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延每半月都会得到一粒“回生丹”。

因江存身前阵子出天垣洲一趟，不确定回程，便将六粒“回生丹”提前交予江延。“回生丹”是用江存身的家传之宝制成的，但江延使自己的舌头轱辘来轱辘去，总觉得“回生丹”就是一块糖。他有时猜测江存身是不是拿糖豆糊弄他，不过每次吃了这味丹丸，他的洇血症又确有好转。

江延是一年前来到这里的，因为当时从天而降砸中低人一等峰的“吉祥鸡”阿鸡，被江存身当成别家来的捣蛋小儿一掌轰了出去，他当即晕死，躺了三个月才醒来。

他挺尸三月，患上洇血之症，屁蛋常常会出血，都是江存身给他擦的。江延心中很是羞羞，以为自己穿个越怎么还摔出肛裂了，后来发现尿也是血尿，询问过后才知道是脏腑渗血。

“小延，你我同为江姓，想必是有缘分的。”江存身曾道，“若没什么去处，不如暂且留在我门下做一位弟子。”

江延便在江存身的府留下了。

他虽四体俱全，但在此处，他这种无灵力、患有洇血症的人属于天残，天残之人因为行动不便，大多被养在深宅大院不怎么出门。

为何天残之人行动不便呢？

江延推门，门不开。

江存身站定门外，片时，门自行开了，他看见江延在门里不动，垂首问道：“要出门吗？”

江延：……

江存身见他神情怨怨而不答，便绕过他径自把早食端进屋去，江延行尸般游荡跟随，早食一放到桌上，江延也坐到椅子上，他掀盖吹吹，觉得不烫鼻孔了，便捧起粥碗大喝特喝。

咕咚咕咚，咕咕咚咚，待喝下一碗咸滋味儿的肉丝热粥，江延脸色敞亮些许，他见江存身神色温和地坐在旁边盯着他不动，便拿起一块糕点往江存身面前一怼。

江存身往后仰了一下，轻轻推开，说：“我吃过了。”

江延又把糕点怼进自己嘴里。

吃过饭，江延到院里闲逛，幸而这府里还算广阔，拘着也不难受，他困了睡，饿了吃，不睡不吃的时候就画画，也常常挖地里的蚯蚓钓鱼。

但是从来没钓到过鱼。

他就把蚯蚓拿去给阿鸡，阿鸡却挑食，不吃蚯蚓，有一回江延弄了一大团蚯蚓给它，它跳起来一脚把蚯蚓踢飞了！

这日午后，江延午睡起来，屋门敞开，桌上摆了一碟洒着细细绿粒的山枣丸和肉脯，他起床过去坐在凳子上迷迷糊糊吃着，忽然想起山枣这东西开胃，思量一番，留下一个，到院里抓了一只蚯蚓，塞进山枣球里，团吧团吧捏紧实了去找阿鸡。

阿鸡是一只金毛大公鸡，虽然它是一只鸡，但却获得了人的待遇。它住在一座专为它建的宅院里，江延来找它，见它不在院里，便去敲窗。

阿鸡把窗打开。

金毛大公鸡的头微微探出来，似是在问有什么事。

江延把山枣丸拿给它，意外的，他竟然从大公鸡的黑眼睛里看出一丝欣慰，就在那锋利强劲的爪子将要拿走山枣丸时，山枣丸裂开了。

——钻出一只黑蠕虫。

金戈的爪子停滞在半空，他侧首深深看向江延，看的江延都以为那只鸡眼睛是人眼睛了，他有点瘆得慌，把山枣球往窗台上一放便跑了！

“江小延。”阿鸡看着他一溜烟儿的背影，心中笑骂到：“早晚有一天要打你的屁股！”

江延回到自己院里，研墨展纸开始作画，他把阿鸡侧脸看他的样子快速画出来，栩栩如生，又在旁侧狠狠记下——阿鸡目我！

他现在就是各小人，正处无能狂怒之阶段，连鸡看他的眼神儿都被视为别有用心！便常常在心中发誓，等将来获得机缘成为大神，一定要把所有欺辱过他的人都报复回来——而阿鸡，必首当其冲！

江延立下雄心壮志，热血沸腾，拿起肉脯特吃甚吃，江存身回来看见江延抓着肉脯耸鼻撕咬，觉得他甚有气势，真像一只小毛熊。

小毛熊偶尔也要出门逛一逛，江存身便问：“小延，过几日我师尊出关，你想不想去凑热闹？”

师尊？江存身还有师尊？他自己不就是师尊吗？

江延叼着肉，眼中流露出大大的震惊！

江延问：“师尊是谁？”

江存身不好直呼师尊名讳，便说：“我师尊是溟金神君，已闭关十载，专心修篆星阵，现下修篆完毕，即将出关。”

江延反应有些懵，他理解那种用词专业复杂语句的能力有限，想了一会儿，觉得江存身可能是在说老头头出笼。

他每日看见的都是俊男美鸡，偶尔欣赏一下老头头也好，他点头，说：“去！”

＊

府内有一条通山的隧道，江延也是满院瞎逛时发现的。

江存身告诉他去隧道里玩可以，但要带好吃食，江延身无灵力，无法驱用法器，只能走路，往返大约得一个多时辰。

他拿着吃食和钱袋走入隧道，也不知走了多久，坐地吃喝半晌，又继续走，等终于到了有暗井的地方，他往里张望，合手捂嘴发出一声鸟鸣，听到回音，便把钱袋从袖中拿出丢了进去。

＊

三大星洲中，天垣洲的星景万分仙缈，其中又以列肆星系最为壮观，列肆星系中的鬼毋星是鬼族人的源生地。宇宙星山皆是菱状，分做上下两重山，两山之间有万丈辽洋，两山之外更有亿顷云海，鬼毋星成景是“鱼跃云海，鸟潜水间，寒夜凝绿，暖日生烟”

以上，江延一概不知。

他在水里从来钓不到鱼，是因为水里根本没鱼，他在夜里看到月成怪形菱状，只以为是大气构造不同，他见暖天地上生霜，想着在异界这般不合理也正常，他看着古色大鱼在雾中悠然下落……江延趴下躲过袭来的大鱼嘴，大喊：“江存身！我要被吃啦！”

江存身在窗前听见江延的呼救，身形一闪便到了江延院里，他看见江延趴在地上，一条暗色大鱼从他上方掠过，江存身指尖霎时跃出数道金毫，形定成鳞弹至半空，逸然起落将大鱼引走。

他扶起江延，安抚道：“不必怕，鱼不吃人。”

“它怎么在天上飞！”江延愤愤。

江存身笑道：“鱼不在天上飞，难道还在水里游吗？”

江延：？

“那什么在水里游？”

“鸟啊。”

所以他之前看见云里有鱼影不是他精神分裂，是真有？

他没分裂？

他没分裂？

江存身在一旁说道：“鱼落之月，观鱼最佳，也就这一两月，天寒它们就归天了。”

好啊！

江延看那大鱼悠哉游远，心中腾地生出一股气来！江存身能品味这良夜美景，他却大受惊吓，便颐气叉腰，十分霸道的指天想：好你个小小异界，还藏了多少把戏是我江延不知道的？给小爷通通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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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蚯蚓山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