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NO.6

一时间室内寂静无声,时间仿佛定在这一刻。

片刻后赵棠出声“若要儿臣看,首先便查宿州府乡试和这主考的三位考官,其次便查那舞弊的考生,如若证据确凿那便将人就地正法以示公正。”

隆庆帝点点头,接着问“然后呢,其他赶考的学子又当如何?”

“为示天恩浩荡,可开恩科,平众学子心中愤懑。”

“不错,与你二哥他们说的相差无几,”隆庆帝放下茶,赞道“阿棠聪慧,那你再说说,这考官还有涉事考生怎么查,如何查?”

一番话下来赵棠说了个口干舌燥,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润喉。

“依儿臣的意思,可派人前往江南暗查此事。”

“听你这么说,你已经有人选了?”至此,隆庆帝一改先前漫不经心的姿态,眼神锐利。

赵棠接触到那眼神有一瞬的慌乱,起身跪地垂首低声道“不瞒父皇,儿臣想去。”

只有赵棠自己知道,跪下的那一刻她攥紧的手掌心中全是细密的汗,全身紧绷,华服下的身躯都有些颤抖。

“这是做什么,孤又没责怪你,”说着从榻上起身,伸手扶起地上的赵棠,“想去便去吧,国事即是家事,你身为皇家公主,自然也是有资格管上一管的。”

“江宁府一带是你的封地,便去看一看,玩一玩,回来给孤讲讲。”

赵棠点头,低声应“是。”

隆庆帝坐回原位,摆手,“去吧,孤与你母后有话要谈,你且回宫整理行装,不日便随着钦差下江南。”

赵棠再次从圈椅上起身屈膝行礼“儿臣告退。”

赵棠这一走便是过了两三个时辰,天色渐暗时秋曼姑姑叩响了她凤栖宫的宫门。

隆庆帝午歇过后没有久留便回了大明宫理事,陈皇后担心她没出过远门应付不来,命秋曼前来请她去建章宫。

陈皇后独身一人坐着,昏黄烛火之下,影影绰绰叫人有些恍惚。

“母后。”赵棠屈膝。

“过来瞧瞧可有什么缺的,”陈皇后招手,“你生在玉京,长在玉京,打小没出过远门,封地远在江南,母后不能陪着你前往,一路上可要照顾好自己。”

今日父女俩的那一番谈话已经足够让陈皇后确定此举必成。

赵棠紧挨着陈皇后坐下,笑道,“知道了,儿臣带着轻霜她们呢,早早便准备好了。”

说完又想起了白日里的事,皱了皱鼻子,“今日可吓死儿臣了。”

“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什么死不死的,”陈皇后手指点了点赵棠的额头,“你啊,什么都好,只是经的事太少,若非你父皇今日有些心绪不宁,早被看出端倪了。”

赵棠默了片刻,不得不承认今天她的反应确实是太过了。

陈怀芷见她沉默不由笑笑“君王向来喜怒不形于色,阿棠,这条路上你还有的学。”说着将一张写满字迹的纸张递给了赵棠,“这是江南官场上与陈家交好的人家,以防万一你且记下,必要时刻也许能救命。”

赵棠接过那薄薄的、仿佛重逾千钧的纸,一字一句的看过去。

半柱香后赵棠抬头,她已经将名单上的内容记完。

“可记清楚了?”陈皇后问道。

“记清楚了。”赵棠点点头,抬手将那张纸靠近烛火,顷刻间那份举重若轻的名单便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陈怀芷看着赵棠的动作露出赞许之色。

生在皇家,做人做事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不能给别人留下把柄。

所有应该秘而不宣、不能公之于众或者是对自己不利的事要么藏好、要么销毁。

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藏的了一时藏不了一世,最好的法子便是如这般彻底销毁。

显然赵棠做的就很好。

这一份名单不说能引起朝堂震动,举国震惊,但将江南官场上的人换个大半还是做得到的。

百年世家从来不是说说的。

那份名单上,上至贵族官员,下至贩夫走卒都考虑到了,似乎各行各业都有。

赵棠心惊于这份名单的同时又庆幸自己多了个保障。

除此以外她还想到了一个问题:百年世家,如此大的权利,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百姓可还知今夕何夕?还是否记得当今年号为何?

现在思考这些有些不合时宜,但赵棠还是将这件事放在了心里,这是一件亟待解决的事。

待陈皇后将方方面面都嘱咐好后赵棠才坐着轿辇回了凤栖宫。

******

翌日一早,大朝会上又有官员再提江南乡试舞弊案。

隆庆帝端坐上首,肃目威严“众卿对此事可有见解。”

原本窃窃嘈嘈的声音一瞬间消失,大明宫中安静的能听见一根针落下的声音。

底下的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想要上前做这个出头鸟。

隆庆帝可不会任由他们做个哑巴,他们不主动说,那他就亲自点人,“礼部可曾想出什么将功折罪的办法?”

