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苏叶楠每天跟打卡似的跟季余去投粮,没多久就和小猫熟了起来,现在小猫见到他不再那么警惕,甚至还会主动蹭蹭求摸,尾巴也总翘的高高的。

季余话很少,虽然生了一张好看的脸,但因为不爱笑,导致他看上去总是冷冷的,给人一种难以相处的感觉,于是很少有人主动和他说话,他似乎也不怎么主动和别人交往,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

不过苏叶楠倒没有因为他表面的冷淡和大家一样觉得他不好接近,倒是觉得他其实很孤单。

他觉得季余是个很满的人,又是个很空的人。那些满溢的东西让他变得沉默,带走他的笑容,使他变得冰冷,它们占据了太多位置,挤掉了他原本该拥有的东西,于是他又变得空空荡荡。

不爱笑、不爱交往或许是一种自我保护,那些冰冷也或许的确是不想别人靠的太近,然而在面对小猫时季余整个人却很温暖,逗小猫时嘴角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

不过最近季余的状态很奇怪,他只是蹲在一边看小猫,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小猫蹭过来时伸手摸它,而且看起来似乎很疲倦。

“你身体不舒服吗?”苏叶楠看了会儿围着季余转圈歪着脑袋往他身上蹭的小猫,忍不住问道。

季余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伸手摸了下小猫:“没,就是有点累?”

“没睡好吗?”苏叶楠也伸手摸小猫,“你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晚上熬夜了?”

“没有。”季余似乎连话也不怎么想说,简单应了一声后又沉默了。

这几天课间季余总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埋着头,看起来就像是晚上熬夜太狠扛不住了在补觉。可能真的太疲惫的缘故,季余本就不多的话变得更少,人看起来也更冷了,受他影响,苏叶楠和他待在一起时的大部分时间都变得很沉默。

不过他的确是身体不太舒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突然头痛,并伴随四肢无力,整个人都疲惫无比。

此时的他厌倦任何活动,只是抬一下手都觉得累,仿佛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这样的状态总是持续一段时间又会自己消失,所以季余也没觉得有必要要去医院看看,每次都是直接扛着过去,反正总会好的。

*

季余总爱做梦,最近更是频繁。白天疲惫不堪,夜里辗转反侧,好不容易迷糊过去,又被噩梦吓醒。

梦对他来说就像一种诅咒。

在他的记忆里,几乎每一次做梦都是噩梦,要么鲜血淋漓,要么细思极恐,要么突然来一个惊吓,尽管有时候整场梦看似平和,醒来之后再回想都能发现不对的地方,它们都充满了形形色色的恐怖,让他每次都伴随着恐惧醒来或者后知后觉被吓到。

疲倦与梦魇的纠缠,终于激起了身体的反抗。

下午放学后苏叶楠去找季余吃饭,看到他依然趴在桌上,头埋在手臂里,校服下后背肩胛骨突出很明显。他似乎没有感觉到有人靠近,直到肩膀被人拍了拍,才艰难地抬起头来看人。

苏叶楠看到他的脸时愣了愣。

他满脸的倦容,眼角通红,像是哭过,脸色苍白得失去了血色,嘴唇干的都泛了白,两颊却红彤彤的。

苏叶楠皱眉,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惊得语气都变了:“这么烫!你发烧了?”

季余看他的眼神都有些迷离,他把手臂下压着的笔记本合起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道,只是觉得不是很舒服。”

苏叶楠顺着他的动作瞥了一眼那个合起来的淡蓝色硬壳笔记本,走过去拽着季余胳膊把人拉起来:“去校医看看。”

季余把笔记本放进桌肚,才顺着力道站起来。原本只觉得头很沉,此时才感觉到一阵晕眩,双腿虚弱无力,整个人都虚脱了,没站稳踉跄了一下。

苏叶楠眼疾手快拦腰揽住了他,把人往自己这边带了带,桌子被撞得歪了一些。

“撞到了吗?”苏叶楠还没松手,过近的距离让他从领口窥见季余胸口上似乎有几道红色的痕迹。

只是一瞬间,他没看清,季余伸手推开了他:“没事。”

苏叶楠松开手,搀扶着他一只胳膊,季余原本想自己走,但实在没力气去挣脱,就由着苏叶楠搀着,他感觉自己的双腿像是灌了铅,而虚浮感又让他使不上劲,于是每走一步的沉重感都让他觉得累极了。

