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早前苏瑾就让他练习刨腹取婴，真听到她这么说还是吓了一跳，只觉见了活阎王：“你娘还活着，要不我们再想想办法？”

他从医多年，也曾听说过剖腹取婴，但那都是产妇难产去世，为救胎儿而行的法子，这人还活着，她如何能承受这生刨之痛？

羊水破了，倩娘还昏死过去，不趁现在人还活着，待会儿孩子窒息死亡，孩子拿不出来倩娘也会死。

苏瑾，你要冷静，相信自己，可以救下她们。

“我要我娘活，就算这机会很小，我也要搏一搏！”分秒必争，苏瑾让黄阿婆绑住母亲，让李大夫用麻沸散。

华佗制的麻沸散早已失传，现在这个所谓的“麻沸散”是苏瑾让李大夫拿曼陀罗去找老大夫炮制的，毒性去了大半，用在人的身上会有危险，但不会伤人性命。

她手脚麻利地燃了准备好的火把，将产房照得亮如白昼。将一坛子醋分散，置于提前准备用来给母亲取暖的三个炉子上，撒下这段时间烧的石灰，又用白酒将母亲的肚子涂抹一遍。这些是她能做到的所有消毒方式。

两只豁口白瓷大碗在热水里烫了一遍，苏瑾将酒倒进去，手术刀丢进其中一个碗里消毒，另一个碗被她捧到李大夫面前：“李大夫，快洗手去污。”

李大夫看她一翻动作，知道她自有计较，便从药厢里取了一物让老妻化水灌进倩娘嘴里，配和着苏瑾用酒洗了手。

手术刀握在手中，李大夫闭上眼睛：医圣先贤，保佑弟子此此能救下这三条人命。

再睁眼，他按照记忆中人体构造选了位置下刀。

苏瑾控制住自己颤抖的手，配合李大夫做手术。

刀划开皮肉，一层层往下。被羊水薄膜包裹住的两个婴儿被取出，却没有哭声。

黄阿婆把一个孩子塞到苏瑾手里，让她跟她学。

把孩子放到手臂上，脑袋放在手里，将嘴巴撑开，把里面的秽物清理出来，鼻子同样如此。

清理完摩擦婴儿后背看反应如何，要是还没哭就拍打脚底。

“啊，啊，啊……”一番折腾终于听到了孩子的哭声，门里门外的人都送了口气。

李大夫专心为倩娘缝合伤口。拿兔子练过多次手，李大夫早就掌握了方法，手脚麻利地缝合。

“啊！”缝合到第五层时，麻沸散药效过了，倩娘生生疼醒，看着肚子上的伤口又晕了过去。

“老婆子，把我药箱那颗救命的红药丸给产妇吃了。”

那药是前段时间李大夫在天舟府的师兄送他的，十分珍贵，黄阿婆没有犹豫，在药箱里翻找出来，喂给了倩娘。

孩子没事了，苏瑾回到倩娘身边，手搭在她的手腕上，监视脉搏的跳动。

黄阿婆给孩子绑上尿布，塞进包被里把孩子抱出去。

花姨伸手抱过一个孩子，和黄阿婆把孩子安置在苏瑾房中。

英恒兄弟站在门口问：“黄阿婆，我娘怎么样了？她还好吗？”

肚子刨开了，人还没断气，黄阿婆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好。

见她没说话，心里一沉，眼泪控制不住流了出来。

英杰嚎了一嗓子，黄阿赶忙把他的嘴捂住：“你别哭，有你李爷爷在，不会有事的。”

一直到太阳西斜，这场剖腹产手术才结束。

做手术的两人脸色苍白，手脚酸软，却还撑着再次对整个产房做了一次消毒。

苏瑾手再次搭到倩娘的手腕上，手底下的跳动没了。

“李大夫快来！”

苏瑾爬上床掀开倩娘身上的被子，往她脖子底下塞了件衣裳，在她胸骨下半部，两胸之间，两手交叉开始按压。

顾倩娘，你不要死，我不许你死！

李大夫抓住倩娘手腕摸了摸，脸色一变。

“瑾丫头……”他看着苏瑾咬破的嘴角说不出话来。

“你摸着脉不要动，跳了你提醒我。”

按压胸口后苏瑾捏住倩娘的鼻子，嘴对嘴给她做人工呼吸。吹完一口气，松开鼻子几瞬，再次重复。两遍人工呼吸做完，李大夫没出声，苏瑾继续急救。

娘，娘！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三十次按压加两次人工呼吸①，苏瑾眼泪流满一张脸，鼻涕挂在鼻子上没功夫擦。

李大夫不忍看她们母女阴阳两隔，歪过头去。

咚-咚-

李大夫不敢相信自己手底下的动静：“瑾丫头，跳了，脉搏又跳了！”

苏瑾撒开手，靠着墙笑了。

我……又有娘了。

将倩娘脖子底下的衣裳调整好，苏瑾疲惫地嘱咐李大夫：“摸着脉搏别挪开，要是没跳了你就叫我。”

李大夫很想问她是怎么把人救回来的，见她脸色不好，手还在颤动，点头说好：“你先休息，这里我看着。”

苏瑾替倩娘盖好被子，把小火炉提过来：“记得不要动我娘，她醒过来之前不要喂任何东西。”

