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不雪站着我身后,单手掐着我的腰,撑着伞,道:“难得,嘴里有真话了。”
“毕竟,我是真很害怕。”我一字一句低声道,停下了脚步,裙摆溅了水凉嗖嗖的贴在我的脚踝上,冷的厉害,叫我的膝盖亦作痛了起来,“陈不雪,我说我有想要做的事情,这句没有骗你。”
“什么事?您要做的事情,不正是杀了臣吗?”
我神色苍白的摇了摇头,这件事我根本无从辩解,只能剖陈此心,言辞切切道。
“我曾经因为自己一颗刻薄狠毒的心肠,肆无忌惮的行事,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害死了很多人。我要还清自己的罪孽,我要救我想救的人。我不要重蹈覆辙,我不要再伤己伤人。”
我无比清晰的感觉到陈不雪覆在我腰间的手一僵,伞好似也将要倾倒,又突然正了,全全的将我纳在伞下。
陈不雪掰着我的肩膀要我与她面对面。
她的神色隐在黑暗中,我看不真切,隐约见她紧皱的眉头,却又很快疑心是自己看错了,因为她的眉分明是舒展的。
她忽然笑了,笑声很细,却夹杂着怒火。
许久,陈不雪道:“萧京云,你说的不该招惹的人,是我?”
“是你……”也不全然是你,或许宣宁元年我便不该进鄢都这个豺狼窝、乱世局。
我话尚未说完,她便将迅速利落用手帕塞住了我的嘴,一把将我扛了起来。我慌忙地扭了两下,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别动!”陈不雪又精准快速的打了我一下,我睁大眼睛顿时面红耳赤。
她真是……
陈不雪猛地踹开门几步就走进床榻,管也不管把我掀到了榻上,我匆匆护了一下头,扯下了嘴里的手帕。抬眸便见她看着我湿漉漉的裙摆皱了一下眉,随后走了出去。
“陈不雪!你真是混账脾气!你这也叫读书人?鄢都对你的风评是不是你请人出钱要他们说的好话!”
“老实点。”她丢下一句。
我一时气得发抖,一时又吃不准他的意思,抱着膝,沉默的打量着这间屋子。很是低调内敛的摆设,第一眼瞧不出什么,可是多看几眼却又觉得住这间屋子的人定是个沉稳锋锐之人。
床榻对面便是书案,我瞧见上面还随手搭着一册书卷。
“吱呀——”门开了,陈不雪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四个婢女,一个端着木桶,一个拿着衣裳,剩余两个好似提了两个很大的铜壶。
她们都低着头,沉默的将衣服放到了我身边,木桶摆在了脚侧。原来那两个铜壶里装着热水和冷水,她们倒好后,陈不雪试了试水温,便叫她们放下水壶下去了。
我眨了眨眼,心轻轻一动,眯眼瞧了半晌,隐约有了猜测。
“换衣服。”陈不雪指了指我身边的衣裳。
我一直悬着的心忽然落了下来,面上露出了有恃无恐的笑:“终于不想杀我了?给他传好消息了?”
“什么他?臣从未有过,亦不敢有杀殿下之心,”陈不雪弯腰看着我,“殿下何出此言?”
她白日所言可算不上戏言,我冷冷一笑,在床上跪起身来,伸手还未碰到她的衣袖,她便垂眸瞥了我一眼,移开了。
“灯太亮了,”我低声道,“谁人伺候我宽衣……”
陈不雪唇瓣一掀,忽然露出了一个温柔得能掐出水的笑:“殿下,您的态度又变了。臣忽然觉得很有趣,短短半年您待臣忽冷忽热,数次态度转变,是因为什么?”
“您好似总能敏锐的发觉、揣摩出一些事情,然后……”她挑了挑眉。
我的手一顿,骤然便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她待我起杀心之时,我总能无比敏锐的察觉出来,然后示弱与乖觉。等一旦事情过去,却又固态萌发。
我笑了笑,坐回了床上,唰地拉上帘子,笑容便消失了:“二妹妹心思好重!我不过是想,博二妹妹一笑罢了。”
“是吗?”隔着帘子,我看不清陈不雪的神色,“长公主姐姐心思也不轻啊。不过臣确实好奇,当时在角楼殿下的恨不曾作伪,那时您又是察觉到了什么?因而待臣疾风骤雨?”
“您说黄粱一梦疑心臣,谋反?可那时,您可没睡啊。您嘴里还真是一句实话都没有。”
我脱衣服的动作一滞,抬眸隔着帘子与她对视,许久后拉扯着唇角缓缓一笑。
“不,”我压沉嗓音又柔又娇道,“是二妹妹的手太厉害了,我受不得。所以吓着你了?该罚该罚。”
陈不雪措不及防听到这话,眯了眯眼:“分明又说大话,当时咬的那样厉害,游刃有余着呢。对了长公主姐姐,若是要罚,下回吃葡萄吗?”
我面颊一红,闷声咳了两声,就听到她嗤笑一声,心中不服。
“我知我之前口无遮拦,青玉楼时你已然斥责我了,二妹妹——”我将外裳丢出帘子,在帘影的缝隙间仰面人畜无害般一笑。
情意绵绵的语调去哄她:“别这样抓着不放。”
“这妹妹叫得好生肉麻。”
陈不雪忍无可忍一把抓住我的外裳,随手放到了屏风上,伸手探帘,却又停住了,始终不曾拉开帘子。
她叹了口气。
“殿下,您称不上聪明人,却也不是蠢人。不要作茧自缚,更不要自作聪明。”陈不雪平静道。
“臣不信黄粱一梦,更不信前世命今生事。从前您道您是信口胡诌,可臣与徐舟白您可不算是信口胡诌。您说您不敢记得宣宁元年,那便是一直都还记得罢。所以宣宁元年,您到底看到了什么?记得什么?或者说是猜到了什么?”
