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宴请

李义甫不以为意,颇为高兴向他迎了两步道:“豫王爷来了,来,快请入席。”

沈昀等人起身相迎,而后眼睁睁地看着他越过李义甫安排的座椅,大喇喇坐在了自己身侧。心下嘀咕:有活时不见人影,吃饭时倒是不落单。

李义甫也坐定了下来,沈昀又听得李义甫不知哪来的慨叹之语:“你能来,你姨她……想必也是高兴的。”

什么姨?

沈昀悄悄用手肘碰碰苏云起,贴耳低语:“李太傅是豫王的姨父吗?”

苏云起偏过头去,小声道:“怎么说呢,王爷的生母是李祭酒夫人的远房表妹。”

沈昀点点头,没再说话。

李义甫对满桌宾客看了看,快开席之际桌上少了个人,转身去问一旁的老管家,“亮儿呢?”

管家躬身答道:“少爷今儿一早就出去了。”

李义甫微微皱眉,“昨晚不是让你跟他说,今日家中有客吗?”

老管家面上的无奈之色一闪而过, “老奴说了……要不,老奴这就去把少爷找回来?”

李义甫:“不必了。”

话音刚落,侍女们手捧各色珍馐陆续上桌,通花软牛肠,羊皮花丝,暖寒花酿驴蒸,宫保野兔,豆瓣鲍鱼粉蒸鸡,片盘二品,酱煎猪……

侍女们莲步款款间桌面就摆的满满当当了,李义甫举起眼前的酒杯, “今日邀诸位前来,一来呢,是为沈昀接风。”

沈昀闻言立即站了起来,高举酒盏。

“你在监内的事迹,我也都听范大人说了,望你日后能不忘初心,志存高远。”

沈昀连忙过去碰杯,“谢谢李大人,晚生定当勉力而为。”

两人对饮罢,李义甫满斟一杯后,又举了起来,“这二来,谨以薄酒一杯,聊表歉意,李某身负太子训导之任,监内事宜,皆是诸位替李某分担了。”

李义甫说罢一饮而尽。

苏云起等也陆续站起,都道李祭酒言重了。

这时李义甫再斟一杯,道:“这一杯呢,我敬诸各位。愿来日我等也能勠力同心,治理好国子监,上不负圣上所托,下不负学子父母们的殷殷期盼。”

沈昀等各位学官听罢,都一一跟李义甫碰杯。

饮完此杯,沈昀也给自己酒盅添满,举了起来,“沈昀才薄智浅,初来乍到,承蒙各位多番关照,才不至有行差踏错。今日幸得李大人盛情款待,借此机会,沈昀也敬诸位一杯。”

说着将酒杯向满桌的同僚举起。

众人迎来沈昀的一一碰杯,先是李义甫,范缜,而后到了彤城澈跟前,沈昀停滞下来,因为他的酒杯尚在桌上微丝未动。

沈昀的心不由提了起来。

彤城澈睨了他一眼,终是捏起酒盅来,“砰”一声清脆的撞击,沈昀悬着的心又随着饮下的酒水缓缓沉了下去。

沈昀落座,放下酒杯,余光瞥见彤城澈竟将那酒一饮而尽了。

而后范缜也站了起来,他道:“沈昀一来就为我们国子监解决了银钱这一大难题。都是李大人慧眼,范某谨以此酒,恭贺我们国子监喜得良才,来,我们敬李大人一杯。”

李义甫笑着举杯与众人同饮,热情招呼道:“来来,都试试鄙府的菜式,看看可还能下箸。”

沈昀也应声捏起了筷子,接着又是三三两两的推杯换盏……

自中举以来,连番应酬,沈昀这辈子没喝过这么多酒,好在酒量总算是在惨绝人寰的磋磨后有所长进,不似以前一杯下肚人就飘飘然了,沈昀嗅了嗅酒杯,这东西辛辣刺鼻,实在是尝不出什么好来。

寻机尿遁了。

他信步走在一条鹅卵石小径上,慢慢感觉酒劲儿上来了,有些乏困,索性就在道旁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李府花园八角凉亭里,一双素手轻轻在琴弦上拨动着。这弹琴者,正是李太傅的小女儿,闺名唤作玥瑶。

一曲未了,李玥瑶忽停了下来,双手缓缓搭在了琴弦上,目光定在远处虚空。侍立一旁的丫鬟念香见状问道:“姑娘,怎么不弹了?”

李玥瑶手托香腮,许久说道:“我在想,何时能出去……”她转头去问念香,“香香,你有没有发觉,我们已经困在家里三个多月了?”

两个豆蔻年华的姑娘,正当活泼好动的年岁,岂愿日日拘在深闺?念香也跟着说道:“是啊,上回出门还好冷呢……”

念香说着似是想起什么,憋着一股笑意看向李玥瑶,“要不我们别惊动老爷,悄悄的出去?说不准啊,还能碰见上回的那位郎君。”

李玥瑶娇嗔道:“你胡说什么呀,我的意思是久居家中闷得慌,我什么时候提过沈,沈……”

念香道:“沈?沈什么,沈郎君吗?沈郎君又是谁呀?我方才可没说过这位郎君姓沈呢。”

念香说着还故意把最后的“沈”字咬了重音。

李玥瑶听着,心知是念香在打趣她,作势就要来挠她痒痒。

主仆二人正嬉闹着,没承想说曹操曹操到,不远处却是沈郎君本人走了过来,他抚掌称赞道:“好,好!好曲子。”

李玥瑶登时局促起来,在自家花园竟然碰见了沈昀,她既惊且喜,她不由伸手去理自己的鬓发,念香也上前助力。

李玥瑶向沈昀福了福。

沈昀一揖还礼道:“方才之曲,曲调婉转悠扬,令人听之忘倦。可是姑娘弹的?”

