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觉非常重要的宋六郎一掀马车帘子, 懵了。kanshushen
原来不是没有他不行, 而是出了意外状况……
想通此节的宋六郎瞪了宋琢冰和顾玉成一眼,闷闷不乐回了县衙,然后借着心情不好的理由,将前日输给顾玉成的一坛好酒要回来,美滋滋湃到井水里。
“这葡萄酒最是娇嫩,幸好今天又回到了我手中,总算不辜负它一番美味。要在和君手里多放几天,就得去厨房铁锅炖肉了。”
他生性阔朗,从前在家中喝酒时用着精致的冰酒器, 在杯子底部放置冰块, 将酒冰得恰到好处, 喝起来别有一番醇美滋味。现在条件大不如前,甚至无法以真实身份露面,仍能自得其乐,行事出人意表。
顾玉成心中颇为佩服, 暗道琢冰也能这般开怀就好了。
自打回了县衙,宋琢冰就躲进房间不再露面,他也不能平白无故过去找人,只好按下心思, 命人请了个大夫悄悄来给那母子二人把脉。
老大夫望闻问切一番,告诉顾玉成那母子二人均无大碍,只是其母产后没有修养,身体非常虚弱, 小孩尚不足两月,也是虚,但比他母亲强些。说完开了两个方子,收了诊金便告辞离去。
顾玉成等那母子二人收拾干净又服了药,才在袁毅陪同下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个县尉虽然怂了点儿,却会说不少苗语,审案时碰上不会说汉话的还能暂作翻译。
那女人吃了饭喝了药,孩子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照顾,不用袁毅怎么逼问,就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说了出来。
原来她是世代居于山间的阿昌人,名叫俸珠,虽然年纪不大,但怀里的已经是她第三个儿子了。
前两个儿子生下来都是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的,谁知越长越不对,头一个不满半岁就夭折了,第二个长到三岁,还不会说话,走路也歪歪斜斜的。
从第二个孩子满岁开始,族里长老就认为是她触怒神灵,所以连累了孩子,非但冷言冷语,甚至几次三番想把她赶出去。
俸珠知道自己走了孩子也活不了,加上丈夫还不错,硬是忍住了,今年生了第三个孩子。这个孩子寄托了她的全部心神,平日照顾格外仔细,可是仍然在孩子满月时发现他有点不正常,眼神像二儿子似的发滞。
此后俸珠就提心吊胆地看着孩子,每天祈祷他能好起来,却偷听到长老准备趁丈夫外出的时候烧死她们母子。
这下实在待不住了,俸珠便抱着孩子跑出族里,想到山下躲一阵子,没想到又遇长老派人追赶,无奈之下沿着布满杂草乱石的山缝滚了下来。
“顾大人,他们说您是个好官,能救救我和孩子吗?”俸珠跪在地上,两眼含泪,茫然地看着顾玉成,“我不是妖孽,我的孩子也不是妖孽,他只是,只是不聪明……”
顾玉成听得心头复杂,其实他也发现这孩子眼神不大机灵,所以才请了个儿科方面颇有名望的大夫,结果大夫说孩子身体没事儿。
这么看来,很可能是基因缺陷,或者家族遗传病之类的。以现在的医疗条件,他不敢说一定能有好结果。
“你生产未久,先在此处修养几天,再做打算吧。”顾玉成将俸珠虚扶起来,宽慰了她两句,又看了看榻上熟睡的小娃娃,鬼使神差地伸手将他抱了起来。
睡着后的小娃娃裹在新襁褓里,皮肤白嫩,双眼紧闭,长长的眼睫毛卷翘着,看起来很是乖巧。顾玉成无声叹了口气,道:“你丈夫是阿昌什么人?”
俸珠扑通一声又跪下了。
袁毅哼了哼,吊起眼睛狠厉地道:“你这奸妇!我们顾大人乃是星宿下凡,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能呼风唤雨惩奸除恶,岂容你个小小夷女欺瞒?还不快说!否则等明天阿昌蛮前来要人,顾大人岂能容你?”
俸珠看看袁毅,再看看抱着孩子的顾玉成,瑟瑟发抖了一会儿,终于道:“他父亲是族长,他是族长的长子。”
顾玉成心中了然,原来是下任继承人,怪不得把子嗣看得这么重……
他近日将黔源县五年来的卷宗看了个遍,虽然与阿昌人并无什么接触,也知道他们时代闭塞,而且人口不多,在小百夷里都是个少数。正因为如此,阿昌人将本族小孩看得极重,轻易不放出来,直到成人才会允许他们下山行走。
这妇人能连生三个儿子,在汉民里也要夸一声多子多福,何况是阿昌人?哪怕跟现在这个丈夫生的孩儿不聪明,也多的是其他人想娶她,怎么会落到这般地步。
是以他和袁毅互相配合,诈了诈这俸珠,没想到能诈出这么个消息。这下好了,明天阿昌人肯定要来县衙了……
在黔源县里别的都还好,就是县衙武装力量不足这点,非常叫顾玉成苦恼。但凡有点动静,他都要担心会不会被冲击县衙,进而酿成民乱。
阿昌人再少,也不能掉以轻心,还是要多加准备,省得措手不及。
这般想着,顾玉成就要将那小孩交给还俸珠。恰逢小娃娃吧唧了一下嘴巴,还吐了个泡泡,顾玉成看得微微一笑,顺手在那毛茸茸的小脑袋上摸了一把。
这一摸就觉出不对了……顾玉成当即脸色剧变,猛地停住动作,抱着孩子后退两步,目光如利刃般盯住俸珠。
袁毅做了多年县尉,眼力界儿十足,刷得拔出佩刀护在顾玉成身前,高喊道:“来人啊!有刺客!”
