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好药,你记得用。”
“嗯。”
莫大山千叮咛万嘱咐,得到方柔肯定地回应后,仿佛了却一桩大事般松了一口气,而后步履轻快,循着香味大步走向厨房,没一会儿,便听见他与方老太豪迈的谈笑声。
“你来的不巧,家里没有备肉,煮面时给你添了两个鸡蛋,先凑活吃一顿吧!下回你来,我让圆圆她大伯娘掌勺,请你吃顿好的。”
方老太将面条端到桌子上,招呼莫大山快些过来,“面条要趁鲜吃,放不得,一放就坨了。”
“好。”
鸡蛋面确实算不上稀罕物,但是莫大山格外珍惜,连汤都喝完了。
于他而言,只要能吃饱,什么食物不重要,他更在乎鸡蛋面所蕴含的那份长辈疼惜关爱的心意。
礼虽轻,情义重,千金不换。
“慢点吃,锅里还有呢!”
方老太满眼慈爱,俨然把莫大山当成自家孙辈看待了。
她看着面前的两个空碗,顿觉成就感爆棚,笑得合不拢嘴,轻声问道:“还要吗?没吃饱的话奶奶再给你煮。”
“不用不用,我吃饱了。”莫大山打了一个饱嗝,在方老太反应过来前,麻利地收拾好碗筷,不顾其阻拦三下五除二把碗洗干净了,一点没将自己当外人,“奶奶安心,我皮糙肉厚什么都会干,在家里也是我洗碗,习惯了,您快去歇歇,这里有我就够了。”
“成,有你在,奶奶享福咯!”
方老太巴不得莫大山殷勤些,肯做事说明他有所图,不然谁没事闲得慌去别人家找活干?
主人家不阻拦,正合莫大山的意,他洗碗收好转头看到水缸见底,便自告奋勇去提水,直到水缸装满才停手,随即又盯上了院中零散的落叶,操起扫把刷刷扫个干净。
本就天热,一通忙活下来他感觉自己被火球包裹着,由内而外,热浪一潮高过一潮,手臂上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不断显露健硕的弧度,刚干没多久的褂子再度被浸湿贴在他的前胸后背,衬得他的身形越发挺拔。
方老太越看越满意,这个孙女婿不管从哪一方面来看,都是没得挑的,先前还担心会吹,现在看人家的表现,又觉得很有戏,且再观察观察。
“方奶奶,收拾妥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家了。”
“哎,好,有劳你了。”方老太左右看看,在墙上取下一顶草帽递给莫大山,说道:“日头不小,草帽戴上。”
墙上并列挂着三顶草帽,大小不一,莫大山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给方柔装菌菇的那顶,只是他没吭声,乐呵呵接过方老太递来的另一顶,“多谢方奶奶,那我就厚着脸皮借用两日,改天路过再还回来。”
“一顶草帽而已,犯不着你惦记,路上小心些。”
“哎,我晓得了。”
莫大山将草帽往头上一扣,借着转身的便利看了西侧屋两眼,没见到想见的人不由有些失望,“您别送,我这就走了。”
他微不可查地轻叹一声,没耽搁快步离开,没一会儿,他的身形便消失在日光照耀下的村子拐角,方家院落重新归于平静。
“咳咳咳!”
“人家都走了,不会打扰你,回床上歇着吧!记得用药。”
方柔:……
“哦。”
方柔臊的慌,偷偷摸摸自以为做得很隐蔽,没想到祖母连她躲在墙角偷听都能猜到,还大喇喇打趣她,丝毫不顾及一个小姑娘的脸面,那一嗓子下来,恐怕全家都晓得她做了什么丢脸事。
她没吭声,厚着脸皮装哑巴,打算就此蒙混过去,心里想着只要自己不应,谁也别想往她头上按“罪名”。
“奶奶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小丫头片子,哼!”
方柔:……
一声看破一切的傲娇轻哼响起,伴随着脚步声往东边屋子去,没一会儿,外面就彻底安静下来了。
方老太没打算跟孙女较真,小孩子家家能懂什么?相看相看,看的不就是那张脸么?
没有丰富的人生阅历,接触的男子也少,仅凭一个小姑娘三两次见面的喜好便定下一生姻缘,难免太草率了。
是以,婚姻大事自古便提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孩子们相互看着不讨厌,再由家中长辈一同把关对方的家世品行,了解其脾性是否与家中姑娘相投,如此权衡再三,定下的婚事想来差不到哪里去。
方老太心中有成算,刚走一步便开始规划后面两步如何走,事到如今,路已铺好,接下来就看未来孙女婿争不争气了。
方柔不懂祖母深谋远虑下的一片慈爱之心,只晓得祖母越来越难缠了,自己一点点小心思、小动作都瞒不过。
好在祖母是疼爱她的,没有太过较真,也不必她千方百计找借口应对,纵着她的小性子,如此甚好,倒省了她不少事。
只不过,祖母好似对傻大个很满意,对他的态度与其他来相看的后生完全不同。
人家不登门,她就整日念叨,一会儿觉得可惜,一会儿在那懊悔没有及时出手;人家一登门,她就更了不得了,又是亲自下厨,又是关心备至,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她亲孙子呢!
