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江小暖语音通话后,黎煦阳联系了马尚。
马尚还在睡觉,打了几个惊人的大哈欠后,心情好得不得了,“你这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这还不到一日就想我啦?”
“你是不是有个叔叔是做法医的?”黎煦阳没说废话,单刀直入。
马尚睁开眼,这个问题太奇怪,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对啊,怎么了?验伤还是解剖啊?想做什么都没用,他在龙城耶~”
黎煦阳把来龙去脉告诉了他,马尚意识到了事情严重性,立马建了个群,跟远在龙城的叔叔打完招呼后,开了个群聊。
“割喉自杀,这件事的难度非常高,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一个女大学生一般没有这么大的力气,能自己割断喉管。”叔叔右手捏着一支铅笔,对着镜头做了一个割喉动作。
“你们看,假设我右手持刀,刀是从左到右,对吧?”
尽管只是一只铅笔,黎煦阳和马尚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同时用一只手护住了自己的颈部。
“所以,一刀下来都是左侧的伤口更深。”他又拿出一张颈部的构造图,严肃地解释,“在解剖学上,颈部的气道包括咽喉、气管,而气管位于环状软骨之下,如果力气小,只会造成左侧颈内静脉损伤,或者气道部分离断。这也是一般自杀者的表现。唔——按照你们提供的,她的血液呈喷射状,那是颈动脉破裂,这需要很大的力气或者外力才能做到。”
“很大的力气?”
黎煦阳想起珊珊那修长清瘦的,弹古筝的十指,怎么会有那么大力气切断自己的颈动脉,难道她真的不是自杀,而是被人割喉?
“也不一定,这个需要考察现场环境。而且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在某种极端情况下,她说不定也可以做到。比如特别痛苦的时候,情绪猛地一爆发,这样一划也是有可能的。”
叔叔再次用铅笔比划了一下。
黎煦阳咽了咽口水,难以想象珊珊经历了什么,“叔叔,还有一个疑问,她妈妈发现她的时候,整个身体都是在被子里的,如果说她是缩在被子里割脉,动作那么大,为什么被子还是完好地搭在上面呢?”
法医叔叔沉默了一会才说,“这一点确实可疑,如果一个自杀的人割断喉咙,血液喷射,是不会有力气盖被子的,很可能现场有外人,我建议……你们报警。”
黎煦阳和马尚惊呆了,一个经验丰富的法医建议他们报警,这意味着这很可能是一场谋杀。
挂断视频前,叔叔还感叹了一声,“虽然颈动脉只是轻微破损,但能活下来,那也算是奇迹了……”
·
医院ICU的感应门无声地打开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冒着风雨赶了过来,手里提着一大袋东西。
王如意先看到了他,双眼一红,委屈地撇了撇嘴,直到对方快走到身边了,她才挤了挤什么身边的杨敏,杨敏睁开眼望去,惊讶地问:“老公,你怎么亲自送来了?”
“台风天,省得麻烦别人。”丁克朝杨敏望去,目光里万般柔情。深情对视后,丁克先走向高灵知。
“灵知,辛苦了。”
“我还好,倒是你,学长,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丁克是高灵知的大学学长,当年在学校也是一个风云人物,长得一表人才,写得一手好书法,甚至还是校辩论队队长。
如果不是高灵知名花有主,而且对方还是个得罪不起的男人,那他一定会追求高灵知。
他认识王如意和杨敏是在高灵知的婚礼上,那一秒像是中了邪一样喜欢上了杨敏,原本掩藏得比较好的嚣张本性,一下子暴露了出来,做了那件棒打鸳鸯独占鸯的事。
“没睡好嘛,知道敏敏回来了。”丁克晃了晃杨敏的手,走到玻璃窗边往里看,“珊珊怎么样?”
“还没度过危险期。”高灵知难过地摇了摇头。
“滋滋滋——”手机震动声传入他们的耳朵,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高灵知掏出手机,晃了晃。
“是阳阳。”
高灵知走到一边,摁下接听键,“阳阳,你怎么不多睡会?”
“妈妈,我刚刚咨询过马尚的叔叔,他是一个法医……”
“法医?”高灵知瞟了一眼不远处正盯着她看的三人,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问,“怎么回事?”
黎煦阳把法医的话简单地转告了,又说:“他帮我们分析了割喉自杀的情况,建议我们……报警。”
高灵知捂住嘴不让自己惊呼出来,如果珊珊是被人割喉,那就是凶杀案,那如意是不是更难接受。
但三个人的注意力还是被她吸引了,他们走过去,异口同声地问:
“发生什么事了?”
高灵知拉着王如意问,“你确定你进去的时候,被子是完好地搭在珊珊的身上?她的手是在被子外,还是被子里?你好好想想。”
王如意愣了几秒,她十分肯定珊珊当时只露出了半个头,手脚都在被子里,是她掀了被子后,珊珊的手和刀才从侧边露了出来。
“刀握在手里?”高灵知追问道。
“对呀!”王如意脑子嗡嗡作响,浑身都在颤抖,意识到了一定有更坏的消息等着她。果然,高灵知的嘴里蹦出来一句:“如意,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我们还是报警吧。”
王如意一向没多少主意,倒是杨敏拉着丁克的胳膊问,“你不是认识一个刑侦队长吗?赶紧给他打电话,问问情况也行啊!”
