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竹摇沿着墙缝悄摸溜了过来,闻着番薯糊涂和野菜馍馍的味道,疯狂分泌口水。
昨天本来是找吃的呢,被苏家人气的也没吃上,一路跑来这村子,为了躲那个樊承礼她更是不敢轻举妄动,现在简直饿得能吃一头牛!
其实她平日里都是吃香火的,但没人上香就吃不到,现在一碗稠稠的番薯糊涂都能把她馋的眼冒金星,可见她堂堂一个保家仙日子混的有多差!
樊嘉煜正嚼着馍馍,突然注意到了角落里的动静,抬眼望去,一只圆滚滚的胖刺猬缩在墙根,正望眼欲穿地盯着桌上的吃食。
他好像在刺猬的脸上看出了渴望,樊嘉煜被逗笑,给母亲指着看。
胡春慧惊疑了一声,她好几年没见过刺猬了,还是一只这么胖的刺猬。
前几年年景不好,别说刺猬了,连鸟都难见,现下日子真是好过了,刺猬都能长这么胖。
刺猬是有灵性的动物,胡春慧心里崇尚这些,于是揪了一块馍馍朝地上扔去:“白大仙,您要是能听懂,就保佑我们一家身体健康吧,家里穷,没别的能孝敬您的了。”
樊承礼认出了地上的刺猬就是昨天在土堆那见到的那只,毕竟不是所有刺猬都能长这么胖的。
馍馍落地,只见地上一道残影,眨眼间刺猬就叼着馍馍跑不见了。
嘿,别看胖,身子倒是灵活得很。
樊嘉煜拍着手掌乐:“吃了吃了,刺猬也吃馍馍,这刺猬这么胖也能跑这么快啊!”
白竹摇原本还对胡春慧的话很受用,叼着多年来第一口吃食正要应下她的愿望,就听见了小屁孩的话。
她矫健的身影停滞了,疯狂在暴露和忍耐之间反复横跳,最终内向打败了愤怒,只能在心里叫骂:你才是胖刺猬,你全家都是胖刺猬,姐是白仙!
樊承礼嘴角勾起笑,只当这是一段生活里的小插曲,收拾完灶屋后就带着昨天没卖的野味山货往镇上赶。
天冷了,买只荤食,配着番薯土豆什么的熬上一锅是很美的事,这年头猪肉贵,野鸡野兔什么的便宜,樊承礼拉的那一车没多久就卖的差不多了。
一只鸡二十文,野兔三十文,再加上山货的钱,零零散散挣了一百五十文,樊承礼又在医馆开了一罐药膏,剩余的钱带回去。
回家后他马不停蹄地开始杀鸡,樊嘉煜在一旁乖乖地给哥哥生火。
樊知宜拿着哥哥递来的罐子,进屋给母亲涂药。
“知宜,妈真不用,你年轻多涂点,身上不留疤哈,等过两年日子再好点,妈就给你相看个好的。”
樊知宜年纪小脸皮薄,闹了个大红脸,撒娇道:“娘,你说什么呢!”
胡春慧一脸笑意,忽然想到什么,叹了一口气:“唉,你是不着急,但你哥今年都满十八了,该相看着了。”
“哥有出息,村子里不少姑娘都属意呢,比如……”
白竹摇躲在角落里听着母女俩说话,心里不禁冒出了个想法。
夜深了,一团黑影突然从樊家墙角的门洞里钻出来,沿着墙根一路往村边高耸的山上狂奔。
只是才跑到山脚处的小树林里,白竹摇就撑不住了,痛苦地呜咽了一声,小小的一团缩在了地上。
“好疼……”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么疼?
她原本刚在樊家给自己找了好地方,灶屋角落堆着木柴和干草,躺在厚厚的干草上绝对能美美地睡上一觉,可刚阖上眼就觉得小腹热起来,从温变烫,不过几息间就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
她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手忙脚乱地逃离了樊家,一路往山上狂奔。
万一在村子里出了什么事,怕是要被人抓起来烧死!
缩在地上的刺猬哼唧着,下一秒变成了女孩。
白竹摇只觉得丹田烫的要融化,连着四肢百骸都开始疯狂战栗,身体好像一下被抽空了,浑身的经络被人打碎糅杂又重新连接。
无数片段涌入脑海,她看到的是她没有遇到反抗的樊承礼,依旧对苏家的恶行不加阻拦,导致悬河两岸的百姓日日活在苏家一家独大的掌握下。
她还看到樊承礼站在苏家朱红的大门前,跟扑上来的家仆厮打在一起,终是寡不敌众,被他们围在角落拳脚相加,哪怕浑身剧痛也没有哼一声。
她胆小、懦弱,造下因果,这是老天对她的惩罚。
痛到最后,小腹由烫到快要燃烧的温度骤然冰凉,丹田里好像被人挖出了什么一般,火辣麻木折磨得她“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雾蒙蒙的眼睛看着上苍,声音虚脱又甘愿。
“……竹摇,领罚。”
她知道,她许是来了一个记忆片段里的一切还没发生的世界,她在暮秋醒来,遇到了率起反抗的樊承礼一行人,看破了苏家的真面目。
而灵力全无,成为一阶凡人,既是老天对她的惩罚,换个角度,或许也是礼物。
这一遭命运,让她**凡胎来走一走。
“胡嫂子,起了吗?”
