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二奶奶。还有,之前,对不起……”
从来没有感受过太多善意的人,突然知道其实还是有人真心念着自己的,豆角看着手心静静躺着的十一枚铜板,瞬间泪眼满面。做出进宫做宫女这个艰难的决定到现在,她第一次生了后悔念头,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李氏摇头,“没啥好对不起的,你能有自己的想法,不是坏事儿。只是既然选了这么条路,以后是好是歹,就都要你自己扛了。以后一个人在外面,自己注意照顾好自己,多为自己想想……”
“我知道。”豆角流着泪,捂住嘴咬牙点头。
“知道就好,大过年,不兴哭,快擦擦。我先回了。”年纪大了,眼窝子浅,李氏瞅着自己这眼泪就快止不住了,该办的事儿也办了,轻拍了拍豆角肩膀,赶紧转身离开了。大过年的,她可不能哭,回头给小孙子包压岁钱不吉利。
大年初一,原是家家户户走亲访友,拜年串门的日子。
豆角、素梅今天离开,村里不管平时关系如何的,都到村口去送了送。钱有福也在他娘怀里跟她们挥了挥小手。目送着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看不见了,钱有福他们这才回转。
“娘,姨姨……”钱有福小手指向不远处的周桂香。
正好周桂香也看过来,看到这边周氏母子三,周桂香转头跟她婆婆低声说了句什么,就带着三个孩子一起过来了。
“姐”
周桂香点头,伸手从周氏怀里接过钱有福自己抱着,姐妹俩一边闲话一边往回走,很快就回了钱家。
“姐,你这两天是不是没休息好,怎么瞧着这么憔悴?”到了家,周氏先去给周桂香倒了一碗红枣茶,又去拿了几块麦芽糖过来给几个孩子解馋,交代他们慢点吃别噎着,这才过来坐下,有些心疼的拉着周桂香关切道。“是不是素梅走之前跟你们闹了?”
周桂香捏了捏眉心摇头,“素梅没闹,不是素梅的事儿,是冯家,就是之前我跟你说的,素梅要定亲的那家。”
“他家?他家咋了?姐你之前不是说他们不愿意结亲了吗?怎么这里面还有冯家的事?”周氏不解。
钱有福也很好奇,表面上窝在周桂香怀里玩手指,实则竖着小耳朵暗搓搓偷听。
“别提了,提到这个,我就火大。你姐我活了这么多年,逃难路上,砍过土匪、斗过流民,自认也是经过些事儿,见过些世面的,却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无耻的……你知道素梅怎么会在名单上吗?是那姓冯的贿赂了衙差,特意让人用素梅的名字替换了另一个。”
“啊?不是?他为什么这么做啊?”明明说好的事儿,是他们家突然不愿意了,又不是刘家?而且他们不愿意,刘家这边顾忌自家闺女名声也没说什么呀,就算是报复,那也该是刘家报复他们才对,怎么还反过来了?
周氏怎么都想不通。
上辈子被狗血剧荼毒甚深的钱有福却是很快就从财,色两方面,把这里面可能发生的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事情也确实跟他想的大差不差,那个被刘素梅替换掉的女子是那姓冯的在镇上酒楼做帮厨时,勾搭上的相好。那女子家里还有些钱,因此她爹压根看不上姓冯的。偏偏那女子被姓冯的迷的五迷三道的,非君不嫁。这不正赶上宫里遴选宫女嘛,那女子的爹就为了吓唬他女儿,说要把她的名字报给衙差,结果这里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家庭伦理剧,这名还真给报上了。
后面这做爹的自然是悔不当初。姓冯的为了表现,也是为了得未来岳丈认可,把女儿嫁给他,竟然主动开口说这事他能解决,然后他解决的办法就是借钱贿赂了衙差,然后让衙差用素梅的名字换了那个女子的名。为了让事情更顺利,他还把豆角的事艺术加工了一下,套到素梅身上,说素梅是自愿的,爹不疼娘不爱多么多么可怜什么的。
“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恶毒恶心的人?”周桂香当初得知真相,呕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周氏听了也很想吐,“那这事儿查出来之后又是怎么解决的?”
