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哥！周小哥！”

周大牛还没走出两步，就被人一把拽住了，周大牛一手迅速捂住胸口的钱袋，另一只手都捏起了拳头，若不是那人及时出声，这拳头都已经砸了下去。

还以为这是哪个大胆的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这般放肆。

待他看清楚来人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顺子哥，你怎么来了？”

顺子喘着粗气，即便这一大早冻得人骨头都寒的雾气都还没散，他的额上也冒出了几颗汗珠来。

“真是运气好叫我碰上你了，我正要去找周大叔呢，实在是来不及了，救救急吧！周小哥！”

周大牛仔细一问才终于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顺子是迎宾酒楼的店小二，店里的伙计数他嘴皮子最溜，掌柜的便安排他在门口揽客，昨个他像往常一般，年关将至，外来行商路过的客人变多，正是他们留客的好时候。

顺子正说起周铁山杀猪的事儿，吹得神乎其神，愣是将人唬得一愣一愣的，若不开脚步。

谁料到其中有个来头大的贵客路过正巧听见，顿时来了兴致，想亲自看看他和寻常屠夫有什么不同，这猪肉又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掌柜一见他这打扮就知道不是个善茬，顿时犯了难，这本就是个噱头，便想着去打个圆场就算过去了，可耐不住那些听着新鲜的客人也跟着一道起哄，这要是再推辞就说不过去了，也只能打发人去请周铁山过来。

周大牛皱了皱眉头，这些富贵老爷的心思最难猜，做得好不一定有赏，不过扫了他们的兴便一定会给家里惹麻烦。

“顺子哥，实在是不巧，今年已经和王掌柜商量好了，得先紧着他们来，我爹这几日还得帮着村里杀猪，怕是腾不出身。”

顺子闻言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要哭不哭的模样，他出来时可没想那么多，这事儿办不成回去定会被掌柜责骂，得罪了客人这差事都不一定能保住了。

“周小哥帮帮忙吧，我也是实在没法子了，那客人就指明了要吃周大叔杀的猪呢，你别担心我瞧着那客人估摸着也不会为难你们，就是吃个新鲜，这样，我送你回去，再和周大叔商量商量，这是十两银你先拿着。”

手上被塞了个银锭，周大牛想推回去，顺子却直接拽着他上了牛车，鞭子一甩，黄牛便朝着村子的方向小跑。

周大牛没忘了给方雨带糖球，小摊的面前围了好大一圈人，周大牛也是费了不少功夫这才挤进去，他小心翼翼将纸包护在手里生怕给撞碎了，顺子见状打趣道：“周小哥，这是拿回家给你娘吃么？真是有孝心啊！”

周家就这么一个儿子，两个汉子瞧着也不像是爱吃甜食的。

周大牛跟着点了点头没再接话，确实是给分成了两份，说是给娘带的也没错。

见他不愿多说顺子也不在意，本来就是路上闲得慌想和周大牛再拉拉关系没话找话罢了，外来的牛车进村来了，这让好些孩子全都围了上来想瞧瞧热闹。

有些个眼尖的看见了周大牛更是喊着叫着放心往前凑，他们有心想上去坐一坐，但顺子可等不及了。

“都先回家去吧，客人来是有事找我爹的。”

周大牛发话果然管用，几个本来还想偷偷往牛车上爬的小皮猴一个个都赶紧离得远远的，还给他们让了一条路出来。

路过方家的时候他朝里面望了一眼，院子里面只能看见方顺孝正在劈柴的身影，周大牛不免有些失望，许久不见雨哥儿，只能等会再来碰碰运气。

“爹，我回来了。”

周大牛回来的正是时候，村长林忠正和周铁山商量杀年猪的事儿。

村里人家大多都不富裕，不过这是一年的大事儿，不仅是宽慰宽慰劳作一整年的乡亲们，也是要让老祖宗们瞧瞧，他们的子孙如今这日子也是越过越好了。

几十户人家各出一些，怎么也得买下一两头猪来。

“哟，大牛啊，又帮着你爹跑腿呢，这老小子惯会躲懒……这是？”

林忠方才还没注意周大牛身后跟着的顺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周铁山一眼，这咋还来客了啊？他不会坏了人家的生意吧？

周铁山在镇上也是很有名的屠户了，来找他杀猪的人不少，林忠赶忙把嘴给闭上免得断了周家人的财路。

“大小伙子也是该帮着跑腿的时候了，老周啊，还得是你教得好，就是得多历练历练，你这还忙着，我就先走了，别送别送！”

林忠出了门之后抹了一把头上的虚汗，还是他会说话，这都能给圆过来。

周铁山憋着笑，看着面无表情的儿子将顺子给带到他面前来坐着，这才开口问道：“这不是顺子嘛，今个是来定日子的？”

算算也是差不多到日子了。

“周大叔，不请自来实在是我无礼了，只是还求您帮帮忙！”

顺子连口水都没喝，来之前掌柜的已经吩咐了，不管能不能请得来周铁山都一定要尽快回去，也好再想想其他法子。

“这……”

