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良久,房间里只剩沈眠棠与祁玖二人,她叹了口气,转头看了一眼祁他,又像是自言自语,“若真是长姐,该当如何?”
他突然笑了起来,兀自起身走了几步。
沈眠棠听后皱起眉头,怒目道:“你笑什么?”
他背对着她,低沉道:“往日雷厉风行的沈家嫡女,京城数一数二的贵女,如今也顾念起莫须有的亲情,不似你的作风。”
说完他转身,直直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看透,“我笑你可悲,你以为你从小生活幸福,这些都是你理所应当应该得到的吗?亲情的背叛凭什么不会落到你头上?”
后又幽幽道:“别忘了,月满则亏!”
沈眠棠倏忽起身,双手拍在桌面上,面目有些狰狞,语气急促,“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经历过不幸,你怎会知我为了沈府做了哪些努力?”
因为说话急促,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她努力顺了顺,才缓和道:“不要用你们皇家的那套亲情来看我沈府,我们还是要比你们团结得多。”
说罢,她哼了声,出了房间。
入了秋的山间小院凉意更甚,沈眠棠抱着手臂站在凉亭角落,双眸往外望出去,只稀疏听得几声蛙叫,那声音不似声嘶力竭,却有哀婉,衬得此刻更是凄凉,毫无暖意。
山风沿着湖边而来,带着林梢的微凉,她双臂环胸,仍昂首伫立,青丝被风撩起,单薄的衣袖随风轻扬,肩头不自觉地微微瑟缩。
他悄然走近,解下身上那件玄色绣着金线的披风,动作轻缓,将她裹入温暖之中。披风上带着他的体温与淡淡的松墨气息,轻轻覆上她的双肩,将她整个人笼在一片暖意里。
她微微一怔,回眸看向他,眸光如秋水映星。见来人是他,明眸的双眼突然黯淡了几分。
他只低垂着眼,指尖在系带处轻轻一扣,语声低沉:“山上风凉,别着了寒。”
沈眠棠深吸一口气,倔强地将脸转了回去,不再看他。
这一刻,落叶簌簌,远山如黛,天地仿佛安静了下来,只余二人的呼吸,就着他为她披衣的身影,被斜阳拉得悠长,呼吸缠绕在随风飘飞的披风里。
两人又站立了片刻,祁玖落后她半个身影,不知什么时候,他手里竟然多了一杯茶,“喝点,暖暖身子。”
也不顾她是否反抗,硬着将她掰了过来,他也只是将茶盏放入她手中。
“虽说往日你如宜宁般刁蛮任性,可我不信你看不明白此情形。”祁玖叹了口气,紧盯着她的双眸。
她好似委屈极了,一口闷了那碗茶水,放在了一旁的石桌上,架势要与他理论一番,可话一出口便没了底气,软和了下来,“我当然知道证据摆在眼前,由不得我不信,我只是……”
她哽咽道:“我只是不敢相信,竟然是长姐,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沈府难道不是她的家吗?”
此时她还没有被长姐背叛冲昏头脑,犹记得自己是重生之人,可上一世不记得有长姐什么事呀,其次她不能让祁玖知道她的秘密,她这一世本也只是为了沈府,可沈府自内部瓦解,对她的打击很大。
祁玖不想她再陷入这种自责,彷徨的情绪里,他双手死命地捏着她的双肩,一字一句道:“你看着我,你的长姐为何背叛沈府,待往后查清自然明了,你只需将她当成陷害沈府的敌人即可。”
她挥开了他的双手,“我当然知道应如此,可长姐和兄长乃一母同胞,我尚且如此难以接受,那他呢?”
随后她担忧的眼神,往正屋的方向望去,躺着的母亲又该当如何?
祁玖坐了下来,轻笑了声,“难以接受正常,你会慢慢接受的。”并且能处理得很好。
与贵得了二小姐的指令,带着何大夫马不停蹄赶回了沈府。
刚进前院,沈鸿欣面前正跪着乌央央好些人。二小姐的吩咐,与贵铭记于心,不敢耽搁,立马上前行礼,打断了沈鸿欣的话,“世子爷,二小姐命奴才立刻回来,有要事禀报。”
他极力克制着紧张,不能让其他人看出端倪,朝沈鸿欣使眼色。
沈鸿欣瞥了一眼众人,黑沉的脸色一点没有好转,这一日他都在盘问这些人,如今没有任何进展,可直觉告诉他,此事并不简单。
他没好气道:“其他人下去吧。”
说罢便进了自己的书房,如今父亲的书房检查过后,已经被他封了起来,对外宣称里面不幸起火烧了些东西,待父亲回府后亲自处理。
他坐在长椅上,与深站在门边把守,与贵细细说来,“奴才本在京南圃照看丫头婆子们,请的城中的郎中发现她们的呕吐物里尽数是稻米,我便带着郎中上麓宁山庄找您,将此事禀报了二小姐,从董嬷嬷那里得知半月前大小姐送了粳米到府上,二小姐让带着何大夫回府查验那粳米是否是中毒源头。”
与贵眼见着沈鸿欣的脸色更加黑沉,战战兢兢才将原话讲完。
“你的意思,二小姐怀疑是大小姐干的?”沈鸿欣低沉着嗓音问道。
门边的与深也皱起了眉头,专心望着门外,以防有人偷听。
这时何大夫说道:“二小姐倒是没有怀疑,只是根据董嬷嬷所说,确实需要进行排查。”
他闭了闭眼,叹了口气,说道:“你带何大夫去查吧,一有结果立马过来禀报。”
等二人离开后,沈鸿欣颓丧地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
同沈眠棠一样,也陷入了自我怀疑,怎么会呢?
