荠菜饺子

民间谚语：“春雨贵如油！”

一场春雨下过之后，地里的麦苗全青了，油菜花开得大片大片的，金黄灿烂，简直要耀花人的眼睛。

这个时候，正是挖荠菜的好时光。

阿九挎着一个竹篮，在自己家屋后的小路边低头寻找荠菜。

绿油油的荠菜就藏在路边的草丛里，阿九拿小铲子轻轻一铲，就铲下了一颗荠菜，放进了竹篮里。不一会儿，就铲了堆尖一篮子的荠菜。

阿九仔细翻了翻篮子，只见篮子里的荠菜虽然多，可是却不够肥硕，这也难怪，村里的小路，没有什么人翻土耕作，也没上过什么肥料。如果是到田野里挑荠菜，阿九就会选择麦地与麦地之间的田埂，那里长出的荠菜叶子才真肥大呢！

可如今，别说田野了，就是村里稍微远一点的邻居家，阿九都不敢去了。因为她爹她哥哥严厉地对她说，千万不能去，万一遇见山匪了咋办！

阿九的三叔和爷爷奶奶住在村西边，阿九也不敢去了。原本，她每隔几天，都要去看一看爷爷奶奶，吃点奶奶做的点心。

眼看荠菜篮子实在堆不下了，阿九就站起身来，用粉嫩的拳头锤了锤弯得有些发酸的腰，展眼看了看四周。只见路边的篱笆上，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花朵上还有许多蝴蝶飞来飞去，春日的黄昏，彩霞漫天，空气里弥漫着不知名的花香，闻起来非常舒服，而篱笆前后，就是一座座被绿树掩映的茅舍。

阿九看了一会篱笆上的花朵，见天色不早了，拎起篮子就要回家。

这时候，迎面走来两个扛着锄头的年轻壮汉，正是她们村里的钱三和钱四两兄弟。

只听钱三对弟弟说：“老四，那赵大光素来烂赌，还十赌九输，他的话，还是不要相信为好！”

“就是，什么疯言疯语！什么带九朵梅花银镯子的小姑娘，什么两个酒窝，简直是神志不清！”钱四答道。

九朵梅花的银镯子？阿九一听这话，心里就是一惊。

这钱家兄弟都是老实巴交的农夫，家境贫寒，与她家素无来往，见了面，都可以不打招呼的那种。

眼见这兄弟俩走得远了，阿九也不便上前追问，只好将满腹惊疑压了下来。

拎着篮子回到家里，她六嫂急忙迎了上来：“怎么去了那么久啊，赶紧的，咱两一起把荠菜洗干净了，剁馅包饺子去！”

姑嫂二人一起到院角，用木桶从水井里打出水来，清洗着荠菜。

阿九想着方才钱家兄弟的话，越想，心里越是疑惑。这兄弟俩口中的赵大光，她也听说过，是桃园村的一个烂赌的光棍汉，怎么他会想要找戴银镯有酒窝的姑娘，这也太奇怪了吧。

想到这里，她就问：“六嫂，你可知道桃园村有个人叫赵大光？”

“知道啊，你问他干嘛？”王六嫂将手里的一把荠菜放进大瓦盆里。

“听说他最近来我们村找人了，可有这事？”

“他来我们村找人？不是吧？他来我们村赌钱闹事还差不多！”王六嫂随口答。

“那赵大光到底是个什么人啊？”阿九又问。

王六嫂道：“我不知道，不过，四嫂是桃园村的人，应该知道，要不回头你问她去。”

说完，姑嫂二人就把一大瓦盆洗干净的荠菜抬到厨房里。

厨房里，王四嫂正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在剁肉馅。

王六嫂看了看砧板，就说：“四嫂，这荠菜最是吃油，你这肉馅全是瘦肉，肯定是不行的。”

王四嫂就说：“那正好还有过年杀猪剩下的板油，干脆咱们把它炼一炼，再将油渣连油放进饺子馅里，一准香。”

说干就干！

王四嫂就将放在墙角的大瓦缸里腌制的猪板油取出两大块来。阿九见状，急忙烧火，妯娌俩人快手快脚将猪板油切成四四方方的小块，然后倒进大铁锅里煮了起来。

阿九烧火的时候，妯娌俩也没有闲着，王四嫂将肉馅倒入瓦盆里之后，就开始剁荠菜。王六嫂将小半口袋白面倒入另一个大瓦盆里，添了水，就开始和面。

阿九见她四嫂剁菜的动作不那么急了，就问：“四嫂，你们村的赵大光，是个什么人啊？”