这一声宏亮尖锐,留在县衙的衙役纷纷跑来,有两个还在门口撞成一团,差点磕破脑袋。
匆匆赶来的宋琢冰:“……”
她顾不上训斥衙役,推开门闯进来,和袁毅一左一右护住顾玉成,低声道:“怎么回事?”
被两把长刀指着,孩子又在对方手里,俸珠将整个身子都伏在地上,流泪道:“大人,求求您放了我的孩子吧,俸珠愿意受死,只求您放了孩子吧!”
她这个样子着实不像有攻击力的,两个衙役又用刀指着她的脖子,让她不能动弹,越发显得凄楚可怜。
顾玉成心里有点尴尬,但是现在管不了那么多,只将那孩子从襁褓里抱出来,露出他裹在小衣服里的小小身子,将那脑袋露出来给众人看,冷声道:“这孩子的头是怎么回事?!”
只见那小娃娃毛茸茸的胎毛下,赫然是个平平的后脑勺,平得方方正正。此刻他应该是睡梦中被人摆弄不太舒服,动了动脖子,脑袋顶上的囟门跟着跳动数下,越发显得诡异。
顾玉成脸上疾言厉色,实则心里直发毛。他比较憷这些东西,先前一摸之下,就觉得手感不对,一眼看过去更是吓得差点心脏骤停,这脑袋,还是个正常人的脑袋吗?说是外星人还差不多!
俸珠茫然抬眼,不知所措地道:“啊?就是这样啊。”
袁毅默默放下手中佩刀,转开视线看向窗外。现在他也觉得有点尴尬了……
……
兵荒马乱一番,顾玉成才知道原来阿昌人就是这么个头型。
“大人有所不知,咱们黔源县的阿昌人,就是靠口音和脑袋辨别同族的。有时候碰了面,他们一摸后脑勺,就知道是不是自己人。”袁毅边说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笑呵呵地道,“下官小时候有一次在山里迷了路,就因为后脑勺鼓,还被阿昌人轰走了,连口饭都没要上。”
俸珠惊吓过后,知道是因为孩子头型的问题,满身冷汗这才落下,连说带比划地告诉顾玉成他们阿昌族都这样。她的孩子因为是族长血脉,生下来就睡一个中间有方形凹陷的玉石枕头,能睡出个非常标准的脑壳。
衙役们虚惊一场,顾玉成余光瞥到宋琢冰也在暗自忍笑,只能强行忍住发烫的面皮,唤了厨娘过来,交待她用小米和麸子掺起来做个软些的小枕头,给俸珠的孩子睡,睡前务必要在中间压一个圆圆的坑。
“这孩子的头要是再方下去,早晚落得痴傻,从今天起就睡新枕头,不可阳奉阴违。”顾玉成正色道。
俸珠重新抱回孩子,哪敢再说什么,连连赌咒发誓一定按照顾玉成说的做,绝无半点违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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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笑就笑吧。”县衙小花园里,顾玉成面色微红地看着宋琢冰,语带哀怨。
宋琢冰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声音清脆如银铃。她倒不是笑顾玉成无知,而是笑今天这阵仗太大,说杀鸡用牛刀都是客气了,比蹴鞠场上的乌龙球还尴尬。
好在宋六郎不知跑到哪儿去了,要是他亲眼看到这一幕,当场就能狂笑不止。
宋琢冰笑了一会儿才止住,问道:“和君哥,你没见过给孩子睡扁头的吗?京师好多人家都这样做,只是不像阿昌人这么……这么平罢了。”
顾玉成:“……”
宋琢冰解释一番,他才知道这种头型可以让太阳穴突出,眉心印堂也会跟着凸起,显得非常天庭饱满,被认为是有福气的长相。前几年来京师上贡的一个小国,甚至会在小孩的额头上压石头,让前庭也平平的。
“听说九逍派挑选道童,也会专门找平头之人。玄鹤子就是生来如此,才被上任掌门委以重任,又当了国师。”
顾玉成心说难怪玄鹤子看起来脑子不怎么好使的样子,原来吃了先天的亏。他心中的小人又是打滚又是捶胸顿足,恨不得跳起来大声吐槽,但不知道宋家有没有这习惯,只好默默腹诽,仗着身高优势偷眼去看宋琢冰后脑勺。
还好还好,他的琢冰生了个小巧圆润的后脑勺,随便将头发扎成一束都好看。
五感敏锐的宋琢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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