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山的土亭子旁是条磕磕巴巴的小瀑布，思淼招着扇子先喝水时，孟意蝶从她身后摇摇晃晃地搬来个桶。

思淼听到动静时转身，先看到她晒得红烫的脸。孟意蝶龇出口白牙，掀开桶盖子：竟然有大半桶冰，躺着各种饮料啤酒。

“你还挺专业啊。”思淼往怀里招着凉气，喊着野到瀑布旁的毛豆， “毛豆……这里有冰！”

“这里有水！”毛豆已经踩进水里，玩着涓涓细流里的小鱼。

思淼摇头， “野惯了。”但看到成天和她憋缩在小店里的毛豆这么开心，她也忍不住笑。

“水很浅，等她玩累了就上来了。”孟意蝶看着毛豆时笑，桃花眼眼角榨出两条细纹。

思淼一直正对着毛豆，坐在冰桶旁吃吃喝喝时，她的视线没偏离过孩子。

“你很紧张毛豆。”孟意蝶其实想喝啤酒，可又得开车。

“老子还指望她养老，不能半途养出毛病了不是？”

思淼又飞快瞥她一眼， “想喝啤酒就喝嘛。我可以开车。”

孟意蝶吃惊她怎么发现的。

“你盯着啤酒两次了，”思淼挑出支啤酒， “凯旋1664，你没带点柠檬？”

孟意蝶笑着从食品袋中掏出柠檬，抽出把小水果刀削了起来。最后还有话梅和薄荷叶出场。

换思淼愣住，伸出大拇指， “会过日子。”

孟意蝶将调制好的酒递给思淼， “你喝，我虽然想，但今天我的职责就是让你们玩开心。”

“你做慈善的吧？”思淼不推辞，接过酒慢慢喝起来。味道真不赖，思淼摸了摸这个夏天养大的啤酒肚，再吸了口气。

“你们今天为我做了慈善才是。 ”孟意蝶喝着苏打水，看着远方专注逗鱼的毛豆。她想要安静，偶尔又特别孤独。身边有两个对自己不知底细的人吃吃喝喝聊聊，是件开心事。

美中不足的是宗桦，不到一小时，她又打电话过来追问，这次用的是沪语，语气中透出醉意， “意蝶，快两个月了，你真的能和我分开这么久？一直都是我主动找你，为什么你永远这么沉得住气？”

孟意蝶眼角撩过身边人，微微侧身捂住手机也用沪语回答， “我说了，起码一年内我不会回去。我做事不开心，在那里做人也不开心。我需要休息。”

“做事做人都得开心，那是在天堂。那要不我辞职，回阳城陪你。反正我在那里长大，对那里熟悉。”宗桦的指尖划过玻璃杯， “做事情哪有那么一帆风顺的，不开心就躲起来，你让我很失望。”

孟意蝶笑了， “你现在语气越来越像我妈。刚才不是说得好好的，我趁着周末出来和朋友野餐，你怎么又东想西想？我又不会出轨。 ”

思淼好像被烫了下屁股，她挑了下眉毛，继续眺望着半秃的远山。

“你不要辞职，你妈妈问起来怎么办？好端端的大学副教授你辞职干嘛？回来陪我洗车？”孟意蝶又轻声劝她， “要是想我了，你就抽空回来阳城，我们一起待几天嘛。”

然后她声音越来越轻，“喜欢你”， “也想抱你”， “女朋友”这几句还是被思淼抓住，思淼的屁股已经离了地。可这会儿就走也太明显。

等她挂了电话，思淼才说， “我去看看毛豆。”

孟意蝶怔住，难不成思淼听懂了？

思淼给水里的毛豆递上水， “来，歇会儿。”

她就蹲在一旁扒拉着毛豆的小木棍。

要死了，吃了这么大一只瓜：孟意蝶有女朋友。孟意蝶原来下乡体验生活来着。孟意蝶竟然是个攻。

拨着水的动作越来越快，毛豆“哎哟”一声，摸了把脸， “拨到我嘴里了。”

“不干不净，喝了没病。”思淼看着毛豆忽然露出一个超级八卦的笑 ，“老子今天吃瓜吃饱了。”

“瓜？哪里有？”

思淼拍拍胸口， “怪不得她那样子怼书生。”

而孟意蝶已经处在不安中，几个人野餐的时候，她多次观察思淼的脸，但都没确切答案。

罢了，如果主动问她，后面便要开口说更多。就算知道又怎么着？她曾思淼被网恋情人都闹到了店门口，孟意蝶安安份份地和比自己大十岁的女朋友异地恋又怎么着？

思淼啃完烧鹅，拍拍手再去拽鸭翅膀，和毛豆一起吃得没心没肺。

孟意蝶莫名也被勾起了胃口，学着她们肆意地吃起来。

明山四处静悄悄的，除了偶尔的鸟鸣和她们仨说话的声音。

思淼还会打开挤眼软件和人说两句。毛豆摆着腿， “又是万壑松？”

“是哟，说来阳城看我，老子可算怕了。”思淼百无聊赖地回着信息。

孟意蝶没说话，只看了毛豆一眼，好奇怎么思淼搞网恋都会和孩子说？

“孟阿姨，万壑松的壑你知道怎么写？”毛豆翘着肥肥的小拇指凌空划出个 “壑”字，“可是她脸不好看条不顺，也就有点学问。”

孟意蝶更惊讶，思淼拍了下毛豆的头， “背课文记不住，老子的择偶标准却搞得门清。”她对着孟意蝶笑， “不是网恋，就是在挤眼上聊了几句。

“我是个正经人。”

孟意蝶觉得，思淼做事正经，谈感情未必见得。

在修车店时听人用神秘而揶揄的口气谈过思淼， “好好的姑娘家，长得也可以，喜欢女人？嗐！”还怂恿小王， “要不你试试，治治她？”

修车工人的荤段子并不避讳孟意蝶，但看见她不悦的眼神还是收敛了些。对于这个开着普拉多来上班赚几千块钱、被老板和老板娘客气相待的同事，他们一致认定：不好惹，但也待不长。

思淼几年前闹大的那桩事也还有人记得， “电视台那个叫董涛的嘛，漂亮着呢，她老公也是气懵了。

“说是前几年闹过离婚，后来也不知怎么的没离，董涛还调到省里了。”

零碎信息表明，思淼曾经是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还闹得满城风雨。

就她这身满不在乎又张嘴闭嘴“老子”的浑劲儿，上上下下都写着：不正经。

孟意蝶对着思淼忽然不以为然地笑了，思淼看着心里不爽， “怎么？不相信？”

她扭头， “毛豆？姑姑正经不？”

毛豆这会儿已经吃起来薯片，“什么是正经？”

“正经就是认真做事，认真做人。”思淼认真地向孩子解释。

毛豆用力点头， “正经。”

思淼得意地看着孟意蝶， “就怕认真。”她发现这个来路神秘的洗车工脸色微微变了。

“就怕……认真。”孟意蝶嚼着这句话，想到宗桦刚刚的评价，做事做人可以认真，但要开心也是痴心妄想？

“你……这样正经，开心吗？”孟意蝶问思淼，突然觉得她不知道如何称呼对方。

“哪有那么多开心？”思淼握着酒瓶子，“累透了，烦透了。

“可你拉扯着个孩子，不认真就打不起精神啊。”

这就对了，孟意蝶找到了原因：她没孩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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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