简直不要太离谱。
方柔腹诽连连,垂眸看了看手中药瓶,心中五味杂陈,不得不认真审视那个可能成为她夫君的人来。
相貌端正,有养家糊口的本事,还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善心,救过她,人情世故处理得也算妥帖,出手大方,唯一不好的是没读过什么书,整个人比较糙,不讲究。
若在乱世,像莫大山这样壮实有能力保护家人的男子绝对抢手,方柔也会毫不犹豫选择他。
可现在天下太平,没有性命之忧,又处于少女怀春的年岁,方柔则更钟意像杜秀才那般斯斯文文的秀气儿郎。
先前她还同小姐妹一起跑去陵水村,偷看在学堂做先生的杜秀才,有段时间被人家迷的不得了,芳心暗许,只是后来杜秀才与县里王员外家的小姐定了亲,不愁没银子读书,也不在学堂任教,她才消停了。
自那以后,方柔就再也没遇到过完全合心意的儿郎了。
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一通,方柔突然变得惆怅起来。秀才公一个县城都没几个,早被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定走了,哪轮得到她一个小户女。
对此,她心知肚明,时刻保持理智,即便是面对杜秀才,喜欢得紧,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举动,顶多偷看几眼,意思意思。
“罢了,想那么多也没用,大山哥就很好了,如果他真的有结亲的意向也不是不行,且看有没有那缘分吧!”
方柔一个劲碎碎念,念够了便抛开所有杂念一躺一闭眼,舒舒服服睡了一个午觉。
醒来已到未时正刻,金乌西斜,外头秋风渐起,驱散了热气,残存的几只蝉开始有气无力地鸣叫起来,仿佛在感叹自己即将消逝的生命。
院中的枇杷树叶随着秋风轻轻摇摆,时不时掉落两张,砸到浅眠的大黄狗身上,吓得它一激灵,睁开眼睛却没发现异常,复而继续闭上眼睛,小尾巴一晃一晃的,好不惬意。
满娘与张春花歇息够了,纷纷起来开始收拾东西,做别的活计。
方家这边一切如昨,平静又安稳,除了活比平时少,其他并未因莫大山的到来而发生什么了不得的改变,有事就做事,没事就闲聊。
至于莫大山那边,他从离开方家后打算抄近道回家,经过杨柳村村口的大榕树时,突然看到小路那头迎面走来一个“熟人”,吊儿郎当的,走路没个正形,看得人心中恼火。
莫大山眼眸微微眯起,就差把“厌恶”二字写在脸上了。
他侧身两步躲到大榕树后边,等来人路过大榕树才跨步上前,厚实的手掌重重拍到那人肩膀上,等人回头,目光相触,他才皮笑肉不笑的阴阳怪气道:“哟,还真是巧。”
话落,拳头带风哐哐就是几拳头,打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痛得只打滚。
“那日我便同你说过要夹起尾巴做人,你偏不听,老子讲诚信,说了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就一定会说到做到,不说空话。”
“哎哟,饶命啊!”
莫大山打完人尤觉不解气,抬脚又踹了两脚,“下回记得躲着点,听见没有?”
“哎呦~听见了听见了,山哥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陈三知道莫大山的厉害,哪敢说半个不字?连连求饶,生怕说晚了又挨打。
“别喊我哥,我没你老,赶紧滚,哼!”
莫大山见目的达到,大喝一声,吓得陈三连滚带爬,匆匆忙忙逃跑了。
“没用的东西,把我鞋子都弄脏了。”
莫大山喃喃,俯身拍了拍裤腿和鞋子上的灰尘,这才哼着小曲,心情颇好地离开。
他一到家,看到妹妹在熬猪食,便迫不及待凑过去,一边帮忙干活一边说起自己在方家的表现,滔滔不绝,语气中还有些许得意。
“咋样,你哥这回给你涨脸了吧?”
“还成,勉强过关,比先前有眼力见了。”秀桃见不得哥哥嘚瑟,又不忍打击他的积极性,而且她心中还有些不好说出口的顾虑,“哥,你真喜欢那个姐姐吗?她凶不凶?”
“应该是喜欢吧!她长得俊,我一瞧见她就高兴。”
莫大山回答的漫不经心,喜不喜欢其实他自己也没深究过,他们两人从相看到现在总共没见几次面,连彼此了解都算不上,谈何喜欢?
即便明确了喜欢,也是图色,相中皮囊而已。
不过这样也足够了,乡里乡亲哪个成亲娶媳妇不是这样子?
媒人介绍,双方长辈同意,两边小年轻见一面,看着不讨厌,便可以谈彩礼和嫁娶之事了,大家伙都是这么过来的,像他与方柔这样拉扯,迟迟定不下来的反而是少数。
“哥哥,你真肤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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