丁克连忙拿出手机,从通讯录里查找人名,“我打个电话给他……”
西云区治安非常好,更别说什么在台风夜割人喉咙这么惊悚残忍的案件了,刑侦队十分重视,小队所有警力全部出动,哪怕是顶着台风,也得快速侦破这个案件。
四个警察在半个小时候后就赶到了医院,包括刑侦队长付镜也赶来了,一边录口供,一边请医生拆开纱布,还原颈部伤口的角度。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的确是珊珊自己的手划的,但从口供透露出来的信息,这起案件疑点很多。
另一拨警察来到王如意的小区,调取了小区监控,并在楼栋里挨家挨户地查,他们还去了王家,鉴证人员先取走了地上几个不同尺寸的脚印,拿回去做对比。
幸好,除了昨晚邻居报警把她们救走,就没有其他人进去过,匕首还扔在地上,血被子和血床单可怖地卷到了一起,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检查了门窗后,发现窗户虽然是关着的,但并没有上锁。有两种可能,受害者没有锁窗户的习惯,二是昨晚她把窗户打开来了,把凶手邀请进去,那这就是熟人作案。
他们还拿走了珊珊的手机,初步检查了一番通话和微信,并没有可疑,准备带回去技术修复删除内容。
学校这边的警察找到珊珊的老师,和部分留校的同学,录了口供,再调学校的监控,看看有没有可疑的社会人士,跟踪或是缠着珊珊。
警方非常迅速地做出了反应,等鉴证结果出来再做案件分析。
·
云顶山庄除了发生几个小插曲,什么也没查出来。
黎远方非常不满意这样的结果,机会就在须臾之间,转瞬即消逝,抓到了就是抓到了,没抓到或者没有任何线索,那就很难再找出来了,未来敌人只会更加小心。
就在所有人准备离开的时候,两个新来的酒保主动提供了一个不起眼的线索,他们与之前那个被灭口的叛徒,微信里都有一条一模一样的聊天内容。
“你想去泰国玩玩吗?”
“哪有时间去。”
“你想去泰国玩玩吗?”
“不想。”
两段对话都没有下文。
两位酒保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因为刚来云顶山庄,跟那个人并不是特别熟,除了工作没有其它交集,为什么会邀请他们去泰国玩。
“泰国”两个字使得黎远方心头一震,被灭口的酒保可能是来找同伙的,泰国十有**是他们的基地。
想到这,他立刻拿出手机,联系了其中一个正在调查泰国人口、器官贩卖的元老,汇报了这一情况。
黄昏时分,雨势小了一些。黎远方到家的时候,黎煦阳和珍姨正坐在餐桌前,准备吃晚饭。看到他进来,一大一小都愣住了。
黎煦阳木讷地站起身。
“爸……”
“黎大哥,你回来了……”珍姨脸上难以抑制的喜悦,还紧张地搓了搓小手,“你、你吃了吗?”
黎远方摇了摇头,脸上是遮挡不住的倦容,珍姨立刻转身往厨房走,“你等等,我再去炒两个菜。”
等珍姨进厨房了,站在客厅的黎远方才问,“你妈妈那边怎么样了?”
“你没联系她吗?”
“没接。”
黎煦阳不解,但黎远方知道,这是在以牙还牙,报复他不接电话。
从他认识高灵知那天开始,他就知道高灵知不是一个依附他人活着的女人,她和任何人相处都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包括自己。
“我先上去冲个凉。”黎远方交代了一声,拖着疲倦的步伐往楼上走。
珍姨重新炒了两个菜,连同一大碗香喷喷的白米饭,一齐放到黎远方平时坐的位置前。
洗完澡,黎远方用干毛巾擦了擦头发,往床边一坐,床上的被子很乱,他能够想象高灵知是多么慌张地离开,如果是平时,她一定会叠好被子,把卧室收拾好才出门。
他把被子叠好才下楼,坐在餐椅上,二话不说拿起筷子快速扒了一大口饭,夹了几块小炒牛肉塞进嘴里,咽完才开声。
“跟我说说你知道的情况,细致一点。”
珍姨听到这句话,悄悄起身回了房。
黎煦阳吃得也差不多了,便放下筷子,将整件事,一个细节都不漏地告诉了黎远方,当说到他开车去医院时,黎远方抬了抬眉,目光里既有赞赏,也有一丝后怕。
黎煦阳虽然会开车,但毕竟是台风天,风大雨大的,要是出了什么事,那他一定会后悔终生。
“下午,如意阿姨报了警,警察去了医院,也去了如意阿姨的家,但具体查到什么,还没有消息。”
黎煦阳皱了皱眉头,身体求助一般,完全转向黎远方:“我最想不通的是,凶手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帮珊珊把被子盖得那么紧实呢?是担心暴露吗?还有那个打电话把如意阿姨吵醒的人,是故意的吗?是知情人吗?”