李玥瑶面上一红,点头道:“沈郎君谬赞了,我随手弹的。”

说着低下头去,扯弄着腰间的缚带,“玥瑶没想到,能在此碰见……”

沈昀此时酒后的晕乎劲儿也早已过去,神思回转过来,见李玥瑶如此说,才想到:也是,这般冒冒然出现在人家花园里,不知情者看着倒像是个登徒子。

遂解释道:“哦,今日承蒙李太傅相邀,过府一聚。沈某因不胜酒力,出来透口气,路上听得琴声悦耳,便闻声而来。是沈某唐突了。”

说着又对李玥瑶揖了揖。

李玥瑶默默听着,今日父亲设宴有请他,他应是和父亲有所往来的……

寻思间见沈昀要走,忙开口道: “这样说来,沈郎君也懂琴?”

沈昀如实答道:“并不懂,不过沈某私以为,琴比筝好。”

沈昀随口的一句话,却是正中李玥瑶下怀,她不由得看向沈昀,“沈郎君当真这样想的?”

“当真。”

见沈昀目光真挚,李玥瑶忍不住又说了句,“玥瑶也是,琴为己抒,筝为人弹。”

沈昀颔首表示认同,又道:“对了,后来我又去了那座别苑,听你们府里管事的说那儿不住人的。”

李玥瑶听了以巾帕掩住笑意。

即至沈昀正欲再张口,园门口处又来了一人。

“还以为沈大人迷了路,”彤城澈慢悠悠迈步过来,眉目间带着揶揄,眼神若有似无地从李玥瑶周遭一扫而过, “看来,是独自来此欣赏‘美景’了”。

李玥瑶瞬时间脸颊涨的通红,火烧火燎起来。

沈昀见状心里哀叹,这人指定是又喝多了,只得解释一遍,“王爷惯会说笑,下官偶闻一段琴音,寻声而来,恰遇到李姑娘在此。”

李玥瑶对彤城澈福身致礼,“大哥哥,你也是来赴宴的?”

彤城澈闻言也不应声,伸手揪起眼前一朵不知名的小花,娇艳欲滴。

“春色撩人醉眼眸,蝶舞蜂飞乐悠悠。如此春光若都付于觥筹交错,岂不可惜?自然是这满园春色更引人注目。”

沈昀见李玥瑶怔楞住了,就知道她是未曾遭料豫王荼毒过的,而早已历经风霜如他,向李玥瑶解释道:“是的,今日李祭酒所邀,皆是我们国子监的学官。”

这时一个家丁过来找沈昀和豫王,言说李太傅催他二人入席。

待二人作辞离去,念香举起两根手指在李玥瑶跟前晃了晃。

李玥瑶摸摸尚在发烫的脸庞,只听念香道:“姑娘,短短数月,你和沈郎君就碰到两次啦!”

李玥瑶嗔道:“念香!你还说呢,都是你,非说这边亭子敞亮,弹得还是……”《湘妃怨》

远天一片乌云,徘徊上空。

跟典籍室对门的典簿室【注1】,大门日日紧锁。沈昀入监两月有余,从未见过这道门有打开的时候,沈昀这些日子一直忙着刻印典籍,今日恰得空,意欲打开看看。将钥匙投了进去却无果,而后他把监内存放在自己处的钥匙都挨个试了个遍,竟无一把钥匙能对的上。

正疑惑间,抬眉看到方才送书商出门的苏云起正向自己走来,神色匆匆,还对自己使劲挤眼招手。

沈昀向他紧走了两步,“怎么了?”

苏云起二话不说,一把将沈昀拉至屋内,见鬼似的问道:“你开典簿室的门做什么?”

沈昀望着苏云起鲜有的一脸严肃,又想到自己管着监内大部分的门钥匙,典簿室也算不得什么私密之所,可这门的钥匙却并不在自己手里,不由提起心神,“怎么?这门开不得?”

苏云起道:“你还真猜对了,幸好你方才碰见的是我。”

沈昀道:“我只是想去找找,是否有前祭酒留下的只言片语。”

苏云起惊道:“怎么越是忌讳的东西你越说?”

沈昀心中一凛,压低了声音:“到底怎么了?是有什么秘闻?”

苏云起道: “我好心劝你啊,你可万一别在这提及任何有关前祭酒的事儿,那在国子监那可真不兴说。”

“为何?莫非,是他治监无方?不堪被提及?”

“这我也不甚清楚,反正你就别管这事了,准没错。”苏云起不欲再说。

沈昀又岂肯放过如此良机,又问:“那李祭酒之前的那位祭酒,他叫什么?这可以说吗?”

苏云起道:“李太傅都打理国子监快二十年了,前祭酒那会儿我还没出生呢。我如何知道是哪位。不过记得我来之后,还碰到一个杂役提过一嘴这事,被李祭酒知道后罚跪了半日,再后来没多久,那人好像就不在监内了。渐渐就再也没人提这茬了。”

沈昀:“那这个杂役后来呢?”

苏云起不无惋惜:“啧啧,好像是死了。”

沈昀没再追问下去,默默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隐约感觉李祭酒对于这位前祭酒不甚友好,甚至颇有些想极力扫除一切与之有关印记的意味。

典簿室【注1】:典籍室是藏有各类书籍刻板,典簿室类似于国子监档案室。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宴请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