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撒黄土

到了目的地后，韩山率先烧香点烛行开山礼。

祭山之时，八仙在做墓穴的地方前后皆打了个木桩圈定位置。韩山祭完山后，便拿着锄头在打木桩的范围内挖了三下，接下来就由八仙挖出墓地里的土。

墓穴挖好之后，就是下葬。棺椁上绑着粗麻绳，由八仙抬起，拽着粗绳缓缓放进墓穴之中，棺椁放稳之后，抽出粗绳。

韩山撒第一把泥土，扔到灵柩之上。这是“添土”。添土之后，亲人与八仙一起将墓穴里挖出来的泥土撒在棺材之上，接着放一个衣饭罐。

等到所有泥土都填好，墓碑架好之后，韩山领着所有韩家人跪在墓穴钱点烛烧香放炮竹，三跪九叩后，作揖拜礼之后，葬礼便算是结束了。

村里其他人都取下了身上参加葬礼时候佩戴的黑布，只有韩家人依然穿着孝衣。葬礼完成之后，还有最后一个仪式。

和媳妇有关，孝媳妇要在灵前作揖拜礼，然后捧把黄土，在怀里包着，跑回家里把黄土撒到猪栏鸡笼和床下，据说这样就可以得到亡灵的保佑。

媳妇多的，就要争取第一个吉祥。撒完黄土，媳妇要急急忙忙地跑到厨房里吃几口饭菜，这叫做“进宝”，是为了图个吉利。

刘氏有了儿媳妇，便将这样的仪式交给了媳妇，她从地上捧了一团黄土，给三个儿媳妇都分了一些，便让她们率先跑回家。

孙氏捧了土，拔腿就跑了。这次出殡，陈家和李家都出了八仙，就孙家没有，她要是跑的快点，第一个到了家，也能让众人看看，韩家的大媳妇是有用的，也能讨好公公婆婆，让他们多看看他们大房。

今儿个上香之后，丈夫就一脸恍惚，孙氏心中清楚，公公婆婆的行为不仅是看不起她这个媳妇，也是打丈夫的脸。

若是她再不想办法争一争，以后家里怕是更没有他们大房三人的位置了。

孙氏跑到很快，很快就把两个弟媳妇甩在了后头。

陈氏也是拼命追着，她习惯了在这个家里事事争先，自然不会放过这样在全村人家面前露脸的机会。

李氏倒是随性，她也跑，却并不想着一定要争个第一，就为了抢那么三瓜两枣的资源。她娘家有钱，爹和三个哥哥对她又好，三个嫂子也不是小气吧啦的人。

当初家里给她陪嫁的嫁妆明面上就比村里一般姑娘的陪嫁多多了，更别说暗地里偷偷给的钱了。而且他大哥已经给她透了话，过些日子就带着她妹夫走商，见识见识。

因此，她很看不上二嫂陈氏为了老两口手里的那点银子，绞尽了脑汁算计的模样，每次都乐意看她吃瘪。

孙氏脑子就像跑马灯一样，脚下的动作却是不慢。一个恍神没注意，被脚下的藤蔓一绊，整个人突然摔了下去。

膝盖重重摔在石子上，一阵尖锐的疼痛袭来。孙氏爬了一下也没爬起来，陈氏紧追其后，很快就跑了上来。她瞥了一眼孙氏，脚步不停，很快就超越过去了。

孙氏看着陈氏的背影，一咬牙站了起来，她低头看了看，发现膝盖处的裙子蹭破了个洞。李氏也跑了过来，看到孙氏，不由地停了下来问道：“大嫂，你还好吧？”

孙氏摇头：“我没事儿，三弟妹你快去吧！”

李氏：“真没事儿？”

“没事，放心！”

李氏拔开腿：“那我先走了。”

“嗯！”

