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锦惧人舍、怕人言、恐安榻……唯与自然生灵为伍,方能觅得片刻安宁……且她得知身世之谜时,正于杂草丛莽之坑中酣眠。
她自知记忆残缺,以为非惊世骇俗之触动,难唤往昔,然仅从祁氏双亲之口,得闻三人名:朝明商、李商华、李君如,便如拨云见日,她作为朝明商前半生之轮廓奇景,皆历历浮于心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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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桃花雪时节,十五岁的朝明商拜于浮玄公门下,挥泪辞别家里人,上了长留山修行。
朝明商的前头还有两位浮玄公的弟子,一位是大师姐李商华,另一位是二师兄李君如。
浮玄公赶时间云游去了,朝明商只在上山之前的拜师礼上,匆匆见过一面。
这一面的收获是有的,他得了浮玄公一句话:“你好好活着。”
路程五日,一场桃花雪至朝明商到长留山时,已是了无影踪。
长留山地盘大,路也绕,如是一条盘蛇,师姐师兄不知道蹿哪里去了,朝明商待了三日,没碰见过一道人影。
第四日清晨,朝明商摘野果子充饥,山间的雾道中走来一衣着破烂的少年,喊出脆亮的一问:“你为何而来?”
少年人年岁不大,长得跟修了八千年的妖孽似的,圆圆的头上嵌着一张侬艳桃花面,模样很俏,又惹人笑。穿着麻布衣,一身古灵精怪的劲儿。
说话的时候似是桃花在喷着桃香结果子,身上有着很重的桃木香味,隔着八万里也闻的见。不过距离少年很近时,就不太能闻得到了了。
朝明商从石头堆上慢慢走下来,问:“你为何而问?”
少年吆喝:“客随主便,你不回答,我把你赶出去。”
“养病。”朝明商抿了抿嘴,又说:“我亦是主,师兄。”
少年懒洋洋地说:“病人而已,命不久矣,只算半个主。小师弟啊,小尸体;小尸体啊,小师弟。”
少年即是李君如,小嘴不仅溜,还跟刀子一样毒。
跟朝明商一见面,李君如就带着仇意,咒朝明商快死,还常用看死人的眼神瞪他。
闲话又聊了些,得知朝明商是商人之子,李君如更是不遗余力地贬低他,戏称他为小商贩,时而还会加上前缀词:不久于世的小商贩。
朝明商跟他一块走山间小道,都不敢靠着边,唯恐李君如下黑手,把他推下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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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留山上的人跟蜈蚣似的,一节一节地出。
又五日,朝明商见着李商华了。
见过事儿精李君如后,朝明商已对大师姐不报什么希望。
然而一见面,他才恍然大悟。
虽然是一个山的,但有的是猴儿,有的是人,还有的是他这样半死不活的人。
李商华则是仙人。
李商华来时,正见着李君如拿根小木棒,一边追着朝明商狂抽,一边喊:“小商贩跑快点……”
李商华一把揪住李君如的耳朵,“小祸害,你又浪什么蹄子?”
“师姐哟,好师姐,我在帮他。他是商贩,要是跑不快,白花花的银子都被别的商贩赚跑了。商贩啊,不跑快怎么能行。”
“你是十三,还是三十?没你的事,操什么老父亲的心。”
“可怜见的,女人心哟,有了新师弟,忘了旧师弟。”
李君如苦兮兮地流泪,配着一张桃花脸,别提多可怜了。
李商华心一软,松了些力,他便趁机扭着身子逃出来,顺带还手快地摸出李商华放在包里的两个桃。
“哎呀,真甜。”李君如踮着脚尖,悬在一支手指粗细的树枝上,嘻嘻笑着咬了左手的桃一口,又咬了右手的桃一口,“呸呸呸,真酸。”
李商华没搭理李君如那傻样儿,来到朝明商面前,问:“你待过了,见识到了,还想继续待下去吗?”
“本来想走了,见到师姐以后,想待久点。”
“那就待着吧,师姐见你也亲。你师兄见你也亲的,但他是个傻蛋,常做一些傻事。”
朝明商仰起脸问:“师姐让我不要计较?”
“你计较与不计较,我都不会与你计较。你与他都是我的师弟。”
虽然有李商华这些话,但朝明商在开始几年,一直都被李君如压着打,还真不能回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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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一日,朝明商的家里寄来货品,拉了满满的三车子,吃穿住用行都齐全的。
李君如似是没见过这么富贵的人家,嘲笑朝明商不愧是商人之子,撒着泼把货品都给丢下了山。
朝明商静静地注视着李君如,如同看他平日里耍威风一样。
等三车的东西都被李君如丢完了,他再下山去捡,却也只能捡到十分之一能用的。
“师姐,我为什么是商人之子?”
李商华淡淡道:“明商,你别太在乎君如说的。”
朝明商垂下眼说:“不止他一人骂过。”
“那我来夸一夸吧。我俩有缘的,我名中就有个商。我爱商,也爱人,商配一个人字,我也爱。你就像我的弟弟。”
朝明商问:“师姐,你有弟弟吗?”
“你和君如就是我的弟弟。”
“师姐,我听着了,君如是人,我是商,师姐是花。”
朝明商展颜而笑,虽然他不知道笑个什么劲儿。
李商华不像花,而像山中的神灵。
很难让人看清的仙女,虚无缥缈的,似水汽丰满的山雾,不注意看会看不见她。
一打眼,她就跟一簇平平无奇的野草似的,注意看后,才慢慢觉出兴味。
在将黑未黑的傍晚,朝明商都怕她散去,惶恐地说:“师姐,我捉不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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