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大人,唐府众人皆已拿下,苦主亦在候在门外,请大人示下。”魏师爷大步流星跨入大堂,声音铿锵有力,瞬间打破了大堂的沉寂。
佟府尊挥了挥衣袖,“将人都带上来吧。”说罢,他缓缓起身,抬眼扫过堂下县衙官吏,沉声道,“唐县令,这事儿发生在你治下,还是由你来审理吧。”
唐县令心中惊骇万分,额头上冷汗直流,他强撑着颤抖的身躯行了一礼,“下官不敢!”
“有何不敢?”佟府尊目光如炬,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身为绥阳县令,治理一方,以正视听,还百姓一个公道,皆是你的职责所在。”
唐县令闻言,身子又是一颤,心中虽万般不愿,却也不得不遵从,他稳了稳心神,道:“下官遵命,定当竭尽全力,查明真相,绝不让任何一人逍遥法外。”
随着唐县令的话音落下,几名官兵押着唐乡绅和唐煜,以及管家和疤六步入大堂。唐乡绅面色晦暗但还算镇定,唐煜整个人萎靡不振,管家吓得瑟瑟发抖,疤六再没了往日的耀武扬威,也因为他心里清楚,自己会有什么下场,故而,看着倒是比唐乡绅镇定很多。而几位苦主,杨武,狄明远等人则平静跪在另一侧。
黄县令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何人鸣冤?有何冤情?速速道来!”
话音刚落,杨武重重嗑了一个响头,而后双手捧起傅琛为他写的那张诉状,“小人杨武,状告唐乡绅收留豢养渔阳沧海帮逃匪,指使逃匪杀害小人主家清水镇岑家一门四十余口,事后,伙同岑家旁系,侵吞小人主家财产,请大人为小人,为岑家做主,严惩凶手,还岑家一个公道。”
随后,狄明远也自己的诉状,“小人狄明远,状告唐乡绅派人假扮鹤唳关山匪,抢劫商队,重伤家父,请大人做主。”狄明远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强忍着内心的悲愤,继续说道:“家父因此次劫难,伤势过重,至今仍卧病在床。小人恳请大人,为小人及重伤的家父讨回公道,让真凶得到应有的惩罚。”
唐县令越听脸色越白,唐家与县衙官吏勾结,势力盘根错节,他上任后,也尝试过肃清吏治,但终极强龙不压地头蛇,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此刻,面对两份血泪斑斑的诉状,唐县令愧悔不已。他年少时也曾立志,“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可最后,为官五载,浑浑噩噩,不知所谓,实在枉为父母官。
唐县令快速整理思绪,深吸一口气,“唐乡绅,你可有话说?”
唐乡绅听到沧海帮三字后看,整个人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原本还算镇定的神情此刻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恐慌与绝望。
岑家那个下人是怎么知道,他养的那批护院是沧海帮的逃匪,当初知道疤六是沧海帮逃匪的时候,他不是没想过要将人处理了,只是,当时岑正值家之事需要即刻处理,但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他便想着暂时将人留下。
后来,岑家之事办得实在漂亮,他便心生动摇,将人留了下来,渔阳远在千里之外,疤六不过是沧海帮的一个小头目,就算是渔阳人也不见得还记得他,近些年,一直相安无事,他便渐渐放松了警惕,甚至委以重任,要紧的事都交给他处理。
唐乡绅深知,窝藏朝廷钦犯是抄家灭族的重罪,无论如何,他不能认,“大人,我唐家是本分的商户人家,小人向来行事光明磊落,岂会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
“至于豢养沧海帮匪徒更是无稽之谈,小人府中是豢养了一些护院,但决非什么沧海帮逃匪,他们不过是一些落魄武人,念他们无家可归,才收留他们在府中做护院。”
“小人不知如何得罪了狄家公子,和这位杨兄弟,要如此构陷小人。请大人明鉴!”
“你胡说,”杨武怒目圆睁,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当日,疤六带人屠杀我主家满门四十余口,打斗中,护院扯下了疤六蒙面黑布,我看得清清楚楚,后来,在酒坊中,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你还敢狡辩?”
“大人,杨武所言实属一面之词,不可轻信啊!”唐乡绅神色焦急地辩解,“小人一生行善积德,怎可能做出此等恶行?定是有人蓄意构陷,望大人明察秋毫,还小人一个清白。”
话音刚落,狄明远也站了出来,眼神坚定而决绝:“大人,小人愿以性命担保,所言句句属实。那夜,我狄家商队在鹤唳关遭遇伏击,劫匪手段残忍,若非护卫拼死相互,恐怕家父也无法活着回来。事后,小人多方查证,证实确是唐乡绅所为。一应证据皆已随束状呈上,小人还有人证,他可以证明,疤六确为沧海帮逃匪。”
黄县令望向佟府尊,见府尊大人微微点头,他再次拍响惊堂木,“传人证。”
随着黄县令一声令下,胡三随着里正一起被带到堂上,胡三一一将自己知道的全数说了出来。
“小人可以证明,那个脸上有疤的男人,确为沧海帮逃匪,沧海帮未被剿灭前,在渔阳地界上,人称疤六爷。小人四年前便认出了他,但小人胆小怕事,不敢声张。”
“却不知,此人隐形埋名绥阳后,竟依旧不改本性继续作恶,小人心中实在难安,这才斗胆站出来,揭露真相,望大人严惩恶徒,还百姓安宁。”
唐乡绅闻言,如坠冰窖,他万万没想到,狄家小儿竟找到了一个人证,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但很快便被掩饰过去,转而换上一副无辜的模样,企图混淆视听,“大人,此人定是受人指使,前来诬陷于我。我唐家世代清白,怎可能做出这等事来?望大人详查,莫要被小人蒙蔽了双眼。”
“大人明鉴,小人所言句句属实,”胡三素来胆小,此刻却异常坚定,他跪行几步,靠近堂前,“大人,沧海帮背靠大江大河,供奉河神,帮众皆纹身,帮主纹海蛟,主要头目纹的是九头海妖,疤六作为小头目,纹的是锦鲤,小人曾见过,在右侧胳膊上,大人一查便知。”
衙役闻言,即刻上前,一人按住疤六,一人扯下疤六袖子,只见,右侧胳膊上未见锦鲤,却有一块拳头大的烫伤疤痕。
唐县令目光锐利的直逼疤六,“疤六,你还有何话可说?”
