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嫂子嗓门大,刚在门口喊柔丫头的时候,莫大山就已经听见了,知晓眼前端着洗衣盆的姑娘便是要同他相看的方家姑娘,他惊喜之余回想起自己见到人之前同周婶说过的话,以及刚刚磕磕巴巴拿不出手的表现,顿时心凉了半截。
汰,是他狂妄自大了。
什么看不上自己是人家姑娘眼神不好?
什么他对娶亲没兴趣,也不是特别乐意来相看?
人家姑娘眼神不好吗?他不想娶个水灵灵的媳妇吗?
此时此刻,莫大山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方姑娘可比他的猪好多了,呸呸呸,他的猪不配,不,是他不配。
莫大山面上神色不变,心中早已百转千回,原先的自信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懊悔。
“原来你就是大山啊!”陈嫂子乐得拍手,“我娘家也在石柱村,听老子娘提过你,是个能干的后生。”
“哎,听说上月你自己进山猎到了一头野猪是不是真的?卖了多少银子啊?”
陈嫂子一听这个就来劲,八卦之心在燃烧,整个人不自觉间凑到莫大山的跟前去了,距离太近让莫大山觉得不适,瞬间便蹙起眉头,默默后退了两步。
然而他有分寸的退步,却禁不住陈嫂子没眼色的前进,最终还是因为他瞪眼太凶才制止住陈嫂子的殷勤劲。
“嗯,确实猎到了一头猪。”
莫大山点点头,想到自己先前犯的蠢,赶忙抓住这次机会好好表现一下,便继续说道:“我直接拉到县城云来酒楼卖了,掌柜的给了我十两银子。”
他目光掠过陈嫂子看向方柔,希望能得到姑娘的青眼,为自己增添几分好感,也能多个机会。
“大乱刚定,又是夏季,不值钱了,这头野猪若是放在战乱之前,还能多卖几两。”
莫大山微微探了一下头,想观察方柔的反应,却不曾想只看到姑娘半边侧脸,一眨眼的功夫就被激动的陈嫂子挡住了视线。
“十两!”
陈嫂子惊诧地大喊出来:“我的老天爷,那丑东西竟然这么值钱,十两银子都够咱们小老百姓两三年的嚼用了。”
“大山可真有本事,我家那口子若是有你一半厉害,我就是挨打也愿意。”
方柔:……
莫大山:……
“柔丫头哪哪都好,就是脾气大,一般人受不了,但禁不住她有福气,那福气还自己送上门了。”
陈嫂子边说边笑,一脸艳羡,说话的语气都带着酸,特别明显,连不太懂得那些小心思小算计的莫大山都觉察出不妥来。
她这人一向没眼色,心中羡慕就忍不住说出口,听得方柔心里很不是滋味。
什么叫她有福气?
她确实有福气,但是跟莫大山能干与否有什么关系?莫大山能干她不能干?
方柔最听不得这种一捧一踩的话,明明是两个人在相看,要夸要撮合都应该一起来,而不是逮着其中一个死命夸,句句到位,将人都捧上天,另一个则轻飘飘来一句,就好似是附带的,一句话就打发,顺便挑点毛病。
陈嫂子所言或许是实话,可表达的方式不妥当,也不合时宜。
若传出去,最终两家婚事没成,外人还不知如何编排,说方柔不识好歹,眼高于顶这是肯定的,至于还有没有其他不好的话出现,就难说了。
“我确实有福气,可那也是因为家中长辈疼爱,处处为我考虑,加之我也是个能干的姑娘,种种相辅而成,才有我如今的福气,跟旁人没关系。”
“嫂子,麻烦你下次说话先过脑,别什么都是张嘴就来。”
方柔明晃晃地将不悦摆在脸上,张嘴就是回怼,连带着看莫大山都不顺眼了。
她轻哼一声,小脸一转,端着洗衣盆绕过陈嫂子,又故意撞了莫大山一下,没撞动,便绕开气呼呼朝自己房间走,不再理会他们。
陈嫂子知道方柔会“发疯”,但是见她平时还算好说话以为她改了,谁曾想自己发自内心的一句话会被无情反击,脑瓜嗡嗡的,迟迟反应不过来。
“她,她刚才说什么?”
陈嫂子只觉得有口气堵在心口,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她刚才给我甩脸子了?我,我是长辈!”
“怎么跟长辈说话的,没……”
陈嫂子嘴碎控制不住,闲时满村子说是非,编排过不少人,但是她这个人又自卑敏感,自己说别人可以却听不得别人说自己。
正如当下,被方柔回怼一句后,她破防了,开口就想指责方柔没教养,只是话刚出一半,戛然而止,终究没能将那些难听的话完整地说出来。
莫大山今日过来原是存了应付的心思,只是见到方柔真容之后,想法瞬间改变,是以陈嫂子问话他就老老实实回答,希望能借此机会给人家留下好印象。
他没想到刚才聊得好好的,陈嫂子会突然转变话风,阴阳怪气就算了,怎的还说教起来?
据他所知,方家女性长辈有四位,老太太与大伯娘、二伯娘已经见过,方姑娘的爹娘在走村卖豆腐,没那么快回来,人家正经长辈都没说话呢,陈嫂子一个非正经长辈就在这摆谱了,不是讨人嫌吗?
