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就要来了，快上车！”列车员扯着嗓子喊。

早上八点，漫天的大雪抚平了一切痕迹，呼啸而来的风仿佛要把整个城市颠倒。

绿皮火车在寒风中吐出一口黑烟。

排在长队中的人们一个挤着一个大包小包地上了车，满脸惊慌。在长队的尾端缩着一个相貌精致的少年。

他面上表情冷淡，在这样刮风又下雪的天气，竟只套了一件卫衣外套，里头的单衣薄得能透出肤色，下身是一条宽松的浅色牛仔，身后背着一个双肩包。

外套的帽子半盖在头顶，露出微翘的红棕色短发，发梢处落满了雪花脖颈间围了一条橘黄色的围巾。

前头的人急冲冲地往前挤，生怕火车把自己落下，他却原地蹲下，刨来面前的一点雪，揉了一个巴掌大的雪球。

零下六七十度的天气，雪很冰。

他攥着雪球的手很快就红了，雪水顺着纤细的手指流进袖口，这少年却仿若没有知觉一般，爬上了车门。

【解决寒潮末世 0.0001%】

脑海中突然响起的机械音让孙闻闻脚下微顿。

他在车台阶上站稳后，从裤兜里摸出来一张皱巴巴的车票，学着前面人的样子在列车员面前扫了一眼，钻进了车厢。

守在车门两边的列车员见怪不怪地对视了一眼，神色如常地检查下一位乘客。

末世之际，怪人很多，他们都习惯了。

落在发梢的雪花被车内的暖气融化，弄得头发**地垂了下来。

孙闻闻随手用毛衣袖子擦过头顶，前额的碎发全部被蹭了上去，露出标致的五官。

乘客在过道上挤着，探着脖子找自己的床位号，孙闻闻扫了一眼，转身往空旷的角落走。

这块敞着扇关不上的窗，寒风一个劲地往里灌，锋利得能刮掉人的皮肉。

孙闻闻胳膊搭在窗台上，指尖松快地把玩着右手的雪球，他很慢地呼了口气，避着他人的视线把颈间的围巾拽松了些。

呼啦呼啦的风吹散了身上的燥热，孙闻闻眉间舒展，左手在空气中往下一划。

一个淡黄色的光幕忽然凭空出现在眼前。

光幕的左上角写着几个大字：【目标是温暖整个世界】

下面跟着一行小字和一个进度条：

【解决寒潮末世：0.001%】

而在光幕的右侧是一行灰色的字体：

【分支任务1—离开高宁村】

过几秒后，光幕上数值变化，

【解决寒潮末世：0.002%】

孙闻闻关掉光幕，甩掉雪球融化后在掌心蓄起的一小滩水，转身离开。

不远处，两个列车员顶着寒风合力关上了车门。火车在一声尖锐的笛鸣，摇晃着往前开去。

脑内响起“滴”的一声。

机械音再次响起：

【离开高宁村任务完成】

什么时候告诉我线索。孙闻闻在心中说道。

车厢过道里偶尔有人走动，他一边找着自己的床位，一边留心和他人避让。

【十分钟后，任务结算需要时间。】系统说【宿主可以先找到车票上位置】

孙闻闻垂眼看了车票。

十分钟，他还不至于连这都找不到。

...

“我找不到地方了。”孙闻闻神色恹恹地站到了列车员面前。

这批车辆老旧，上面的很多标识早就模糊不清了，一路走来像走进了没有出口的迷宫。

这就导致，孙闻闻在直来直去的车厢里迷路了。

列车员看了眼车票满脸诧异：“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你的位置在那边。”

她手指一扬，指向了孙闻闻来时的方向。

孙闻闻：......

尽管计划出了意外，但孙闻闻的脸上依旧是平淡模样，只能从他微微落下的嘴角中看出几分无措。

他眼珠往右上移动，看了眼系统光幕上的时间。

快要到十分钟了，等线索出来再找。说不定线索可能就在附近。孙闻闻想着，脚下往窗边移了点，给路过的人让道。

然而，列车员姐姐似乎误会了什么，她拿起了对讲机，“我找个人带你过去吧。”

过了一会热，被对讲机摇来的列车员满脸不乐意地带着孙闻闻走了。

正巧，十分钟到了。

【开始发放线索】

孙闻闻从系统机械的电子音中听出了一丝嘲笑。

一股淡蓝色的光波从视野中的车厢扫过，所有物体都被光波勾勒成虚幻的模样。在这其中，身后大约两个车厢的地方，出现了一个跳跃的光标。

光标之下，能模糊看到一个人的轮廓。

【所有线索在激活前不会消失】

[知道了。]孙闻闻瞥了前面越走越快的列车员，加快脚步跟上。

可在走回半程的时候，肚子适时地发出一声咕噜噜的叫唤。

身体的饥饿感很快便影响到了全身。周身的温度开始往下降，

40度、39度、36度、32度，

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失去温度庇护，孙闻闻直接被窗户缝隙间钻进来的寒风吹得身体一颤。

自从那个人消失后，他的身体开始变得差劲。

饿得快、体力差、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在系统来到前的那几天，他甚至连路都走不了了。

孙闻闻从身后的背包里摸出来一个油布纸包裹的馒头。

馒头被冻得有些硬了，但还能闻到一点淡淡的米香。

孙闻闻咬下一口，即便是吃饭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也不多，只能从吃得鼓起的脸颊看出一些满意来。