督办此事的前礼部尚书宫门长跪后一病不起,左右侍郎已经斩首,现如今的礼部侍郎是刚提上来的,跪在大殿之中诚惶诚恐的叩首,口呼“臣无用,臣无用。”

有用的话是一句没有。

殿下这么多人心里都清楚:这事谁沾谁死。

乡试舞弊,这可是惊天丑闻,响亮的一巴掌打在了隆庆帝的脸上。

若非百名学子联名上书状告,估计百官此时此刻依旧对此一无所知,这就像是甩皇帝脸上第二个巴掌。

皇帝如鲠在喉,文武百官亦是惶恐不安,这事不见血似乎难以平息帝王之怒。

“无用?”隆庆帝大袖一挥,“孤看你们何止无用,该杀才是。”

跪着的百官头埋的更深了。

年轻的官员知道的不清楚,可老一代心里清楚得很。

当今陛下刚登基那会儿国祚不稳,又逢天灾**,朝堂之上常有官员因办事不利被御前侍卫拖下去杖责,打完摘了官帽或遣返回乡或流放,因病因伤死在路上的人不知凡几。

隆庆帝口中的该杀并非戏言,他是真想这么做。

他们这些老胳膊老腿的,几杖之后有可能就一命呜呼。

六皇子身为储君,相较于百官而言距离隆庆帝更近,更清晰的感受到天子威压。

微微偏头看了一眼地上乌压压的一片,赵郴错步而出,一揖到底。在一群跪着的人里显得有些鹤立鸡群,“陛下容禀。”

“讲。”隆庆帝目色窅冥,沉声道。

赵郴将昨天在政事堂中当着隆庆帝讲的话重新讲了一遍。

不过内容上有些小小的改动。昨日回宫后他曾东宫幕僚有过商讨,今日早朝他的一言一行早就在昨日商讨后敲定了。

空荡荡的大殿里除了呼吸与心跳只剩下了赵郴的声音。

除了高坐着的隆庆帝,台下百官的目光也放在赵郴的背上,让他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赵郴今年也不过十二岁,与一群最年轻也有而立之年的青衣绯袍相较有些过于稚嫩。

储君的身份让这些人将目光分给他几分,不会过分轻视,却也不会真正的把他这位新晋的储君放在眼里。

正如赵棠觉得的那样,这些久居官场的人同样觉得:一个储君,能不能成为未来最大赢家是一个未知数。

这群人向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对于一个稍显年幼的储君,他们不会真正的露出底牌、向他投诚。

赵郴的话音落下,大殿再次恢复了安静。

若太子根基稳定,此刻便会有人出声。

可今日满打满算立储也不足一月,他尚未组成真正衷心、只属于他的班底。

没人开口,高坐着的隆庆帝出声了,“太子想法不错,可有人选。”

赵郴闻言抬头又迅速低头。

昨日政事堂中并未谈到人选问题,不过他与幕僚谈过,心底稍安继而开口“乡试舞弊发生在江南,依臣拙见应当派遣两位大人前往江南一带巡察。”

“可有具体的人选?”

“臣初涉朝堂,与诸位大人不甚熟悉,不敢妄言。”

隆庆帝目光逡巡,从赵郴的身上游移到跪着不出声的百官身上。

一片寂静之中,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那便命礼部左右侍郎与方御史一同前往江南探查此案吧。”殿中有三人应声出列。

隆庆帝虚着眼看向他们告诫“科举应秉公选拔贤才,营私舞弊实在是为天下人不耻,当处极刑,三位爱卿今日便速速动身吧。”

跪着的三人应声后鱼贯而出退出大殿,还未走出大明宫便在宫门口看到了御前大太监。

“三位大人。”梁公公手持拂尘躬身行礼。

“梁公公。”三个人颔首回礼。

“陛下口谕,”没等三个人跪下接旨,梁公公又开了口“还请三位大人附耳,此事不可泄露。”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诸葛御史率先上前。

口谕传完梁公公便行礼告退,徒留三个人站在原地。

*******

入春多雨,春雨连绵,回暖的天气渐渐又降了温。

江南的春雨也带着些婉约,缠缠绵绵的有些令人心烦。

诸葛御史并礼部两位侍郎坐在馆驿之中看着细雨绵绵,心下有些焦急。

连日阴雨,他们被困在下蔡无法动身,舒州近在眼前却不得存进,任谁都心焦。

赵棠一身便装从二楼东侧缓步下来。

她从玉京随着三位大人一同南下,一路到了下蔡,南方阴雨已经把他们困在这里两日了。

因舞弊案中乡试在舒州举行,几人决定先前往舒州一探究竟,困了两日难免有些烦躁。

三个人注意到迈着步子走来的赵棠起身长揖“殿下。”

“三位大人免了,路途辛劳还请坐着。”赵棠抬眸看着三人,伸手示意他们坐下。

等赵棠坐下,轻霜侍立身后。

见她坐下,三个人才依次落座。

看着门外的蒙蒙细雨,赵棠询问道:“若明日依旧阴雨不绝,难不成还要再等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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