一大清早樊家就迎来了客人,是隔壁李家的媳妇梁秀芳,乐呵呵地端着一口碗走进樊家敞开的院门。
村里人习惯早上起床先开大门,邻里邻居的都相熟,也没什么避讳。
樊家正在灶屋吃早饭,胡春慧听见梁秀芳的声音,连忙端着盛着红薯糊涂的碗迎出去。
“秀芳你咋来了,吃过了没,正吃着呢给你盛一碗。”
梁秀芳连忙摆摆手,“吃过了吃过了,我这刚吃完才来的呢!”
“昨天承礼那一碗鸡肉,叫我家那俩小子在桌子上差点掐起来,香哩舌头都掉了,这是我做的酱豆子,放了好多花生,嘉煜最爱吃了,给你们拿过来些。”
那一口大碗装着满打满的酱豆子,一点不虚。
胡春慧一个寡妇带着仨孩子来到关头村,开头的日子很不好过,村里人不说坏吧,大多都是冷眼旁观,毕竟那个时候谁家都捉襟见肘,饥一顿饱一顿的,哪有闲心管别人。
梁秀芳那时刚嫁过来,新婚的媳妇脸红着,看到樊知宜和樊嘉煜羞怯地躲在一旁,抓着一把饴糖就塞给了两人。
当时的樊家别说糖了,一顿能吃上几个窝窝都算好的,拿了糖的两人谢过梁秀芳欢天喜地地回家,一把饴糖吃了小一年。
这些事胡春慧一件都不敢忘,她把每份善意都记在心里,在漫长的日子里一点点回报。
这其中她跟梁秀芳是走的最近的,她人热情又善良,又住得近,两人洗衣服做绣活都约着一起。
樊嘉煜听见自己的名字,举着窝窝头跑过来,看见梁秀芳手上端的酱豆子就移不开眼了,嘴上还不忘说好话:
“秀芳姐,你怎么知道我最近吃窝窝喝糊涂吃的嘴巴都淡了,想你的酱豆子都想了好久啦!你的手艺是咱们村,不,咱们全镇子最好的,比外面卖的都好!”
梁秀芳被他馋嘴的样子逗得直乐:“就你会说话,外面哪有卖酱豆子的!”
这年头,家家关门过日子,什么都自给自足,酱豆子人人都会做,哪有人会去外面买来吃。
“就是没有人卖,你做的也是最好吃的,旁人都比不上!”
胡春慧看着小儿子直骂馋死鬼托生,拉着梁秀芳进了灶屋说话。
樊知宜给梁秀芳拿了个马扎,甜甜问了声好后继续吃饭。
梁秀芳比樊承礼大了6岁,把他们三个当弟弟妹妹看,一个比一个喜欢,尤其是樊知宜。
她结婚六年生了两个儿子,最遗憾的就是没能有个女儿,可是这话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家里人都喜欢儿子,她不能上赶着触霉头。
于是她就总对樊知宜偏爱几分,胡春慧不太会做绣活,樊知宜的手艺都是她亲教的。
梁秀芬看着樊知宜在一边小口小口地嚼着,眼里满满的怜爱。
“对了嫂子,知宜今年十五了吧。”
胡春慧点点头:“是啊,再过一个月就满十五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眨眼知宜都成大姑娘了,那年第一次见还是小女孩呢。再过两年,知宜都该谈婚论嫁了。”
两人聊天左右不过那点事。
“可不,我昨儿还说等她再大点,我得给她好好相看着,不能让闺女受苦。”
梁秀芳赞同地点点头,转念一想,樊承礼不是刚好到年纪了!
“欸嫂子,承礼十八了吧,你怎么一点风声不露?前几天隔壁村的来找我娘唠嗑,还说起你家承礼呢,绝对是咱这一片长得最俊的。”
樊承礼不仅一张脸长得俊美,英气里又不失少年意气,精壮匀称的身材和身高更是挑不出错来,哪怕现在是低头娶妻,抬头嫁女,还是有不少人来打听他的动静。
虽然樊家家底不厚,但架不住他人长得帅还会挣钱啊!
他那一手打猎的好本事是在这片出了名的,年纪轻轻沉得下气,上山就没有说是空手而归的,未来日子哪会过不好。
没人不喜欢听别人夸自己家孩子,胡春慧更是,她儿子这么好,巴不得旁人多夸夸。
经梁秀芳这一提醒,胡春慧觉得儿子的婚嫁也确实该提上日程了,她拉着梁秀芳琢磨。
“我也寻思该相看了,只是突然这么一想竟想不到谁家,你帮我琢磨琢磨?”
梁秀芬一提起这个就来劲,她平生爱好就是给人做媒,虽然没人请她,但她可爱在心里给适龄姑娘小伙牵线了。
她自家的俩儿子都还小着,一腔劲巴不得使在樊承礼身上。
“你可问对了,我正寻思着呢。这适龄的,村头孟家那个二姑娘今年刚17,长得也不错,就是孟家那婆娘太招人烦了,年初就明里暗里地说她家二女儿至少得十两银子聘礼,简直狮子大开口!”
胡春慧咋舌:“天啊,十两银子,这谁家出得起!”
“可不是,要不然说孟兰还没订婚呢,从年初说到年尾咯。”梁秀芳说的口干舌燥,一旁一直沉默的樊承礼十分周到地给她和母亲送上一碗水。
梁秀芳喝完简直信心百倍,满意地看了一眼樊承礼,拉着胡春慧的手就表决心:
“嫂子你放心,我一定给承礼挑个顶好的媳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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