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5日,圣诞节快乐。别忘了,今天有活动。
我带上了我准备的礼物。
我可能忘说了,也不重要。苹果咖啡馆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家的咖啡豆香气有苹果味。它家也卖酒。瓶瓶罐罐的放了整个木架,一墙都是。讲实话,我鼻子不是很灵敏,我闻不出来,红酒说自己的酒香有多少种我也搞不清楚。酒就是酒,咖啡就是咖啡,香气不香气的,这些都跟我无关。可能我鼻子不灵敏跟我从高中开始就爱闻试剂有关,有些试剂出人意料的好闻,有些则闻了一次就想跟它永别。我妈说刺激性气体闻多了会不孕不育,我说我研究的课题能从根本上解决人类传宗接代的问题,他们摆手说我无知。
“那你呢,谈过几个?”我面前这个慵懒地坐在落地玻璃窗前的大美女是我的室友Mary(玛丽),波兰妞。她很八卦,好像我记得是谈过八个男友和两个女友。我不爱跟人聊八卦,她们谈几个对象跟我也无关,我懒得听。
“三个还是四个,”我喝了口咖啡,店员在试门外挂了一窗台的小彩灯,“不记得了。”
“这都能忘?”玛丽惊讶道:“没感觉?”
“没。”我看着窗外。
“你好无聊,”玛丽撇了撇嘴,向旁边站起来一起跳舞的人群指了指,咧开嘴,眼睛又亮了起来,“这里面人很多,有你看你上的吗?”
我撇了一眼舞池里跟着音乐舞动的人群。她当这里是市集?
“没。”
“天啊,你是真的无聊。”玛丽摇头翻了个白眼,端起酒杯走了。不知道她的酒杯里装的是什么酒,是什么香气的,倒挺香的。
不一会儿有一群人涌上来攀谈,我说我有些醉了,他们就识趣地离开了。也有认出我是开学迎新典礼上讲话的,远远地指认,然后离开了。人们都是会离开的,我早就发现了。
我身子往后躺倚在墙上,发现这墙变得很软,我扭头一看,我靠在了一个人身上。
“啊,不好意思。”
那人跟我同时转头。
“抱歉。”她也开口了。
我看到她的眼睛,迟滞了两秒。是她?
我点了点头,转回身子,一个男生正好过来找我,让我给他在日历扉页写寄语。我问那个男生名字,他说了个什么,我点头,但没听清,应该是叫“John”,我就写“To John”,他看起来很高兴。
我还想问问那个蓝色眼睛的女孩什么,但我找不到话题。毕竟是陌生人。虽然我“搭救”过她一次。
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又有几个男生凑过来,我开始跟他们聊天,他们很激动,好像很喜欢我在典礼上的发言。我觉得无趣了。
“What's your name?(你叫什么名字?)”
我突然转身跟那个蓝色眼睛的女孩说话。
显然那女孩儿没料到我一直在与右手边的男生们调侃,竟会顾及到右手边角落里的她。
“Aysimary.”(我不知道怎么翻译,“奥西玛丽”?这个名字太怪了,我决定保留原名。)
“Sorry, I didn’t catch that.(抱歉我没听清?)”
“You can call me Mary, that's absolutely fine.(你可以叫我“玛丽”,完全没问题的。)”
“No no, you're not Mary. Mary's over there. She's my dormmate.(你不是玛丽,玛丽在那儿,她是我室友)”
我是在跟她开玩笑,指了指舞池里跟人贴身热舞的玛丽。她笑了,一字一顿地拼给我听:
“Ay-si-ma-ry. Aysimary Duncan.”
“Aisling,”我实在读不出她的名字,为了缓解尴尬就伸出手与她礼貌性地轻轻握了下,“Nice to meet you, Ms. Duncan(很高兴见到你,邓肯女士).”
“Nice to meet you too(很高兴见到你), Aisling.”她若有所思,“Where're you from(你从哪儿来)?”
一般突然问人来自哪里的外国人我还是很谨慎的,我避免陷入种族歧视的陷阱。我研究种族,我深知种族没有贵贱之分,但是人们用有色眼镜看待这个问题。
"From my dorm?(从宿舍来?)"我笑了笑,“China(中国).”
我以为她会寒暄中国乃至亚洲很远、很神秘,甚至“中国功夫”之类的,没想到她问了一个更荒唐的问题:
“What is China(中国在哪里)?”
这不是不知道中国在哪儿,而是中国是什么都不知道。
“Well...good question, Ms Duncan(呃,好问题,邓肯女士)."
我不确定这世界上其他博士生知不知道中国,反正面前这个畏畏缩缩的小姑娘看样子的确是不清楚的,她没有“调侃”,没有侮辱或歧视的含义。她求知的眼睛在告诉我,她是真的渴望与我探讨这个问题。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想跟我聊哲学意义上的“国家”,此时我反正是不想再跟她说话了。
我移开目光,把手里的咖啡杯放下。那一刻,我有些不确定自己是该留下来,还是该离开。按常理来说,没事干就回实验室或回宿舍,但此时我没立刻起身走。
“你……不爱喝咖啡吗?”
她投来好奇的目光。
“嗯?”我看向她,又看向自己手里的咖啡杯,笑着说:“我喝完了。”
她没再追问“中国是什么”,只是轻轻笑了笑。那种笑,不带嘲弄,也不算温柔,更像是有什么小心思被她自己藏住了。
我们沉默了几秒,音乐刚好换了一首,是那种节奏感不强的老爵士,不适合跳快舞,但也不需要太多技巧。
她转头看了一眼窗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靴子,然后忽然抬眼看我。
“我们可以跳会舞吗?”
我一愣,实话实说:“我不会跳。”
她笑:“我不会,所以正好。”
她的手很自然地伸过来,手指瘦长。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她那双蓝色的眼睛,又看了看她的手。她眼神没有回避,但也没完全坦率,就像她总是在风里站着一样,有点飘。
我没动。
她又说了一句:“不需要跳多好的。”
我最终还是握住了她的手。她感觉我手中握了个东西,就张开手掌看。
“这是……什么?”
“发卡,圣诞节礼物,咖啡馆的规矩,”我很奇怪,“你没见过发卡?”
她摇了摇头。
她的手比我想象得要小,力气也比我想象得大一点。
我们最后还是一起走向舞池。
点击弹出菜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