他咀嚼的速度很慢，似乎要把每一点都咬碎了才舍得吞下去。

这个时间很长，所以通常这会儿，他的视线总是漫无目的地四处望着。

因此，孙闻闻很轻易地便觉察到了从前方传来的鄙夷。

这位列车员甚至都没打算遮掩，一双盛满恶意的眼睛往后瞥着，正上下扫视着他。

孙闻闻佯装没有察觉一般，垂眸咬了一口馒头。

身体的温度开始慢慢回升，他一边吃着，一边重新整理了一下颈间的围巾。

又走完了一节车厢，这边上来的人还不多，环境还不算嘈杂。

在车门前的那块空地上，列车员停下，随意往前一指，说：“到了，前面第三个就是。”

说完，便自顾自地转身走去，一边走还一边从兜里掏出了什么。

“等下。”孙闻闻举着滑腻的油布纸转身，“帮我扔——”

然而他剩下的半句话还没说出口，便因为脚下陡然传来的异物感愣了一下。

低头一看，亮黑的皮鞋鞋跟被他踩住了。

“嘣”的一声，身体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列车员正面朝下砸在了满是雪和泥的防滑垫上，手上的手机飞出了老远。

孙闻闻默默往后退了一步，“不好意思。”

车厢在这个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

而打破这场寂静的，是一声带着调侃意味，七扭八拐的口哨。

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站在身后几米的位置，穿了一身利落的黑衣黑裤，提起的衣领几乎挡住了半张脸，微卷的黑发耷拉在眉眼间，衬得鼻梁高挺。

这个人的视线在自己和地上的列车员之间来回转，眉梢轻挑，眼里满是趣味，活一副看乐子的模样。

另一边列车员终于从疼痛和羞耻中回过神来，他忍着脚踝的疼痛，在满鼻子地毯的霉味中踉跄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一身板正衣服上沾满了混着泥土的雪，十分狼狈。

列车员气得满脸通红，边骂着脏话边往孙闻闻走去，大有算账的架势。

孙闻闻不闪不避，一脸平静地站着：“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这个——”

他举起了手中的油布纸，“麻烦帮我丢一下。”

孙闻闻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的，做错了他就道歉。

不过，列车员显然不接受，肥腻的脸如气球一般鼓了起来，几句脏话来来回回地倒。

然而这时，那名黑发少年突然走了过来，脚下轻飘一移，极高的身量不偏不倚地挡在了两人之间。

孙闻闻一懵，视线中列车员的身影被一片黑色代替了。他微微抬高视角，疑惑地看着突然凑近的黑发少年。

“这个”，油布纸被黑发少年接了过去，塞给列车员，“就拜托你了。”

他一条胳膊直接架上了孙闻闻的肩膀，嘴角扬着笑意：“拜拜。”

说着，揽着孙闻闻转了个圈，往车厢隔间走了。

孙闻闻：“？”

属于另一个人的热意和气息一起盖了过来。恍惚中，孙闻闻似乎闻到了很淡的薄荷味道。

孙闻闻很少和人近距离接触，耳廓被飘来的热气染红了一片，他下意识往外转头，想离热气远些，然而搭着他走的黑发少年却是突然快走了一步。

两人身高本就差了快一个头，他这么一走，直接带得孙闻闻往前踉跄几步。

孙闻闻皱眉停步：“你...”

出口的话语没了去处。肩膀上骤然一轻，黑发少年松开他，伸了个懒腰地往前走了，嘴里还哼着不成曲的音调。

黑发少年的背影被蹿出来的身影冲散，没听过的音调在空中飘远。

奇怪的人。

孙闻闻咬下一口馒头，他回头，想重新去找位置，

然而他现在站着的地方正好是第三个隔间。

-

简单收拾好东西，孙闻闻又走了出来。

[调出光标。]

【是】

随着距离的拉近，光标下的人影也越来越清晰。

是一位弯腰驼背的老人。

光标所指的隔间内六张床铺上全都有人。孙闻闻在过道里停了一会儿，确认光标被激活后，便离开了。

系统光幕跳了出来。

一直空白的中间区域上，突然出现了一位老人的身影。

他裹着一件厚实的长款棉衣，在列车员的搀扶下上了车，之后便走到了光标指向的隔间里。

在床边坐下之后，老人的腰弯得很低，头几乎埋到了衣服里，眼神如做贼般四处嘌着。

光幕上在这时跳出了一个加速的标志。

老人的动作也开始加快。

然而在怎么加快，这位老人始终没有离开隔间。

不是睡觉，就是缩在床边观察，偶尔从口袋里拿出一小瓶东西喝着。

孙闻闻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光幕，连自己停在了过道中央都没察觉。

又是“滴”的一声。光幕上场景消失，一行字跳了出来。

【线索播放完毕】

孙闻闻重回现实，继续往回走，脑海里却来回播放着刚刚看到的场景。

孙闻闻：他口袋里装了什么。

在刚刚的场景中，老人的左手似乎很少离开口袋。

【不知道。】电子音响起【按照我们的交易内容，系统只负责提供线索。】

孙闻闻：店长的行踪和你的任务有关吗。

窗外的雪小了一点，飘飘洒洒地抹去了世界上所有的色彩。

孙闻闻继续说：我要先找到店长。

【当然，他拿走了你的东西，那是你最重要的宝物。按照我们的推算，只有拿回那个宝物，你才有可能完成任务。】

【分支任务2——抵达南一市】

-

火车哐且哐且地从白天开到了黑夜。

雪天的黑夜昏沉且漫长，一直到早上六点，才有微弱的光从天边挤了进来。天依旧很暗，但风和雪都小了很多，意外地多了几分平和。

车又到了一站，在末尾的几节车厢，裹着棉服的列车员睡眼惺忪地打开车门。悬挂着站点指示牌的木架上满是积雪，站台处的顶灯打出了一小片光亮。

而在光亮与黑暗交接的地方，突然凭空出现了一张苍白且瘦骨嶙峋的脸，惊悚得仿佛午夜噬人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