黎远方唔了一声,沉默地吃了近五分钟,将两个菜和一大碗饭全部消灭,才抬起幽暗的眸子,低声说,“珊珊的同学,不是说那晚她要去同学家里吗?从你刚刚的叙述里,他们都没有跟警察提到这个同学。”
“同学?”黎煦阳一震,他根本没往这边想,他明白了爸爸的意思,立刻拿起手机,给高灵知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
黎远方垂头轻笑了一下,听到笑声,黎煦阳调成了扬声器模式,“妈妈,爸爸在我身边。他说——”
高灵知快速打断了,傲娇地拒绝道:“他说什么,我一定要听么?是想求我原谅么?那要看他诚意如何,我可不是那么好忽悠的人……”
黎远方开口了,嗓音嘶哑,在话筒里听起来十分性感。
“小知,对不起。”
高灵知:“……”当着儿子的面说对不起,可不是黎远方的作风,他一向是关起门来解决。
“昨晚是特殊情况,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唔,你今晚……回来吗?”
黎煦阳恍然意识到,父母的矛盾一直都只有这个问题——爸爸的工作性质,如果自己以后接替了爸爸的工作,那未来和……江小暖也会产生这样的矛盾吗?
“再说吧,还有什么事吗?”高灵知继续傲娇。
黎煦阳将电话拿到自己这边,差点忘了正事。
“妈妈,珊珊姐昨晚说要去同学那里住,那个同学出现了吗?”
虽然是台风天,但下午学校还是组织了慰问团,包括副校长,班主任和部分同学。但那珊珊口中,那个一起复习和考试的同学,却迟迟没有出现,难道是没接到消息?
“同学……有问题吗?”高灵知问。
刚问完,耳边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那是杨敏。
“我说了吧,同学这件事虽然小,但还是要告诉警察,如意你真是的,非要说什么两母女吵嘴,不说为什么,这下耽误……”
黎远方听明白了,王如意刻意隐瞒了两人吵架的原因。
他往椅背上一靠,适时开口道:“跟警察说吧,让他们找出这个同学。”
听到这个,医院那边又乱成了一锅粥。商量了半天,觉得还是休息好才能打赢这场仗。杨敏跟着丁克带回了家,高灵知把王如意安排在酒店里,自己也回了家。
到家后,黎煦阳和珍姨都已经回房了。
高灵知上楼进了卧室,休息室只有一盏落地灯开着,房里很安静,既没有电视声,也没有说话声。
她走到吧台,借着昏暗的灯光,倒了一杯白葡萄酒。
刚想喝,杯子就被夺走了。
“……”
“做什么?”
高灵知回过头,盯着两天一夜未见的黎远方,乌黑的额发垂在眉梢,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珠如一只蛇王盯着自己的“猎物”。
高灵知不太熟悉这样的眼神,心怦怦地跳得越来越快,只能大声说话掩饰自己的紧张,“夺我酒杯做什么,我还没原谅你呢。”
黎远方将水晶杯靠近嘴边,一饮而尽,他将杯子“叮”一声放在酒吧台上,走近一步,湿润的嗓子吐出了香甜诱人的酒气:
“说,怎么才原谅我?”
一股审问犯人的气势。
高灵知不服气,刚想开口怼回去,巨大的黑影就压了过来,干燥的唇毫无反抗力地被对方卷入深暗的旋涡,一股强烈眩晕的情/欲直接在两人的唇舌之战中点爆了。
不该这样的……尤其是姐妹的孩子还躺在医院生死未卜,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享受甜蜜的欢愉呢?
何况,她还没有原谅黎远方。
“不、不行……”
“唔?”
黎远方眯了眯被情/欲染红的眼眶,猛烈颤动的睫毛合上又张开,**戛然而止。
他缓缓松开高灵知,加了一点力道去抚摸对方滚烫的脸颊,几道红指印夸张地显示施与者的不满。
高灵知知道自己的举动惹怒了这头雄狮,一个转身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靠在酒吧台上轻喘,“我累了,你也一夜没睡,不是吗?”
黎远方低笑了一声,“小知,你是个不会说谎的人。”
他缓缓靠过去,再次将她搂进怀里,越搂越紧,犹如初初恋爱,不舍得失去对方的人,“这个世界上,什么能阻挡……我爱你?”
“我爱你”三个字如三声轻轻的、委屈的叹息,把黎远方瞬间从一个予取予夺的角色,变成了一个被心爱的人拒绝的受害者。
他的大掌在高灵知的肩胛骨上轻轻揉搓,灼热的气息在她的耳边飞旋。
“累了吗?我来帮你……”
…………
暗夜里,高灵知趴在床上,哭得厉害,黎远方不断抚慰她,用尽各种方式要得到她的原谅,仿佛不原谅的话,今夜就不睡了。
直到高灵知抽泣着求饶:“我原谅你,原谅你……”
“傻瓜,它有什么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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