倩娘身下还没处理，苏瑾扶墙推开一道门缝，哑声喊黄阿婆：“阿婆，拜托你帮我娘收拾干净。花姨，去把我屋里的被子给我娘拿去。”

“你怎么样？”女孩的脸色十分不好，顾时年伸手扶着她。

苏瑾看了他一眼，两眼一闭就往地上倒。

“苏瑾！”

“阿姐！”

······

“叽叽，叽叽……”

那来的鸡，别吵我睡觉。苏瑾挥着手驱赶耳边的叽叽喳喳。

“姑娘……姑娘？醒醒……”

嗯？苏瑾眯着眼看过去，黑乎乎的：“花姨，是你吗？”

“姑娘，你饿不饿？”

花姨挑高灯芯，把油灯往苏瑾这边挪了挪。

手臂酸胀，脑袋也昏昏沉沉的，苏瑾没起身，闭着眼问：“我娘怎么样了？孩子呢？”

“太太没事，醒来吃了点东西又睡了。两个孩子饿了，送去了李家，黄老太太在照看。”

李家的嫂嫂还在奶孩子，弟弟妹妹送过去饿不着。

说到这个，苏瑾问：“是弟弟还是妹妹？”她还不知道孩子是男是女。

“龙凤胎，”花姨笑着说，“男孩女孩都有。”

她娘生孩子还挺平均，一样一个。

“李大夫回去了吗？”

“没，还在太太屋里守着。”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是休息好了，李大夫可不年轻了，让人家这么熬着不好。

苏瑾爬起来，穿上外套去换李大夫。推门出来，天上还在下雨，冷飕飕的。她把手夹腋下，缩着脖子去倩娘屋里。

李大夫手还搭在倩娘手腕上，脑袋一点一点的。

“李老头，”苏瑾拍拍他的肩膀，“你去英杰屋里和他们睡，我在这里看着。”

“啊？好。”熬了一个晚上没睡觉，来苏家又经历了那么多危急时刻，李大夫两天没闭眼，眼下乌黑一片。

人站起来差点没站稳，苏瑾扶了一把，把人送出去才回去守着。

倩娘身上冷冰冰的，却在冒汗。厨房有热水，花姨端了一盆进来给倩娘擦了一遍。

倩娘身下的布湿了，花姨重新打水进来将血迹擦掉，换上干净的布垫着。

又擦又洗倩娘都没醒，苏瑾不放心的把手放到她娘鼻子底下，温热的气息扑在手上她才放心。

“厨房有粥，姑娘现在要不要吃？”花姨端起盆问。

肚子咕咕咕的，苏瑾点头，让花姨往粥里加点盐。

半夜雨停了，蟋蟀振动翅膀唧唧唧的叫。苏瑾听着，没有往日的烦躁，反倒觉得还挺好听的。

多鲜活的声音，唧唧，唧唧复唧唧，小虫草里蹦哒笑嘻嘻。

红日东升，倩娘悠悠转醒，一睁眼就看到女儿双目布满血丝，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

苏瑾熬夜熬得脑子反应都慢了，直到听到母亲喊了一声：“阿瑾。”她才惊觉母亲醒了！

“李大夫，我娘醒了，你过来看看。”

李大夫没醒，苏瑾又叫了一声，还是没有回应。在她身边的英杰推门进去抬手往李大夫脸上拍了两巴掌把人打醒：“师父，我阿姐叫你。”

“来了。”李大夫爬起来理理衣裳，开门出来。

李大夫给倩娘把了脉，又查看了伤口，对苏瑾说：“你娘这是没事了，只要后面好生照料，不让伤口溃烂，这难关算是过了！”

“那就好。”紧绷的弦一下松了，苏瑾“扑通”一下栽倒在地。

倩娘想起身去扶女儿，吓得李大夫本要去扶地上的人，又赶紧回身把她压回去：“你现在千万不要动弹，别把伤口弄裂了！”

“李大夫快看看我女儿有没有事。”倩娘十分担心女儿的状态。

“没事没事，她这是累的，睡一觉就好了。”

李大夫把人弄出去，顾时年和英杰一左一右将苏瑾扶进房间，替她脱鞋盖被子。

英恒和花姨去李家接孩子，黄阿婆也跟着来了。她把孩子抱到倩娘身边，让她看。

“你看看这两个孩子，是一对龙凤胎呢！”

两个小家伙吃饱了睡，脸色干干净净的，十分可爱。

倩娘肚子上的伤口还火辣辣的痛，看着一双儿女眼泪不觉就流了出来。

“别哭，眼睛会坏的。”黄阿婆贴心的擦干她的眼泪，感叹着说：“你家大女儿真是我见过胆子最大的女子，你先前真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就吊着一口气了！她那一句‘我要我娘活，就算这机会很小，我也要搏一搏’，把我家老头子都镇住了。”

“我看她手脚麻利的布置起来，就知道她是个心里有成算的，顾娘子，过了这道坎，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倩娘为女儿感到骄傲，又觉愧对她。这么好的孩子，怎么投生成了她的女儿？若是生在富贵人家，就不用受那么多苦了！

想到老家有个麻醉过敏的女孩子生刨，光是听到都感觉到痛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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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