周大牛将刚才顺子给他的钱袋放在周铁山面前，这事儿他爹做主便行了，正好趁着这会儿去方家瞧瞧。

方家的大门开着，周大牛唇角微微勾起步子迈得更大了些。

今个天气不错，太阳晒得人暖呼呼的，方顺孝在院子里面劈柴，方雨在一旁忙前忙后帮着递柴，院子里就他们父子两个，偶尔能听见一两声方雨的嬉笑声。

周大牛停在院子外面，不愿扰了这处安宁美好的场景。

“大牛哥！你拿什么呢？”

方家门口有一大片空地，空地上还有颗听说已经有上百年的大树，平日小孩们都爱聚在这一块儿玩，周大牛一过来，便有好几个小汉子往这边跑过来。

几个孩子声音大，院子里的方雨自然也听见了。

“爹，大牛哥来了，我出去瞧瞧！”

方雨拍拍手心粘上的灰，一溜烟就没了影，方顺孝看着他的背影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周大牛本想叫他们几个小声些，余光瞥见了方雨小跑过来的模样，立马上去抬手就要接住他。

“慢些慢些。”

“大牛哥，我都许久不见你了！”

方雨跳着过去站在周大牛前面，仰着笑脸看着他，这几日一直在家守着娘和弟弟，连院门都没出过一步，实在也是有些憋着了，这会见了周大牛，可别提多高兴了。

周大牛伸出的手空在原地，心中不免有些酸涩。

“我今个去了镇上，给你带了好吃的，我瞧着镇上的人都爱吃这个。”

周大牛从怀里小心掏出一个小纸包，丝丝甜味钻进了方雨的鼻腔，让他不自觉分泌吞咽着口水。

糖的香味，这可是稀罕物，村里谁家不年不节的能随便吃上？就算是方家这样日子还算不错的也得隔上十天半月才能甜甜嘴。

纸包一拿出来周围的娃娃们全都安静了下来，一个个都凑上前去用力的吸了吸鼻子，却也没人敢再进一步，都知道这不是他们能开口要的东西。

方雨一脸心疼，旁的孩子只知道这东西好吃，但是方家有自己的小生意，方雨便更知道这一小包得要多少铜板，他努力忽视那股甜腻腻的香气，板着脸将纸包又推回进周大牛的衣襟，扯着他的袖子往大树下走去。

“大牛哥，怎么又买这些，我娘说银钱都是要好好攒着的，不能乱花。”

周大牛也不吭声，只安静听着，时不时还点头应和，瞧着倒是十分老实，心中却是想着下回还得再买。

被几人团团围住，方雨也不好再说些别的，很快他便和几人玩闹在了一起，追追打打的，好不热闹。

小孩的嬉笑声传进了方家的院子，小窗开了一半透透气，刘琼娘觉得身子已经好了许多，她靠在被褥旁做着针线活，杏哥儿睡得香，这孩子胖乎乎的，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高兴。

年下本就事儿多，今年还得要好好操办，添丁进口是好事，虽然不是老太太期盼已久的小子，但是到底也是方家的骨肉，少不了得摆一场宴席来请村人们沾沾喜气。

“去找周屠户定上半扇猪吧，今年收成不错，生意也好做，咱安心过个好年。”

老太太盘算着年夜饭，方秀娟在一旁摘菜闻言停下了手里的活，“这么多呢！那感情好，我等会就去周屠户家去，杏哥儿满月酒正好也能一起办了，还是娘想的周到。”

方秀娟挽着老太太的手笑着，若是因着之前琼娘难产的事儿她心中还有些疙瘩，这会儿倒是好了许多，总归是她的亲娘，哪有隔夜的仇。

“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害臊，少说好听的。”

老太太虽然看重两个儿子，不过对于这个女儿是十分疼爱，从小更是当眼珠子爱护的。

“娘，您以后对琼娘还是好些吧，有没有生小子又有什么要紧的，只要他们小俩口和和美美的，这些都是小事，更何况，不说丫头小子，我成婚几年，一个双儿都没得过……”

眼看着方秀娟又说到了伤心处，老太太也跟着难受了起来，已去的姑爷是个疼人的，那也是户好人家，不过到底无所出，出去也总是免不了被戳脊梁骨。

老太太眼圈一红，轻轻拍着方秀娟的手宽慰着：“别理会外面的人说啥，可是谁又在嚼舌根了？你告诉娘，娘去给你出气去！”

方秀娟低头也抹了一把眼角的珠子，“咱家日子过得好，再有长舌的我也不放心上，一家子好好的就是了，娘说是不是？”

话绕了一大圈，老太太哪有不明白的，她就是太心疼小儿子了。

“娘心里有数，你就别操心了，手脚快些，你小弟干了一上午的活，下午还得去镇上一趟，耽误不得。”

家家户户烟雾袅袅，大树下玩闹的孩童们才一一散去，周大牛将方雨送到家门口，看着人都走光了，这才重新将纸包放入方雨怀中，还不许他拒绝。

“若不吃可要放坏的。”

眼看着周大牛要走，方雨赶忙将人拦住，小心翼翼拆开纸包。

“大牛哥替我尝尝，可是真甜？”

回家的路上，周大牛仔细品味着嘴里无法忽视的甜腻香气，甜到心尖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