下了一层楼季余已经开始微微有些喘,额前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苏叶楠干脆停下直接把人背了起来。

季余在他背上昏昏沉沉,意识已经渐渐开始模糊。到了医务室校医只看了一眼就说看不了,让去学校外面,给开了张出校门的单子。

苏叶楠只好又背着人往学校大门走,去了学校旁边的门诊。把人放下时季余已经烧的不省人事了,只能听到周围模模糊糊的说话声,接着好像有人给他放了个体温计,再之后的事他都不知道了。

医生给季余挂了水,苏叶楠给孙宇发消息让帮忙给自己和季余请个假,又去商店买了两瓶水和一条毛巾。

*

季余走在一条长长的水泥路上,他记得这条路是小学五年级时校门出去的那条路,一直走到尽头有一家小医院。

此时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他加快了步伐,快速朝前方走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却好像清晰的知道他的目的地是那个小医院,并且有种期盼快点到达的迫切感。

终于到了目的地,当他踏入医院的那一刻他的世界突然从寂静变得喧嚣,孩童的哭声扑面而来,大人的哄劝声夹杂在其中。

他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口,看到许多父母或抱或牵着自己的孩子,给他们做着打针前的思想工作,然而当针头扎进皮肤时他们仍然会爆发出尖锐的哭声。

一个医生走了过来,一声不吭地把他带到了靠窗的小板凳上坐下,然后一声不吭地往他手背上扎针,最后一声不吭地走了,全程一个字都没有说,他也看不清医生的模样。

他默默地坐在那,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头顶的输液瓶,周围的哭声接连不断,仿佛永远也停不下来。

明明没有人来换水,但头顶输液瓶里的液体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透明的变成了黄色的,并且手背开始传来疼痛感,他想低头看看却怎么也看不清。

*

在痛感越来越无法忍受时季余睁开了眼睛。

他感觉自己出了很多汗,浑身都湿透了,此时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梦里小学时自己去挂水的时候,直到听到苏叶楠的声音才回到现实状态。

“醒了?”苏叶楠一只手拿着什么东西贴在他脸上,“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可能是刚从梦境脱离,季余的大脑还很迟钝,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被苏叶楠背着去看病的事。

苏叶楠皱眉盯着他看了半天,刚想再开口,看到季余摇了摇头,又指了指自己一边脸:“这是什么?”

“给你降温的,”苏叶楠把手收回来,是一瓶用毛巾裹起来的冰水,“都烧晕了,怕把你烧坏了。”

他其实不全是烧晕了,只是本身身体就很疲劳,又发了烧,大脑接收到消息后就跟着意识睡了过去。

小门诊没有病床,只有一张长沙发,季余躺在沙发上,后背隔着抱枕靠着扶手,身上盖了一张薄毯子,苏叶楠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感觉不烫了才把手里的水和毛巾放到一边。

“饿吗?”苏叶楠拿了另一瓶水拧开,递到他面前。

季余的注意力停留在他的手触碰自己后离开的残余温度上,或许是因为刚刚那场梦,他的思绪不自觉回到了小学时自己一个人去医院的场景。

其实当时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现在回想起来突然觉得那时的自己或许并不是真的那么无所谓,否则当时的孤独感不会如此清晰的延续那么久。

苏叶楠五指在他眼前挥了挥。

“嗯?”季余回神。

“你怎么刚醒就走神,”苏叶楠笑了下,又重复一遍:“问你饿不饿?”

季余看了眼窗外,才发现天已经擦黑了。

看来睡了很久,虽然感觉好像只做了个几分钟的梦就醒了。

“不饿。”他说。

苏叶楠又把水递了过来:“那等你吊完水再去吃,先喝点水,嘴唇都干了,等会儿冒烟了。”

季余看着水顿了一会儿:“我想先去洗手间。”

“我陪你去。”苏叶楠把水放回去,站起来去拿旁边的输液架,四处看了看发现不知道卫生间在哪里,又去里面一间屋子问了问。

回来时看到季余另一只没插针的手放在输液架上,说:“我自己去就行。”

“你又不知道在哪。”苏叶楠拿过输液架就往外走,季余只好在后头跟着人出去。

到了卫生间苏叶楠把输液架放地上,转身朝外走:“我在外面等你,好了叫我。”