孙氏看着李氏的背影，前面陈氏的背影已经越来越小，就快要看不见了。

想着早晨婆婆的态度，孙氏抬起脚走上另一条路。

和这条路相比，那条路要近得多了，但路很难走，路上崎岖不说，还都是茅草刺丛，不熟悉的人很容易摔跤。

孙氏平时也不走那条路的，但现在如果不换路，她是绝对跑不了第一了。

这样想着孙氏也顾不上脚上的疼，一瘸一拐拼命跑着，摔了几次跤后，她终于赶回了家。

韩家的屋子里这会儿全是村子里的婆婆妈妈，都是来帮忙准备酒席的。

看到孙氏，有人打趣道：“有牛媳妇，你这是一路滚下来的吗？”

“看看，看看，这头上都是树叶子。这跑的也太拼了，没想到你平时看着文文静静的，也挺好胜。”她从孙氏盘起的发髻上拿下一枚树叶，笑道。

孙氏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问道：“婶子，我两个弟妹回来了吗？”

“没呢，放心！”

“对了，赶紧的，把黄土洒到鸡圈猪圈还有床底下吧！让你家老太爷保佑你，赶紧生个儿子！”

孙氏脸色一僵，然后重新笑了起来：“好嘞，我这就去！”

两个妯娌都生了儿子，就她成亲六年了，生了女儿后便一直没再开怀。这个也是公公婆婆不重视大房的一个原因。

孙氏刚吃完‘进宝’饭菜，陈氏也回来了。满心以为自己跑了个第一，看到从厨房出来的孙氏，陈氏脸色一僵，心里有些懊恼。

失算了，她原本以为孙氏摔跤，李氏是个不争气的，没人会跑得过她，便在路上歇了歇，没想到孙氏居然会插近路。

众人看到陈氏，立刻笑道：“有羊媳妇，你回来晚了，你大嫂子已经回来了。”

李氏一回来就听到了这句话，看到陈氏勉强挤出的一丝笑意，眼睛里划过一丝笑容。

陈氏想了想，眼神一转，然后进了公公婆婆的房间，弯腰朝床底看了看，果然没有黄土的痕迹。

她将自己的那团黄土撒到床底，然后给自己的房间也撒了点，然后才出院子。

这时候大部队也差不多回来了，刘氏听到众人夸赞孙氏回的快，很高兴，难得夸赞了一句：“大郎媳妇，不错！”便是韩山看着孙氏的目光都柔和许多。

孙氏脸色带了一丝喜意，果然这时候跑了第一，还是很有用的，刚想说这是应该的。

便听到一个女声大声说道：“爹，娘，我一回来就去了你们的屋里，把黄土撒你们床底下了，老太爷一定会保佑你们，长命百岁！”

说完，陈氏顿了顿，有些失落：“可惜了，我没有大嫂跑的快，不然这撒黄土肯定更加吉祥！”

孙氏的笑脸一僵，陈氏这话一出，可不就把她架在火上烤了吗？

就算她跑了第一，怕是婆婆心里也不高兴了。果然，她忐忑看向刘氏，刘氏看着她的眼神已经没有刚才和善了，看向陈氏的眼神却是无比柔和。

这拉踩地无比明显，村子里稍微有点脑子的妇人都能看的出来，刘氏也能。但谁让陈氏撒黄土，哦不，撒祝福的时候，就能想到要先给公公婆婆撒，而孙氏想不到呢？

落得个跑了第一，还不如不跑！

众人一溜烟围着刘氏夸赞她有个好儿媳妇，什么时候都能想着他们二老。

孙氏的主角，不过眨眼功夫，就沦落为角落里做配的配角了。尤其做配的时候，她还得祈祷着，众人不要提及她这个曾经的主角。

不然只会让刘氏心中更加不满！

李氏偷偷翻了个白眼，果然，她这个二嫂，就是有这种神奇的能力，把别人的功劳贬低地一文不值，把自己弄得像村里池塘那朵硕大的白莲花一般，浑身撒发着圣洁、善良、孝顺的气息。

韩初一是被韩有牛抱回来的，看到人群后面有些落寞的亲娘，不由得拍了拍亲爹的手，让他把自己放了下来，然后挤到孙氏身边，扯了扯她的手，安慰她。

孙氏看到小女儿担忧的眼神，擦了擦眼睛，低声道：“娘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