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顾玉成多疑, 实在是这话没法儿信。kanshushen
宋家人丁繁茂,宋琢冰行七,所以被唤作七娘。她上头足足有六个哥哥,再加上勇武过人的宋将军,随便站出来一个都不可小觑, 何况是全家组团?
宋琢冰作为家中最小的孩子,又是个女子,都能在飞仙殿暴起制敌,顷刻间毙命三个大男人。虽说占了出其不意的优势,这份武艺和胆量也远超常人。
考虑到她与哥哥们的年龄和体力差距,宋家男儿应该更强一些。这么个组合出门, 虽说是被流放的, 恐怕也没哪个不长眼的敢跑出来打劫。
宋六郎这么说,分明是找个借口敷衍。但顾玉成又没打算把人送去流放, 自然识趣地权当相信, 转开话题提起了做饭。
谢东和范南两个山匪被他们捆到小屋里,今明两天都不准吃饭, 还有那什么黑□□的口水……哪怕谢东是个老实人, 顾玉成都不想吃他做的饭。
还是趁着现在天没黑透, 赶紧自个儿起锅做饭来得放心。
宋六郎眼前一亮:“顾兄弟说的对, 正好山上还有两只羊,我这就去宰一只来,今天咱们好好庆祝一番!”说完几个纵跃,很快消失在林子里。
宋琢冰伸到一半的手缓缓放下, 面露迟疑。
虽然六哥说得含糊,但他们俩的确是在盲山道跟父亲失散的,然后走着走着就迷了路。
当时六哥把胸脯拍得山响,说什么他跟着父亲在军中训练过,辨别方向不成问题,还能埋锅做饭,无所无精,保证两天就能赶上大部队。
结果绵绵细雨连下两天,再出太阳时他们就已经彻底偏离了方向。
至于宋六郎的厨艺,以宋琢冰在吃食上的不挑剔,也只能夸一句“没毒,能吃”。
好在他们很快就被羊肠山的俩山匪打劫了,生活水平直线上升,至少不用再吃烤焦发黑的肉,还能喝上一口热乎饭。
现在六哥又要去宰羊……
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顾玉成,发现这位探花郎如传言一般俊美清瘦,仿佛一株立在山林里的玉树,宋琢冰不免有些担心,看他的眼神都带了点同情:“六哥厨艺不精,还请多担待。”
要是饭后出现什么肚子疼腹泻之类的,记得怪自己身体弱,不要找我六哥哦。
顾玉成没听出这弦外之音,微微笑道:“哪里能让宋大哥一人做饭?七娘你稍歇歇,待会儿尝尝我的手艺。”
他对琢磨吃食挺有兴趣,又准备在京师开炸货店,这次赴任便带了各色调料,严严实实装在一排罐子里,还带了腌咸肉和熏腊肉,一路走来仍剩下多半车,正可拿出来用。
说干就干,顾玉成跟蚂蚁搬家似的从车上搬下来炉子、锅、炭火和几包调料,没一会儿就点火架锅煮上了粥,上面还用盘子蒸着一大盘腊肉。
他又从屋后找了块薄薄的青石板,悬空放到宋琢冰搭起来的两块大石头中间,在下面塞上柴火,做了个简易烤架。
托谢东的福,这些石头都干干净净的,随便一冲就能用。
等他布置好,就见宋六郎扛着一头洗剥干净的山羊过来,远远地吸着鼻子大叫好香。
顾玉成哑然失笑,待他近前,就说了番做法,请他将羊大卸八块,然后自己用刀从里脊部位切了几十片肉,平铺到青石板上。
初时不觉得怎样,等火苗升腾起来将石板烤热,羊肉自身的油脂挥发出来,发出刺啦的声响,肉片边缘慢慢焦黄卷起的时候,那股香味就飘散开来,直勾勾往人鼻子里钻。
顾玉成端出调配好的蘸料,给宋六郎和宋琢冰一人一碗,道:“这是我老家的法子,吃之前蘸一蘸,味道还不错。”
宋琢冰矜持谢过,试探着夹了两片,在碗里滚了滚,小心放入口中。
她没敢抱太大希望,谁知一咬下去,鲜香微辣的滋味就在嘴里爆开,烤得微焦的瘦肉配上恰恰好的一点肥肉,竟是说不出的美味。
宋琢冰眼睛都瞪大了,忍不住再夹一片细细咀嚼。
这肉烤得实在太好,以至于宋琢冰怀疑前几天吃的不是羊,而是什么其他生物。她吃着烤肉看着顾玉成,觉得对方清瘦的身影都高大起来。
要是六哥有他一半手艺多好!
宋六郎的喜悦更加直观,一边跳着脚哈气一边赞叹:“天哪,太好吃了吧!”
他感动得差点掉下泪来,跟嘴里的肉相比,他前几天吃的连草都不是!
迅速狼吞虎咽了五六片烤肉,宋六郎把顾玉成往旁边一放,豪情万丈地道:“顾兄弟你歇着,我来片肉!”