“什么是作茧自缚?什么又是自作聪明?”
我没来由的觉得恼怒,自重生以来诸事不顺便罢,这一日与陈不雪的斗法已叫我精疲力尽,生死之间的徘徊更让我有一种浓厚的憋屈。
“陈不雪,你总在说教于本宫,本宫做了什么令你有这般多的言语?本宫到底是当今天子的嫡亲胞妹!”
陈不雪微微撩开了帘子,她露着半张面,脸上混杂着薄怒,无声的盯着我,我亦不甘示弱的看着她。
“殿下不知为何,又何故露出这幅模样?您明知道臣是什么意思,却始终执迷不悟的不肯回首,这便是自作聪明。而终有一日,这会成为您的作茧自缚!”
“本宫该知道什么?”我笑了,忽然伸手将披在肩上的衣裳拨开了,膝行到床边,挺起了腰骨。
陈不雪的眼神一瞬间便变了,她尚来不及移开目光,我便抽了裙带,裙摆如花瓣般堆在我的小腿和脚踝。
我圆润的手指勾摹在陈不雪的下颚上,几乎是在我碰到她的时候,她的身体便骤然紧绷了。
我轻笑一声:“该知道你把本宫带进侯府,带到你的床上,留本宫这条命,是为了什么吗?”
“是啊,本宫就是知道你和徐舟白关系不一般,本宫就是知道,而且从本宫知道的那一刻,你们就想杀本宫。长公主府门口好生热闹,你陈不雪的后巷亦不遑多让。”
“你想杀本宫,干嘛要本宫进来,要本宫脱衣服,又拿水进来。你陈不雪要审我啊?”我一点一点直起身子,雪白的臂弯攀在她肩上,五指亦搭上了她的脖颈。
“床上审我?床上留我的命,真是好一派正人君……唔……”
话还没有说完,陈不雪骤然发难,她一把扣着我的肩,一手扯着我的头发迫我仰头,就这么垂眸看着我,眼眸里具是沉霭。
“殿下顾左右而言他,不敢提的是宣宁元年?您该知道,真正差一点要了您性命的不是臣,是……”
“你在说什么啊?”我眨了眨呀,唇瓣上扬,赤着的足微微下绷,顺着她的腿往下滑,指尖游走,精准无误的撩拨娇娇,“本宫怎么听不懂呢?都督,扶光将军,有些事情,我忘了就是忘了啊。”
陈不雪忽然低笑了起来,她冷眼看着我,这种眼神深邃而幽冷,又流露着冰冷的审视,仿佛要看透我的所有。
这样的眼神,我曾经见过一次。
她的目光缓缓落在我的面上,一寸一寸划在我身上,手掌抚摸着我的脖颈,我不可抑的仰头,伸长了脖颈。
“再问一遍,记不记得?”
“不记得。”我面无表情的重复着,陈不雪眼神中的冰冷叫我脚趾无意识的蜷缩了一下,浑身冷颤。
我在陈不雪加重的呼吸声中意识到了自己做了什么,挪着身子撤回了脚,收了手。
“您瞧着怕死,可待他,却浑然不怕了。臣一提他,您的疾言厉色犹然好似不自死活!”
陈不雪骤然拽住了我的脚踝,拇指摩挲了一下我的脚踝内侧,力道很大,带着茧子的手掌刮红了一片。
她看着我,笑了笑。
“很好。”
在我不悦的眼神中,她松开了手,还不待我反应,就扣着我的腰将我翻了个面,随着衣裙撕破的声音,我感觉到自己的背被她不容拒绝的摁了下去。
“审您?您嘴里有真话吗?今夜殿下来见臣,此心不诚所言不真,皆有所图谋,您真的怕吗?”
我扬声道:“你要听本宫的真话,要本宫的真心,好生可笑。你给本宫什么?凭你几次三番为着利用救本宫?”
陈不雪脸忽的沉如一汪幽潭,她森然一笑:“臣若利用您,您死都逃不过。我陈不雪还不至于利用一个女人,我利用你什么了?你倒是一一分说啊!我若不愿,就算是他也不能勉强我与女子同欢。”
“不知死活,飞扬跋扈,臣早说过,您该被好好教导!”我张了张唇,她的腰带便忽的勒住了我的口舌,“不记得了是吗?那臣告诉您,殿下。”
陈不雪冰冷的手不容拒绝的探入,我却只觉得疼得厉害,这种感觉……
陌生而熟悉。
我极力睁眼去看着前面,空落落的帘子,控制不住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
在艰涩的水声里,我仿佛听到了冷月下的蝉鸣……
“宣宁元年,山鬼惑魂,她披皎月而来,与臣换了一样东西。”她的动作越发放肆,轻易不再放过我一般。
“臣这颗心,诚过。是她先抛之脑后。”
我手指痉挛的绞在被子上,张着唇,喉咙里尽是破碎的声音,回头含着一双泪眼愤怒的看她。
陈不雪垂眸看了我一眼,歪头露笑,随后冷漠的掐着我的下巴,一点一点将我的头掰了回去。
“您的眼睛、眼泪,最会骗人。”
“您亦说的没错,床上不是来审您的,从一开始,臣想的就是——”
“干您。”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