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求学

之后,李夫子又随机抽查了些内容,发现秦高瞻那句擅长背诵并非大话,而大部分内容又能给出一些见解。原本内心不赞同秦高瞻明年就下场的他顿感欣慰。

“接下来考考你的诗赋……”

秦高瞻忙说:“夫子,马上要上课了,您歇一会吧。”

李夫子意犹未尽,不过他也并非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的人。若因教秦高瞻耽搁了教学,又会发生如之前学生和家长抵制一事。

“行,晚些时候你过来。”

秦高瞻松了口气,见吴氏忽然掀帘而出,连忙作揖要离开。

“等等。”

秦高瞻叹气,无奈的转过身。

李夫子不解,吴氏俯身附耳低语了几句,他顿时不满,“高瞻,你又不是不知私塾的学费,为何要将束脩翻一番?”

他注意到篮子里有个信封,应该装着学费。因为听闻学生挖药的事,便没推辞,可这不是学生送了二两银子来的理由。

“你挖药也不容易。”

“夫子,其实我了县令大人的赏。”

他没说具体金额,但不打算隐瞒这件事。即便村长承诺顺其自然,可总有人不按规矩来,该知道的人还是会知道。

“原来防牛瘟的法子是你提供的,”李夫子高兴道,“还未出仕便为百姓着想,不错不错。”

“夫君,”吴氏提醒他,“这也不是瞻哥儿浪费的理由。”

又拿出一两银子递给秦高瞻,“读书费银钱,你还有几个弟弟妹妹,不必和我们这般客气。”

李夫子赞同的点头。

秦高瞻没接,他认真道,“全村学子只有我能独自一人得到夫子的指点,换做其他人家,好比请了个西席。比起他们,我都算小气了。哪家西席一年只拿二两?”

他真心这般认为。

即便他是隔三差五清晨和晚上来找李夫子,可这是一对一个性化辅导啊,细算时间,夫子分给他的精力肯定多余其他大班教学的学子们。一年二两,还是他占了便宜呢。

“我也没和西席那般住你家,时刻教导你。”李夫子也有自己的理由。

“夫子,别和我推辞了,”秦高瞻露出狡黠的笑容,“时日久了,必然有人注意到我来请教的时辰不一般,也肯定有人会提出类似的要求。到时您告诉他们我给的学费,保准帮您免去不少麻烦。”

他说的类似要求并非指白日不来学堂,而是白日既来学堂,早晚也要夫子开小灶,但学费不变。

李夫子便想到当日石攀叫破他教导秦高瞻的事了。

当时不少学子和家长的反应的确让他心寒。诚然他免费教学秦高瞻对其他学生不公平,可反过来,他欣赏秦高瞻,有意收为弟子,多番照顾,那是他的自由。

村学也好,县里私塾甚至县学也好,哪个夫子没偏爱的弟子,没有私下资助的学生?还不许他有爱才之心啦?

“高瞻,这些事交给大人处理。”

“我已是家里的顶梁柱,算不得小孩,”秦高瞻笑嘻嘻,“夫子难道不愿收下弟子的孝敬?当日夫子困难之际也愿替我支付医药费,如今我得了赏却吝啬回报,岂不枉读圣贤书?”

“你啊,”李夫子说不过他,“那行,我先留下来。若是你明年考中秀才,我便心安理得的收了。要是没考中,就算做来年的学费。”

吴氏隔空点点他,“就一两银子,哪里算替你支付医药费?更何况瞰哥儿后来还回来,我们什么都没做。”

“夫子和师母有这份心意就足够了。”秦高瞻满脸真诚。

当初原身病重,李夫子是唯二送钱来的人。

那会新年才过不久,去岁收上来的学费差不多花完,新一年的学费还没来得及收,李家手头也紧,却也拼拼凑凑一两送来。

就算后来秦高瞰卖了田将钱还回去,这份心意也足以让人动容。

正因如此,他并不愿他再次入学的事传出去后,有人来为难夫子。二两学费足够让村里所有有小心思的人打退堂鼓。

离开李家,秦高瞻望向私塾,和几个四处张望的小孩对上视线。他露出一个笑容,那几人如受惊幼兽缩回去,等他走远后才重新探出头。

秦高瞻相信,以村里人八卦的程度,他入学的事在一日之内就能传遍整个村,接下来逐渐有人试探他,再去找夫子。

反正有二两束脩挡麻烦,他也无所谓那些传言,去了田里找秦高瞰。

“今日你跟着我学挖药,明日换阿琼。”

家里现在还余下近四十四两,可读书费钱,一家吃喝也费钱,万一有个头疼脑热,请大夫买药更是一笔大开销。

“好,我一定会多认几种草药!”秦高瞰斗志满满,趁着大哥眺望山林时朝妹妹做了个‘我会赢’的手势。

小姑娘轻哼了声。

秦高瞻带着弟弟挖了半日的药。之前在家里,弟弟妹妹时常帮忙处理药材,其实已经能分辨出一些药材的根茎,他这会主要教他们认识枝叶。

“不少药材在秋天会开花,更好辨别。那时我带你们来认。”

秦高瞰连忙点头。

他露出丰收的笑容,“黄精、当归、柴胡、丹参这几种,我已经完全不会认错了。之后我自己就可以来挖,不会耽误大哥学习。”

秦高瞻微笑:“马上要入夏,得给余下那批生长的机会,待秋日再挖。过些日子,我要带你认认这片山林夏日常见的草药。”

男孩笑容一滞,“我又要重头学习?”