与深连忙斟了安神茶,用扇子让它快速冷却,扇风的声音使得沈鸿欣睁开了疲惫的双眼,“罢了,我也不渴。”
可与深还是轻轻地扇着,又过了一会儿,将茶盏放到他面前,小心翼翼说道:“不知世子爷可还记得,上次大小姐回府,身子不爽利……”
正用手撑着额头的沈鸿欣瞬间坐直了身体,疲惫的双眸受了刺激般睁得大大的,声音如寒冰里浸出来似的,“你说什么?”
纵然沈鸿欣想自欺欺人,如今也警觉起来,他回忆起当时的情形,曼容身体不适,想借父亲书房的般若经一看,最后他在父亲书房门口处见到的她。
可与深当时是全程陪同的,他问道:“当时大小姐为何会在老爷的书房门口?”
与深沉着道:“当时,奴才照着大小姐说的位置去找般若经,没有,故大小姐亲自去找,才找到的。”
沈鸿欣大受打击,往后仰去,后背撞到椅子背,发出了撞击的闷声,他还抱有最后一丝希冀,“大小姐可有离开你的视线?”
与深见自家主子大为动容,很严谨地想了又想,最后点了点头,“奴才当时因没找到般若经紧张难耐,于是更加专注找经书,有几个时间并未关注大小姐的行踪。”
随后,沈鸿欣不再说话,只盯着冒着热气的茶水。
与深见状默默退到了门外,站在门边不让其他人打扰世子爷。
好在沈母走后,香安院便被封锁起来,香安院的奴仆病的全部迁到京南圃,没病的也在后院杂房隔离着,香安院一切都保持着原状。
与贵带着几个侍卫与何大夫一起,在香安院的小厨房翻找。
没过一会儿,侍卫便拿着一个小瓦罐走了过来,“贵哥,这个是不是?”
与贵往里看了看,灰黑色的米泛着一股烟熏味,他眼睛一亮,拿过小瓦罐便往何大夫跟前放,“找到了!”
何大夫连连接过,从里面拿出一小把往鼻尖处放,闻了又闻,后皱起了眉头。
随后拿出医箧,开始仔细辨别起来。
不消片刻,何大夫拿着那瓦罐与与贵一起往前院跑去。
与贵也没问,见何大夫如此反应便知是了,此时他开始心疼起自家世子爷了,从此刻的情形来看,大小姐脱不了干系,可与大小姐一母同胞的世子爷当如何处?
刚到书房,他便站在了门的另一侧,只由着何大夫一人进去禀报。
与深深谙此事**不离十,只看了与贵一眼,便已确认。
沈鸿欣看着何大夫与他演示如何见米是否发霉,他只见何大夫的嘴一张一合,很快便将事情交代清楚,请他示下,“夫人及奴仆皆是因为这一瓦罐粳米所致,歹人心思深沉,竟将这霉变粳米做的与边塞烟熏粳米无二致,若不是有查验,实难发现。”
他摆了摆手,没了力气,“我知道了。”
还未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禀报声:“世子爷……”
他抬眼张望起来,与深带着侍卫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信件,却不说话。
沈鸿欣强打起精神,朝着门外喊道:“来人,扶何大夫下去休息。”
今日之事事关重大,何大夫也深知自己不能贸然出府,留在沈府对自己也是好事,便行礼退下。
刚走,书房的门便被与深关上,留与贵在外把守,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小声道:“世子爷,老爷的回信!”
说罢,将信件递了上去。
这对沈鸿欣来说也无疑是解药,他连忙起身接过信件,只见上面写道:“见汝来信,字迹见稳,颇有大伯之风范,只临摹有心,无尔风骨,切莫再行。犹记尔年约十二三时,身量未足,然志气昂然,彼时我命人取青锋一柄,置于庭前,令尔习剑,步履不稳,然每日鸡鸣即起,挥剑百回,寒暑不辍,虽不能上战场,能强其体魄,令父甚慰。尔母常怜惜不忍,劝我勿苛待长子。而今为父将家交于尔手,汝为长兄,又年渐长,当知家之根本,而今父远行,汝要孝母,至于弟妹当以宽仁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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