疤六见状,脸色大变,他急忙辩解:“大人,小人身为护院,时常与歹徒搏斗,这伤疤乃是多年前不慎被火所伤,与沧海帮绝无干系啊!”
唐乡绅也连忙辩解,“大人,确有其事,这伤是五年前留下的,当时,小人也是因为他拼死相护,才收留他,我见他身手极好,便让他在唐家做护院。请大人明鉴。”
黄县令怒喝一声,目光如炬地扫视着堂下众人,重重拍响惊堂木,“是非曲直,自有公论,本官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无辜之人。”
就在这时,周将军压着一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男人走了上来,那男人一脸惊恐,双腿发软,几乎是被周将军半拖半拽地带到了大堂中央。
然而,男人看见唐乡绅后,竟一跃而起,拼命挣脱束缚,嘶吼着扑向了唐乡绅,“唐泰康,我杀了你。”男人被周将军和衙役及时制止,但他双眼赤红,满脸狰狞,显然心中充满了无尽的仇恨。
男人一出声,杨武便认出了他是谁,竟是当年侵吞小公子家产的岑三爷。当年,岑家嫡系一脉除了小公子尽数死于那晚,只剩下一个旁支的三爷,为保小公子安全,杨武连夜带着小公子逃离了绥阳,岑家房产地产店铺,便尽数落入了三爷手里。杨武后来托人打听过,三爷卖掉祖宅田产一应店铺后,带着家人远走高飞,他怎会落魄至如此。
唐乡绅脸色已是惨白如纸,“你……你竟还活着!”唐乡绅的声音颤抖,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和恐惧。
他明明让人去灭口了的,岑三怎么还活着,还被人找了出来,唐乡绅顿时惊骇万分。狄明远,胡三,还有那个杨姓下人,不过一面之词,手上的那些物证也不够证据确凿,他只要咬定不过是小人构陷,县令便不能给他定罪。可岑三不同,他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他甚至知道一些唐家的密辛,所以,他当时才会在事成后,蹭着岑三带着全家南迁的时候,命人拦路截杀,一个不留。属下明明回话,岑三全家,包括随行下人,无一活口的。
岑三双目赤红,满脸狰狞,仿佛要将唐乡绅生吞活剥:“我当然活着,就是要回来亲眼看着你下地狱!”
他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大人,小人要状告唐乡绅,为夺取岑家祖传酒方,派人假冒流匪,杀我岑家四十余口。请大人为我小人做主,还我岑家一个公道。”
唐乡绅此刻已是方寸大乱,他不停地摇头,试图否认:“不,不是这样的,你胡说!我怎么可能为了区区酒方,就杀害岑家人!”他在赌,赌岑三手上没有任何证据。当时,手下将岑家随身财务,包括女眷贴身衣物都带了回来,他果真在里边找到了岑三私藏的一个记录着与他们唐家往来的大小账目,谋划夺取岑家的各种细节。当时,唐乡绅无比后怕,庆幸派人去灭了岑三的口。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人竟还活着,还被官府找了出来。
岑三能被找到,也是有赖傅琛,想起这么个人,也是某日,傅琛偶然遇见了一个老乞丐,才想起,前世,唐家下狱后,有一个自称岑家旁系的老乞丐找上府衙,怒呈唐乡绅种种谋财害命的罪状。当时,唐家已经定罪,故而,他并没有怎么在意这个老乞丐。只隐约记得,老乞丐后来找到新科状元认亲,被岑府的下人打了一顿后赶了出来。想起这么个人后,为确保万一,傅琛让狄明远去寻找,今日终于找到了,也真是赶巧。
岑三跪在地上,眼中满是恨意,他手中虽没有什么证据,但他说出了好几个知道内情的人。
黄县令心中暗自思量,只要将这些人一一找到,再加以审问,定能揭开唐乡绅的罪行,他脸上却不动声色,他再次拍响惊堂木,喝道:“来人,将人犯压入打牢,择日再审。”
今日虽没能给唐家定罪,但事情总算告一段落,傅琛告别众人,准备归家,他现在可谓归家心切,出门将近一旬,他着实有些思念他家娘子了。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出自张载《横渠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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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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