莫大山在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问题,在不了解方柔的前提下隐约意会了她因为什么而生气,渐渐的,他看向陈嫂子的目光不复方才和善,直至陈嫂子讪讪闭上嘴巴,他才转移目光追随那抹窈窕的身影,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表现一番。
别看莫大山今年已及冠,其实还是个生瓜蛋子,他在男女之事上零经验,平时接触到的姑娘只有自家妹妹。
不过,说他啥也不懂又不尽然,从军三年,荤段子没少听,理论一箩筐,晓得姑娘家的心思易变不好猜,他几度犹豫,到底没跟上去,默默盯着方柔的背影,见她关门前还不忘瞪自己,莫大山憨笑着挠了挠头。
“嘭!”
呦,方家姑娘还挺有个性。
莫大山在心中暗暗感叹,回头淡淡瞥了陈嫂子一眼,见陈嫂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漠然地大步走开了。
外头的动静不小,厨房里面的人都听见了,只是方老太有意观察莫大山的反应,不许两个儿媳妇出去外头帮忙。
至于媒婆周婶,她心中着急想出去提点侄儿,可主家不动,她作为客人自然也不好越过主家做出头鸟。
是以,厨房内主客双方默契地保持沉默,将院中发生的一切收入眼中。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呸,都不把我这个长辈放在眼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就是看不起我们这种穷人,看不起我家陈大柱,一家子人都在,没一个出来教孩子,不敬长辈,母夜叉,母老虎一个,谁娶谁倒霉……”
陈嫂子的话越说越难听,字字句句带刺,什么邻里情分,什么互帮互助的过往,统统被她忘到九霄云外,只顾着眼下让自己那张嘴痛快。
她这个人说好听点是忘性大不记仇,说得难听点就是没脑子,单纯的蠢货,头一天跟人吵得天翻地覆,第二天醒来,能当做没发生,该给的笑脸毫不吝啬,仿佛争吵亦或是动手都不曾发生。
加之有说闲话的毛病,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人,村里除了几个与她臭味相投的人,几乎没人会理她。
大柱家与方家毗邻而居,往来却不多,方家人和善,倒也愿意给陈嫂子一个好脸色,维持表面上的和气,算是看在大柱的面子上。
可和善是一回事,不代表会一直包容对方的没脑子,人家都骂上门了还不当一回事,忍气吞声,一个陈嫂子都压不住,旁人有样学样,见风使舵,岂不是都要跟三年前一样,谁都能欺负上门了?
方老太越听脸越黑,原本对于莫大山她还有一点点不满意,觉得对方长得太高太健硕,又从军杀过人。
担心对方脾气不好,跟大柱一样有对媳妇动手的恶习,那拳头下去,可不是大柱那干巴巴的体魄所能比,届时孙女嫁过去必定会受委屈,他们家的妇孺老幼也没能力护住。
可是方才莫大山维护方柔的反应方老太看得真切,又觉得找男人就该找这种会赚钱,有能力保护媳妇和孩子的,如此外人才不敢欺负。
就好比方才,莫大山一个眼神就将陈嫂子给吓住了。
女子嫁郎,郎君在外什么地位,受不受他人尊敬,他的媳妇在女人堆里自然也是一样的待遇。
“我呸,大柱媳妇,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家孩子怎么样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教了?”
方老太猪肉切到一半,提刀便冲了出来,险些撞到站在门口的莫大山。
“有那闲工夫掺和别人家的事,不如好好教自家孩子,我家圆圆脾气坏怎么了?吃你家大米还是吃你家肉了?自己家的孩子偷鸡摸狗,小小年纪不学好你不教,到我家胡言乱语编排来了,真当老婆子年纪大改吃素了吗?”
菜刀白亮,上头还沾着油,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瞩目,陈嫂子见状撒腿就跑,凭借自己年轻的优势迅速回到自己家,反锁大门,任凭方老太如何敲门如何骂也不开。
“嘴碎的玩意,那么有本事就别跑啊!”
“刚才不是挺能叭叭,现在躲家里当什么缩头乌龟呢?陈草儿,你赶紧出来把话说清楚。”
“我家丫头招你惹你了?整日闲的没事干到处编排别人,你在外头如何编排我们家都不管,嘴长在你脸上,婆子我也捂不住,但是你心坏,千不该万不该跑到我家来撒野,我呸,嘴贱的玩意,黑心肝。”
方老太一顿输出惊呆了前来相看的媒婆周婶与莫大山,婶侄俩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生活在穷乡僻壤之中,村子里吵吵嚷嚷乃常有之事,就是男人互殴,女人撕扯他们也没少见,却还是头一次见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健步如飞,提刀要砍人,真是稀奇啊!
方家果真“卧虎藏龙”,彪悍得很,难怪能安安稳稳落户,一住就是三年。
方老太年轻时是个厉害人,脾气火辣不输发疯时候的方柔,而且特别能干,男人们喊苦喊累的重活她也咬牙坚持下去。
那时候的她无依无靠,如果不够彪悍强大,一个女人家很难拉扯大三个儿子。
三月三,嘿咻嘿咻,过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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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一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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