少。

“孩子身体没问题，应该是被吓到了，抓两副安神的汤药回去，这几日夜里可能会哭闹，要时刻陪着，白天也是一样，这段时间不要让他单独呆着。”

“嗯！谢谢大夫，谢谢大夫。”

柳絮带着月儿同马家夫妻从医馆出来后，直接去了牲畜市场，他原本觉得奶羊太贵了，可现在他不想委屈儿子了，大不了日后日子过的紧点儿，还是给儿子买一头奶羊回去吧。

孩子每天喝上两顿奶，身体能快些养好，也能赶紧追上同龄人，他的月儿现在太瘦小了。

一般的羊肉得看时节五十到六十文，一只羊最轻也能有七八十斤，大多都是一百二三左右，而奶羊又比一般羊更贵，至少要贵个一两银子，柳絮买了一头大概一百二十斤的奶羊，花了差不多六两银子。

六两银子，好些人家一年的盈余都没有六两，哪里舍得拿去买羊，柳絮原本手里是一分钱没有的，从邱家那里分得二十五两之后手里终于能宽裕点。

想到大人原本判的是十两银子罢了，多亏了那小官差才有了多出来的十五两，柳絮心里感激不已，他想着若是真的只分得十两，如今买了羊他手里便只有三两多的银子了。

心中虽有庆幸，但柳絮更明白，不管是三两还是十五两，本质上都是一样的，若是他不想个赚钱的法子，早晚要坐吃山空，十五两也耗不了多久的。

柳絮带着月儿回到家的时候，小钱应该已经回去了，杨成坐在他家院门前的石阶上，手里拿着一个叶袋子，身边放着两个土瓜，应该是在等他们回去。

“少东家，你们回来啦。”看见柳絮他们杨成便赶紧的站了起来，柳絮看见杨成还没走有些意外，但想到今日白天的事儿，心里也明白了。

他也没有多说什么，杨成给了什么就收了什么。

如今时间太晚杨成不好多留，东西给了就要走，倒是柳絮最后才喊住了了他道：“以前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那晚的事儿也不是你的错，恶人要作恶是防不胜防的，你不要责怪自己。”

柳絮的话什么意思，他们彼此都知道，只是那件事情柳絮不愿意再提起，杨成自然也不会点破，他没有回柳絮的话，只让柳絮好好照顾月儿便快步走了。

都到杨成走了，柳絮才小声说了句‘怎么还是喊少东家’。

月儿可能是白日里哭的累了，睡了一路回来却还是在天完全黑下去的时候哭着醒来了。

孩子会哭夜是柳絮早有预料的，心疼之余他却并不慌乱，一边哄着月儿一边给月儿熬药，好容易等月儿喝了药又想起孩子今日没吃什么东西，又赶紧去给孩子挤了碗羊奶出来，给孩子煮上了。

那安神的汤药还是有些效用，月儿安稳的睡了大半夜，直到后半夜两父子却是一起醒来了。

这夜下了大雨，可偏生屋漏偏逢连夜雨，柳家的房顶两年没有翻过了，柳絮房间正对着床铺的房檐有些漏雨。

小腿处已经打湿了不少，月儿是被吓醒哭着醒来了，但一醒来就看见爹爹哭声便渐渐地小了。

柳絮一边哄着孩子一边缩起了身子，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想着如今这时节，心情又沉重了几分。

如今还是六月，起码得到九月才不会有大雨，到了十月才不会再下雨，这几个月怎么办？还得翻修房顶啊，可是......可是家里的房顶那么高。

六月天的即便雨夜也不会有凉意，可柳絮却觉得自己浑身冰凉，他浑浑噩噩睡去，脑子里全是幼时和爹娘在一起时不知愁的幸福画面。天色微亮醒来后，一声声的鸡鸣便从各家鸡笼传来，一声声的蝉鸣也划破了静谧一晚的夜空，天空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爹爹。”柳絮醒来一会儿，月儿也醒了，看儿子有些红晕的小脸柳絮吓得不行，赶紧将嘴唇贴在了儿子额头上，要是儿子在发热可就遭了！

“还好还好！”还好，儿子额头温度是正常的，脸颊泛红应该是一直贴在自己胸口睡觉的缘故，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儿子也醒了，柳絮便带着儿子起床了，他将昨晚打湿的被褥搬到了外面，抬头看天空，发现天幕犹如水洗过一般，清透明亮的蓝色干净漂亮，看来又会有好几日晴天了。

这几日正好的可以翻修房顶了。

带着月儿在二楼各个屋子转了一圈，柳絮发现漏雨的地方有好几处，他记好了位置之后便找了梯子出来，准备自己上去看看，他不敢一直在那房顶，便想着现将几处漏雨的地方修不好就行，就坏掉的黑瓦换掉就行了。

柳絮将第一搭在自己屋子外面的墙壁处，正要往上爬的时候杨成背着柴禾下山了。

柳絮没想到他出门这么早，竟然都下山来了。

“少东家，屋子漏雨了吗？”杨成在外面的院子里，看见柳絮要往房顶爬便赶紧扔了背上的柴禾赶紧的进来了。

月儿如今站得稳了，可长时间是站不住的，他坐在阳台的地上，杨成上了二楼就把月儿抱着了，叫了柳絮下来把月儿塞进柳絮怀里，才打算自己上去。

柳絮实在是害怕，如今有杨成帮忙他也不推拒了，赶紧和人说了个大概的位置，杨成是个胆子大的，按照柳絮说的方位，很快找到了地方，一会儿的功夫就把坏掉的几处瓦片换好了。

柳絮站在房间外面的阳台上，看着杨成在那高高的房顶如履平地的样子，心里怦怦跳羡慕得很，要是他胆子也能那么大就好了，冬日就能自己翻瓦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