“没错呢,我也要学习,夏日那些药材我大多只在书里见过,万一认错白忙活就不好了。”

秦高瞰耷拉下脑袋,待回家见妹妹开心的端来猪油拌饭,想到妹妹也会吃学习的苦,心里又平衡了一些。

有福一起享,有苦一起吃。

“二哥,你表情好奇怪,”秦高琼疑惑歪脑袋,“难道我用腊肉炒了一盘青菜不对?还是不该往荠菜豆腐羹里放点猪油?”

“没有没有。”秦高瞰赶紧摆手。

“哼,我们可是兄妹,你瞒不过我,你有心事!”

秦高瞰心虚的端起碗筷,含糊道,“等明日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秦高琼果然知道了。

她原本还在暗戳戳比较和二哥谁挖得多,得知夏秋冬也要学习,顿时耷拉下脑袋,小表情和双胞胎哥哥一模一样。天呐,所有的药就不能一年四季都有,学一个季节管一辈子?

秦高瞻只当做没发现。

中午回家路上,有村民特意偶遇他,笑呵呵的问,“瞻哥儿,你真交了二两学费?”

“毕竟需要夫子多费些心,他学问又好,我还怕二两不够呢。”

又故作好奇,“你家有材也想在家学习,偶尔去请教夫子?”

秦高琼大大咧咧道:“大哥,这又不是你的特权,补齐学费谁都可以吧。”

“说得也是,这样我早晚也不会孤零零了。叔,心动要趁早啊,指不定夫子嫌累要限制名额。”

那村民的笑容变得僵硬,打个招呼匆忙离开。

“真心动啦?”秦高琼惊讶,“迫不及待回家拿银子?”

秦高瞻摸摸她脑袋,这单纯的妹妹哟。

“可能吧。”

当天晚上,待学子们下学回家,寻思着夫子也吃完晚饭,秦高瞻才溜达到夫子家,路上遇到村民还会主动打招呼,别人问他做什么也会一五一十回答。

到了李夫子家,他还请功,“夫子,我没说错吧,您免了不少麻烦。”

李夫子瞪他,“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快,把你作的诗拿给我批阅。”

秦高瞻表情苦涩起来。

吴氏端了茶水点心过来,见他这样,小声道,“其实昨日中午,我们正吃着午饭呢,石攀他爹就来了,气得他只吃了几口就撂筷子。”

“又是他们啊。”

秦高瞻感慨了句,便不多言。

从昨日到今日,好些人故意偶遇找他打听。得知收费二两都歇了心思,还有的以长辈的身份教育他太过奢侈浪费。

他觉得自己赚了,那些人觉得他吃亏,也不愿意吃亏,他重新入学的事只会热闹几日就被压下去。

李夫子拍桌,“高瞻,你的诗。”

吴氏朝秦高瞻眨眼,小声道,“这是还气着呢。”

说完就走,不给李夫子发作的机会。

秦高瞻苦哈哈的拿出自己的诗,他觉得夫子看完会更气。

“和你七八岁作的诗没什么区别。在这方面你是一点都不开窍。”

李夫子气哼哼的拿出一本诗集。

“这些是我读书那些年四处打听收集的诗作。其中不少源自当时颇负盛名的才子。”

不是每个才子进士都会出诗集,这时代的信息传播渠道又有限,意味着这本诗集可遇不可求。

秦高瞻感动极了,“我一定好好研究,不辜负夫子您的期望!”

“以诗见真章。”

李夫子不为所动,敲敲桌子,“拿给我看看。”

秦高瞻再次苦哈哈的拿出自己默写的文章。

昨日坦白他得了县令的赏后,也说了自己被考核的事。

看中的学生时隔许久再次写文章,结果出题人和批阅人都不是他,李夫子憋着一口气,此刻看了文章,眉头皱得老高,似有不满。

秦高瞻早有心理准备,“县令大人说我学问尚浅。”

李夫子不乐意了,“分明言之有物,许多人读个七八年都没这样的能耐。”

他提笔润色,“只需改变一些行文。”

秦高瞻凑过去看,很快张大嘴。

如果说他写的文章如同实验报告,有内容但枯燥。李夫子在保留他的核心观点基础上,将这篇文章变得通俗流畅之余又清新自然。如同坐在野外,戴着草帽,饮着粗茶,看着成群的牛羊穿越茂密的草丛。

“夫子,你好厉害!”

李夫子哼笑:“阅而不教,不如不阅。”

秦高瞻不敢接话。

李夫子又说:“有人写文雄奇瑰丽,有人幽婉典雅,还有人精巧艳丽,可那些都不适合你,你在一年内也达不到那个水准。既是农家子,又言之有物,干脆往朴素自然、清隽流畅的方向发展。下一篇文,你可以试试整散结合,即便语言朴素,也能装作富有文采。活用文体亦是一种智慧。”

“学生受教了。”

“你看这个地方……”

李夫子属于教学起来会忘乎所以的人。

秦高瞻惦记他年迈,一看时辰差不多了便提出告退。

李夫子再次意犹未尽。

吴氏走过来,“瞻哥儿还在长身体呢,熬夜可不好。”

李夫子这才放过他,留了新的考题。

“对了,瞻哥儿,”吴氏又叫住他,“你昨日不是说想寻只半大的狗看门么,稍大些的狗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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