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这是您的五刀普通纸和十根墨条,诚惠二百六十五文,收您二百六十文。zuowenbolan”
顾玉成顿了下,道:“麻烦帮我包起来。”又数了铜板递给伙计。
伙计手脚麻利地将纸墨用一张破损的大纸包起来,又扯了一截麻绳捆上,双手递给顾玉成,“下次再来啊客官!”
顾玉成拎着东西出了店门,悄悄感慨了一下读书的耗费。
这时候的笔墨纸砚,就没一样便宜的,亏他还觉得六百文很多,结果没捂热乎就花了快一半。
顾玉成往日都是直接回家,今天为了买东西,绕了一下南清街,就见有几个人围在街口,似乎是墙上贴着什么。
凑过去一看,发现是一张刚贴的告示,说的是清平县的隔壁县遭遇蝗灾,波及了接壤的宁安镇,如有良策可直接去县衙投递拜帖,县令会根据效果酌情奖赏。
顾玉成认真看完,又在不识字的围观者要求下念了一遍。
这告示颇为简洁,顾玉成看白话习惯了,下意识就给翻译了一遍,顿时被七嘴八舌夸了一番。
“还是小公子说得明白啊!老汉我都知道是咋回事了。”
“是啊,比那几个读书人强多了,话都说不清还瞧不起人!”
“看衣服是长松学堂的呢,好几个秀才,咱们哪里惹得起?”
“秀才多了去了,说不定到老还是秀才,哼。”
“这蝗灾有啥好法子啊,我小时候见过一次,那个吓人!”
“宁安县真倒霉啊,幸亏咱们清平县离得远!”
“可得去拜一拜了,要我说啊……”
长松学堂?不就是顾明祖后来去的地方?
顾玉成听了一耳朵,就拿着东西缓步离开。
这时候读书人少,地位也高,他必须努力才行,不然万一遇到个天灾**,抗风险能力太低。
就如那宁安镇的人,真真是飞来横祸了。
顾玉成感慨着生活不易的时候,长松学堂正热热闹闹地议论着诗会的消息。
“这次县令老大人公开举办诗会,为的不只是考校尔等功课学问,也是为了让学子们互相切磋,”陈夫子抚着胡子道,“我们长松学堂,有十个名额,今日你们就以‘中立而不倚,强哉矫’为题目,做两篇文章。夫子们会评判之后,再做决定。”
“不要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诗会,县令老大人素有清名,又与清泉居士顾仪交好,听闻顾居士也云游到了清平县,若能得他指点一二,才是你们的幸运。”
又训诫了两句,看学生们满脸跃跃欲试,陈夫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次诗会,他们长松,势必要压下笃实和忘忧,成为清平县第一学堂!
陈夫子离去后,在场学生们迅速议论开来。有新进学的问清泉居士是何人,顿时遭到其他同窗嘲笑。
“那位可是宝华二年的进士,还是二甲传胪!”
“据说是京师第一风流才子!”
“后来辞官教书,又到处云游,端的是风流名士!”
“我家中还藏有居士的游记,可惜父亲爱若珍宝,不曾一观。”
“听说顾居士至今没有弟子,你们说,他会不会……”
不知是谁说出这大胆的猜测,众人顿时没了声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迅速作鸟兽散。
有这闲聊的功夫,还不如多去琢磨下文章,就算最后入不了清泉居士的眼,也能在县令大人面前露个脸,说出去都有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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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玉成原以为李断肠要花上几日功夫熟悉《缘木求仙》,才会把这本子搬到兴隆酒楼来讲,没想到不过两日,他就拿着新醒木讲起了这新故事。
“却说那林秀,救了一村乡民,落到这个下场,满心悲愤啊!他被绑在树上,眼瞧见村民视自己如妖怪,耳听得火苗哔哔啵啵响,不由落下两行清泪。”
李断肠伸手在脸上抹了抹,做个悲痛的表情,又拉长声音道,“恰在此时,那虚空浩渺之处,有个声音响起来,‘凡人林秀,你可愿褪去红尘,做修道之人?’,声音在耳边浩荡回响,缭绕不绝,林秀不由吃惊,却见村民无有反应,这老者声音,只他自己能听到。”
看客人们听得起劲,李断肠难得地没有卖关子,一忽模仿老者声音,一忽讲那林秀愁肠百转,一惊一乍之间,很快讲到了林秀被大树托着直上云霄,穿过云层,却见那云霄之中,并无什么老者,而是一容貌绝艳的妙龄女子。
这女子自称流砂仙子,挥手之间,天边白云如臂指使。她路过此地,听到林秀悲愤呼救,见他灵根不凡,故施以援手。
“却原来这世间之人,大多庸庸碌碌,只有那万中无一的人物,才能于血脉之中,蕴含灵根。这灵根无形无色,却是仙人与凡人的区别。林秀此人,就生就一副木灵根,也是因为这灵根,他自幼不喜与人交谈,却喜爱那花草树木,将来修炼入道,甚至能用血脉之力,通灵花树,让其生则葳蕤繁茂,让其死则花叶凋零,转瞬春秋。”
“林秀听得心动神摇,跪下就要拜师,流砂仙子却拦住了他,只用臂间红纱裹了林秀,腾空而起,朝着西天云团涌动之处飞去。”李断肠又拍了一下醒木,“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哎呀呀你看看这李断肠!”