“查出来之后,你姐夫也没说什么,他直接闷不吭声的去衙门敲了鸣冤鼓。(这是大周皇帝登基时下令特设的,每个地方都有,百姓但凡有冤屈只要愿意挨三板子,都可以去敲。敲完,衙门里的官老爷必须立即处理。)被贿赂的那衙差丢了差事,还被打了板子下了狱;姓冯的,也没落好,先被打了二十大板,然后直接扔牢房里了……”
剩下那对父女,因为素梅这事并不是那父女二人直接动的手,那女子的爹又一个劲喊冤,所以官老爷并未对那对父女多做什么处罚。不过经此一事,那女子的名声算是在这十里八乡彻底臭了,以后除非远嫁,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的婚事等着她了。
“也算是报应吧。就是苦了素梅。”原本小姑娘能跟其他人一样找个和顺人家嫁了,过上平凡却幸福的日子,现在却不得不背井离乡,进那吃人的深宫讨生活。
周桂香想想就有些心疼。
“(可以)回(来)”宫女满了年岁就可以出宫了。钱有福提醒周桂香。
周桂香揉着钱有福小脑袋轻笑,“是是是,素梅还可以回来,大姨都给忘了,阿福真聪明。”夸完钱有福,周桂香转头又跟周氏交代,“等阿福大一点了,你跟妹夫,一定要送阿福去念书,这孩子真是又聪明又孝顺贴心,将来肯定错不了。”
周氏笑着点头,“他爷已经说了,等族叔那边学堂办起来就把阿德送过去,等阿福大一点也一样送。姐,你家家远跟阿德一般大,这次要不要也一起送过去?正好跟阿德作伴。”
“你姐夫之前倒是提过一嘴,不过刘家那边不比钱家这边人口简单,这事恐怕还得等等。”
刘家兄弟多,一大家子一起过日子,做什么事情,需要考虑顾忌的也多。她们要开这个口,除非婆婆承诺以后家里没房男娃都送去念书。可是那怎么可能?这年头,平民百姓,家里哪有那么些银钱霍霍?若要只送家远,她那几个妯娌铁定得闹。老三老四媳妇眼看着就要生了,这时候要是出点什么事儿,她可担不起。所以“家远念书这事,我思忖着等上个半年一年的,等分家了再说。”
“分家?”周氏大惊,压低声音问道,“姐,你们家要分家啊?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过?”这个时代讲究父母在不分家,村里这么多人家,父母在就分家的还真没几户。“你婆婆能同意嘛?”
“这话是我婆婆之前自己说的,说是等我们下面的弟弟妹妹都成家了,就分家。之前没提,不是素梅还没出门子吗?”现在素梅进宫去了,就算回来也要等再过个十年八年(前朝留下来的传统,宫里的宫女满二十五才能出宫),这家自然不可能等到那时候再分。她可还等着分了家送她家家远去念书呢。
年关一过,日子就好像开了倍速似的,过的飞快。
转眼便出了正月,万物回春。
村里人纷纷走出家门,开始新的一年的劳作。
钱家人也开始准备下地的肥料、种子。
周童生的小学堂就在这样的氛围中,在二月一个晴朗的日子正式开始了招生。
“周童生那边,等下我带阿德过去报名。老三,你今天跟老二去镇上,先带老二去一趟医馆,把你娘昨天在山上挑的鲜嫩的野菜、还有你昨天抓的野鸡给孙大夫送过去。再请孙大夫给老二把把脉,看看你二哥的腿恢复的怎么样了,能不能下地干活了?看完了再跟你二哥去取种子。取种子的时候也注意点,你二哥的腿也不知道好没好全,别让你二哥扛重的。”
“爹,我都知道,您就放心吧。”
一家人用完早饭,钱存贵拉着两个儿子到旁边给两个儿子布置任务,交代完钱长鑫钱存贵又开始交代钱长林,“老二你跟那卖种子的人熟,看看能不能跟他们打听打听,这种板蓝根、薄荷都有些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还是棉花种,你之前不是说认识的有人家有吗?也去问问,看人家有没有富余,有的话就顺道带些回来。”
“爹,我知道了,种子的事儿,您也别焦心,人家都应承我,应承的好好的,肯定出不了什么事的。”钱长林连声答应。
就要出门,想到等下钱有德要跟着他爷去周童生那边报名,也不知道会不会有考校,担心儿子人生第一次表现不好,或者害怕,出门前又特意拐到屋里给钱有德打了打气。这才揉了揉钱有福兄弟俩小脑袋,在钱有福‘你又弄乱我发型’的控诉目光中哈哈笑着跟钱长鑫一起出门往镇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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