宋琢冰取出帕子擦擦手,道:“六哥杀羊辛苦,还是我来吧。”
说完从腰间摸出一柄巴掌长的小刀,拎起一根羊腿开始片。
她显然用刀极熟,银色小刀在纤长手指间上下翻飞,宛如一只银蝶,没一会儿就片好了小半只羊,而且薄厚均匀,整整齐齐码放在盆里。
顾玉成不自觉看呆了,手中举着筷子都忘了翻面。
宋六郎忙推了推他:“贤弟!”
顾玉成低头一看,石板中心的几片肉都快烤糊了,赶紧挨个翻面,又刷上一层蘸料。
如此边烤边吃,三个人守着青石板足足吃了半头羊。好在山里昼夜温差大,尚能忍受。
……
不得不说,美食是拉近关系的利器,顾玉成吃着吃着就听宋六郎说起家中亲人,方知宋家这一代是“琢”字辈。长子出生后,宋将军就为其取名“琢金”,希望能多生几个孩儿,好把金木水火土都用上。
后来果然生了五个儿子,宋将军非常开怀,逢人就炫耀此生圆满。
结果隔年宋六郎出生,五行都用完了,宋将军抓耳挠腮许久,才定了个“雷”字。
虽然对自己的名字不甚满意,但宋六郎还是很有兄长风范,给宋琢冰夹了块腊肠,笑道:“幸好你是个女孩,不然就要叫‘宋琢电’了。雷电雷电,千金不换!哈哈哈哈哈哈!”
宋琢冰:“……”
顾玉成忍住笑,给宋六郎盛了一碗粥:“熬了许久,正好消食润肺。”
顺便堵住嘴,免得挨揍。
一顿丰盛的晚饭吃下来,三人彼此之间的称呼已经变成了六哥七娘与和君。
顾玉成趁机道:“我要往黔源县去,六哥与七娘可要同行?前方要经过好几家驿站,或许能打听到宋将军的消息。将来你们若是想去铜陵县,从黔源出发也方便。”
宋家兄妹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顾玉成为了不泄露他们兄妹的行踪,能将镖师送走,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他们自幼蒙父亲教导,更不能做那无情无义之人,至少得将他平安送到黔源县。
宋琢冰还有另一重想法。她不认路,六哥更不辨方向,因着流放犯人的身份,也不好走村镇,一路穿山越岭的,单在这羊肠山都困了十几天。
倘与顾玉成同行,至少有个方向,到了黔源县说不定还能变换身份,以后行事也便宜。
宋六郎的想法就单纯多了,他是真的受不了自己的厨艺,一路走来妹妹都饿瘦了,将来与父亲重聚,根本没法儿交代。跟个有官身的人一起走,至少吃食上不用担忧。
可恨他之前不够小心,与妹妹说话时被山匪听去,暴露了身份,不然还能伪个名号,行走江湖,岂不快哉?
三人怀着各自想法,非常和谐地达成一致,第二天醒来就开始清理山上的家当。
谢东和范南在羊肠山落草多年,很是攒了些东西,除了皮子棉布之类的日用,顾玉成还从墙壁夹缝中摸出了一袋碎银,从厨房柴火里掏出几粒珍珠,还自树下挖出了两坛好酒。
宋六郎闻了闻,大喜:“是上好的状元红,怪不得能被和君找到!”
宋琢冰:“……咳。”
待到终于上路,顾玉成的两辆车重又塞满,车后面除了谢东和范南,还拴着一头瘦不拉几的山羊。
二匪得知多年家底被搜刮一空,现在只能拖着两条腿和抢来的山羊作伴,哪怕饿了半天一夜浑身无力,还是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
与之相反的是宋六郎,他神采飞扬地骑在马上,一忽策马前进,来回探路,一忽跑到宋琢冰的车上与她闲聊,吃些顾玉成准备的零食,整个人都透着股精神。
反正身份已经暴露,他也无所谓再被人听到,中午停下吃饭时恨恨将玄鹤子痛骂一顿:“满京师数这老道最可恶,看谁家不顺眼了就跳出来说人家孩子有修道的天分,把人整到道观里当人质,害得好几家人敢怒不敢言。”
“当初他就想把小侄子弄到九逍派,二哥气不过打上山门,吓得那老道松了口,从此衔恨在心,处处针对,不然妹妹哪里用得着进宫受罪?平白被那姓柳的欺害。将来再见玄鹤子,我非把他剃成个和尚送到镇国寺不可!”
顾玉成:“……”
顾玉成:“六哥不必担忧,公道自在人心。况且神龟虽寿,犹有竟时,我看玄鹤子修的长生道是假,不可能一直蒙蔽陛下的。”
他表面说的是玄鹤子,暗里将宝华天子内涵得明明白白,宋六郎吃惊之余又觉合情合理,当即抚掌大赞:“说得好!不愧是能跟我妹妹并称双煞的人!”
顾玉成:“……”
宋琢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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