“嗯。”季余应了一声。

苏叶楠等了挺久也没听见季余叫他,后来是季余自己举着输液架出来的,手还是湿的。

早就立秋了,白天虽然很热,但下午太阳下山后已经有了刺骨的凉意,浸了冷水的手只会更加冰冷。

苏叶楠从口袋里掏出纸巾,上前把他抓在输液架上的手拉了过来。

季余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手,苏叶楠使了点劲抓住他,他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后没再挣动,只是看着苏叶楠。

苏叶楠擦完一只手后想去拉另一只,季余抬起插着针的那只手:“干的。”

他瞥了一眼,刚刚只顾着给季余降温,忘了他的手,挂了几个小时的水没注意保暖手都有些乌青了。

“不冷吗?”苏叶楠把用过的纸巾团在手心里,拿起输液架往回走,“手跟冰块似的。”

“还好,没什么感觉。”季余说。

“你手都乌了,”苏叶楠说,“不痛吗?”

季余下意识抬头看了眼输液架上的水,黄色的。

怪不得。

“有点。”

季余刚说完突然就停下了。

苏叶楠也停下,转头看过来:“怎么了?”

季余站着没动,隔了一会儿才说:“我裤带好像松了。”

可能因为寒冷的刺激,季余长时间挂水的手有些僵,加上黄色的水本身就有点痛,所以不太敢用力,导致裤带没系紧。

他本来就比较瘦,裤子虽然不至于会掉下来,但那种要掉不掉的感觉总让人没有安全感。

苏叶楠视线往下看去,在他衣摆下看到了露出来一半的裤带,把输液架放在一边,他上前一步直接伸手撩起季余的衣摆,给他把裤带重新系好。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季余僵立在原地,瞬间失去了呼吸,但还没忘了往四周扫一眼。

幸好没有其他人。

苏叶楠给他裤带打了个结,退开拿过一旁的输液架:“好了,走吧。”

看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季余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一起往回走。

*

回到门诊坐在沙发上,苏叶楠把水递给他,季余接过来喝了一口:“谢谢。”

“总那么客气干嘛,”苏叶楠拧紧瓶盖放好,笑了笑,“你怎么自己生病了都不知道?”

季余确实不知道自己病了,他原本就很不舒服,但那些都是他习惯了的,过阵子会自己好,所以发烧时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异常,甚至没感觉到自己身体在发烫。

“把手盖一下吧,”苏叶楠把毯子往他这边扯了扯,“看起来怪吓人的。”

季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拉过毯子盖上了:“最后一瓶了吧?”

“嗯,”苏叶楠点了点头,“不过医生说这瓶会有点痛,速度调最慢了,估计还得要一会儿。”

“你要不回去吧,”季余说,“我自己没问题了。”

“好不容易逃个课,逃一半你赶我回去?”苏叶楠说,“不带你这样的。”

“好吧。”季余笑了起来没再说什么。

尽管因为做梦感觉好像没睡多久,但季余却觉得好像把最近没睡好的觉都补了回来,连之前的那种疲惫感都没有了,甚至连情绪都不再那么低落了。

输完液苏叶楠去拿药,记了医嘱,回来一一转述给季余,两人拎着东西出去后先找了家店吃饭才回学校。

*

回去时已经是第三节晚自习了,孙宇回头敲了敲苏叶楠桌子,小声说:“都第三节晚自习了,咋还回来了?”

“顺路回来一趟。”苏叶楠说。

“顺路?”孙宇无法理解,“顺什么路?”

苏叶楠看着他不说话。

“好吧,我知道了,”孙宇说,又关心道,“季余还好吧?”

“看起来应该好多了。”苏叶楠说。

“那就好。”孙宇说完依旧看着他,没有要转回去好好自习的意思。

“干嘛?”苏叶楠问。

孙宇欲言又止,刚要张口,苏叶楠直接道:“你不八卦会死啊?”

“我就是好奇……”孙宇说。

苏叶楠毫不客气地强迫他掐灭好奇心:“别好奇,别八卦。”

孙宇:……

距离下自习还有几分钟,苏叶楠早早把书包收拾好,下课铃一响就直接去了季余班。

他逆着涌出教室的人流,走到季余旁边,敲了敲他桌子:“季余。”

季余抬头看到他时有些意外:“你不是说回来拿书包就走吗?”

“等你。”苏叶楠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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