“那姑娘可是真仙子还是女妖精啊?”
“木头有灵根,咱们这□□凡胎,可有灵根?”
“这木头林秀颇有奇遇啊!”
“那仙子为何不让他拜师?不是说灵根不凡吗?”
“再说一段!就一段!”
不满之声响成一片,纷纷道今日这故事新鲜有趣,让他再说上一场。
“今天多赏你银钱,明日可不要再卖关子了啊!”赵崇混在人群里,也喊得起劲儿。
他本是个豪爽之人,被顾玉成点破后惆怅半日,从幽怨气中恢复过来,便把那丫鬟发嫁了。又郑重给顾玉成赔了不是,拉着他坐外面听书。
“顾兄弟你哪儿都好,就是太老成了,也不爱个玩乐,今天就松快松快。”
想到这是《缘木求仙》首次亮相,顾玉成也就跟着坐到了大厅,专心听着。
得说李断肠不愧是凭说书闯出名气的人,讲起故事颇有取舍,又在原有基础上增加了不少内容,硬是把一千多字扩到了能滔滔不绝半个时辰的程度。
俗称:注水。
顾玉成听得暗暗佩服,打定主意写新故事的时候也要扩一些。
作为纯粹的听众,赵崇就兴奋多了。他家里常听说书,自己也看话本子,却没听过这般新鲜的,只被后面的情节勾得心痒痒,李年端着托盘过来的时候,他还特意给了块一两的银锭子。
李年说了一连串吉祥话,这才端着托盘继续收赏钱。
台上,李断肠也看到了这一幕,心中窃喜。
不枉他勤快练习,将《缘木求仙》尽快搬出来讲,可不就拍到了赵大少的马屁?
这赵字从走,走就是足,崇就是山和宗,赵崇二字,不就是无踪山人?顾小哥当时犹豫,肯定是受他所托,不好直言,才给了这样的暗示!
富贵人家的少爷就是精,看这赵崇,往日里从不下来听书,今天就来了,而且一边听一边叫好,满场客人都没他积极。
亲自当托不算,还给了这么大赏钱,不就是明示他好好说书?
李断肠自觉明悟了赵崇的暗示,整个人都振奋起来。一个大少爷心血来潮写话本,不外乎图个新鲜乐呵,他这就回去仔细琢磨,非给他说出朵花来不可!
这一番阴差阳错之下,李断肠越发尽心。《缘木求仙》本就新奇,更是迅速流传开来,甚至掀起了一股对着大树喃喃自语试探自己有无灵根的风气。
此是后话暂且不提,顾玉成眼下却另有一桩不好开口的事。
他想辞职。
这个酒楼管事的位置原本就是赵崇为了感激送上的,实则他并无什么贡献。至于两样新吃食,也得了二十两银子,钱货两讫。
原先还想着在兴隆酒楼多待几个月,现在有了凉皮方子的钱和卖话本的路子,再混时间挣那一贯钱就无甚必要。
最重要的是,厉夫人已经显露出对他的关注,大有将他培养成赵崇的左膀右臂的意思。顾玉成不介意为人出谋划策当下属,但实在不喜欢被人当下人的感觉。
他是要走科举路子的,至少也要考个秀才功名傍身,不该在这个连伙计都不招,只肯用自己家下人的酒楼长待。
只是赵崇对他不错,还得好好斟酌下说辞才行。
顾玉成这边思量着,照常去各处检查,没一会儿就发现后院里点豆花的酸浆水少了些。
豆花是兴隆酒楼起家的功臣,孙长厚对这方子看得很紧,平日点豆花都是亲力亲为,还要把其他人赶出去。
这院子里储存浆水的共三口大缸,是孙长厚多次试验后改进的配方,连顾玉成都不知道是什么。
现在,这三口缸里面都少了一层浆水。
不多,只有一寸左右,但三个缸加起来,也得有两三斤。
要不是顾玉成把大部分事情都做了规范,每口缸都标了粗略的刻度,打眼一扫,还真看不出来。
他每日检查得仔细,这浆水,应是半夜就被人取走的。
顾玉成心头一凛,匆匆向楼上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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