“赵大光？你怎么想起来问他啊？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人！”王四嫂有些诧异。

“原来他人品如此不堪吗？”阿九追问。

“倒也不是人品不堪，说他烂泥扶不上墙，是因为他太懒了，又死好赌，其实人倒也不坏——不过，我上次回娘家，听说他现在娶了老婆，老婆还有了身孕，他现在也不赌了，就一门心思想挣钱养家了，倒是浪子回头了。”

“哦，那还真不错啊！”阿九将一把松针填进了锅底。

她四嫂噗嗤一笑：“什么不错，他挣钱的法子，也奇奇怪怪，昨天我在村口的池塘边洗衣裳，他还拉着我，说要跟我一起发财呢！”

“一起发财？这话是怎么说滴？”阿九一下子来了兴致。

“说是要我在我们村帮他寻访一个姑娘，脸上有酒窝的，戴银手镯的，那手镯上还有九朵梅花的，这不是胡扯吗。”王四嫂将切碎的荠菜倒入瓦盆，加了调料，用筷子与肉馅一起搅拌起来。

“找这样的姑娘，怎么就会发财了？”阿九急忙追问。

“我也问了，他不肯说，神神叨叨的，怕是穷疯了，有病吧！”

眼见板油被烧开了，王四嫂停止了搅拌，又拿锅铲去翻炒油渣，务必要让每一块板油里的猪油，都被炼出来。

阿九闭了嘴，不再追问了。

这时候，王六嫂已经把面和好了，在案板上揉面团，然后就一个一个切剂子。她对阿九说：“猪油炼得差不多了，你洗洗手擀饺子皮吧！”

王四嫂将猪油舀到盛饺子馅的盆里，搅拌均匀之后，姑嫂三人就开始包饺子。

三人快手快脚包了两百多个饺子之后，又将大铁锅里烧开了水下饺子。然后，阿九就将饺子盛到五个大海碗，四个白瓷碗里，用木托盘托到了饭厅里，又在桌上摆放好。

这时候，王四嫂就叫：“啊呀，香油不多了，估计不够今晚蘸饺子吃的了。”

何氏原本在自己房里做针线的，听儿媳妇这样说，就走出房门：“把香油和醋混在一起，先糊过今晚，明天娘就打香油给你们吃！”

王四嫂听了，就将瓶子底的香油全倒出来，分入两个粗瓷碟子里，然后又在碟子里倒上一些醋，从木头筷笼里数了九双筷子，用小托盘托到了饭厅。

王六嫂就在院子里叫道：“公公，吃饭了！”

然后王家父子五人就从自己房里出来，进了饭厅，大家一起落座吃饭。

阿九用筷子夹起一个饺子，咬开了，只觉得咸淡适中，肉香混合着菜香，味道鲜美极了，她不

得暗暗佩服她四嫂的厨艺，她六嫂针线上比较出色，可是茶饭上就不如她四嫂。

许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何氏就笑眯眯地道：“九儿，你正好乘着放假的功夫，跟你四嫂学学厨艺，跟你六嫂学学针线！”

“娘，我明天就要跟你学打芝麻香油！”阿九撒娇道。

“好好，你愿意学，娘就教你！”

一顿饭吃完，阿九要去洗碗，被她六嫂拦住了：“你这没出阁的闺女，把手指磨粗了可不好看，还是我来洗吧！”

于是阿九就回到房里，关上房门，从梳妆台最底下一层的小柜子里，取出了一个小盒子。打开盒子，她从一堆金银锁片和小拨浪鼓中间，检出了一只银手镯。

这盒子里，都是她小时候戴过和玩过的东西。这银手镯原本是一对，八年前的冬天，下雪的时候，她不小心给弄丢了一只。

这双手镯，还是自己出生的时候，爹爹特意为自己打的。因为自己排行老九，爹爹就让人在手镯上面雕刻了九朵梅花。

阿九拿着手镯，往镜子里笑了一笑，脸上的两个酒窝立刻就显现了出来。

看来，赵大光要找的人，十有**就是自己了。

奇怪的是，自己与这个人毫无关联，他又怎么会到处找自己？还说什么发财不发财的话。

难不成找到自己，他就会发财？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阿九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是咋回事。

这时候，她突然听到爹娘的房间隐约有争吵声，于是急忙竖起耳朵。

爹娘的卧室离自己的房间最近，所以她也听得明白。

只听娘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爹，我看你还是别当这出头鸟吧！”

“娘子，你此言差矣，这些山匪如此肆无忌惮，若是不连根铲除，以后我们家也会被祸害的。”

“可是你一个书生，又能做什么，剿匪是官府的事情！”

“娘子，我若不修书，县太爷又怎知民意汹涌，剿匪势在必行？”

原来是娘反对爹上书请求剿匪的事！

阿九暗想，这件事，爹是绝不会妥协的，最后妥协的肯定是娘！

果然，她娘最后说了一句：“反正我管不了你，随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