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舒月手指轻轻击着桌面,笃笃笃的声音听在布行老板心上,简直如同雷击。
“继续说。”
布行老板哆嗦着:“这个布料来自京都,花样和料子都是上品,在广城内人人追之,许梦松一口价要定了这批料子,大人啊,他许氏已经占了广城商脉,根本不容许像我这等小生意有什么新玩意啊。这是不给我们活路啊!”
“哦?许氏都搞不到布料来路,被你搞到了?”苏舒月冷冷说着,凤眼淡淡一扫,直接点破了布行老板说话的破绽。
布行老板被吓的直接跪地道:“大人明鉴!小人出了大价钱,雇了一批商队特意从京都运来的。我这里还有与商队签下的凭证,现下商队应该还在广城休整,还没离去,大人可找人来对峙。”
苏舒月摆手,周英便下去了。
苏舒月再道:“周仪,去将广城刺史请来,便说本官有事相问。”
苏舒月挥手让衙役将布行老板带下去,不得离开衙门。
洛青卿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抬眼一瞅,周英和周仪都下去了,轻掀眼皮,苏舒月的目光正好落在此处,洛青卿张到一半的嘴巴里面合上了,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坐姿,正襟危坐起来,官府的人就是忒烦人,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苏舒月一愣,垂下眼皮,将眼中不知名的情愫掩下去,这种古怪的心绪让他,不再是自己了。
也不知周仪是用什么样的手段将广城刺史叫起来的,广城刺史来时,鞋子都套错了一只,广城刺史朝着苏舒月抱拳道:“不知大人深夜召下官·····”
苏舒月也没有同他客气,直接道:“许梦松,在广城十几年,你可知道许梦松是否跛脚?”
广城刺史摸了摸胡子想了片刻才道:“没听说过许梦松跛脚啊,许氏不会选一个跛脚的人做家主啊,这没道理啊。”
周仪当即便开口道:“你确定你没看错吗?布行老板指认,案发现场发现的布料只有许梦松独有。”
广城刺史这这这那那那了半天,才确定了:“大人,许梦松绝对不是跛脚啊。”
这个消息一出,现在便陷入了死胡同,布料只有许梦松有,但,许梦松根本不是跛脚。这俩个其中必有一个是错误消息。或者说,是周仪勘验痕迹错误,凶手是许梦松,周仪勘验所出的年轻男子根本全是错的。
周仪急道:”大人,属下所验绝不会出错。”
苏舒月沉默片刻,铺开了一张纸,写下许梦松,沈四郎,蒙兴,更在名字旁,写下时辰,下一行写下周仪所勘验的凶手,划了一根线将这个名字连起来。
又扯出了一张纸,画下了蒙兴家住格局,将这个图按在了广城巨大的分布图上,他看向地图,背着的手不断的摩挲。
“许氏家住开华坊,蒙兴家住西城西门坊,中间隔着五六个坊,来回需要两个时辰。”
洛青卿也站在地图前,看向各个坊市的布局,道:“若走小道,不需要两个时辰。”
苏舒月微微侧首:“哦?”
洛青卿刚要说,便被周仪从身后捂住了嘴巴,洛青卿眨巴了眼,转头看向周仪,周仪挤挤眼,小声道:“换种说辞。”
周仪倏的便觉得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他连忙松开手,看向苏舒月。
苏舒月的眼神分分明明写满了不悦。
洛青卿心道,原来你们也觉得爬狗洞说出来不好听啊。
她摸了摸下巴道:“许梦松已经年迈,我的小道他应该不会走,算了。”
洛青卿看向苏舒月写的笔记,突发奇想道:“蒙兴家中来客会不会是俩个人呢?其中一人是许梦松,二人杀完人后,许梦松从大门而出,另一个同谋则从屋后逃离。”
周仪此时却道:“不会,现场只有俩人脚印,一是蒙兴,另一个则是凶手,除非,凶手将许梦松脚印彻底抹除。”
“蒙父就在隔壁睡觉,凶手杀了人还要抹除痕迹,从进院便要抹除,墙体又那么矮,不怕被人看到吗?”
洛青卿托着下巴道:“凶手在白天行凶,又从后面逃窜,出坊门,又穿的那么华丽,西门坊真的没有人注意到吗?”
这一点,也是苏舒月所疑虑的,他看向地图,总觉得什么地方漏掉了。
周仪的勘验不会有错,凶手穿着许梦松独有的布料,白日行凶。完全可以判定为,凶手栽赃,可是,他为什么要栽赃许梦松,还有,他手中为什么会有许梦松独有的料子。
“去查许梦松有没有将这批布料转赠他人。”苏舒月道。
周仪立刻理解了苏舒月的想法,便应声下去了。
没多会,周英便带着两位男子回来了,其中一位颇为年长,洛青卿猜,应当是商队领队。
二人见过后,苏舒月才问道:“布行老板周怀仁交代与你达成契约,是否有此事?”
年长者约莫四十岁,双眼炯炯有神,四肢发达,一看便是练家子,他抱拳道:“确有此事,周怀仁给我二十金,让我给他运回一批布料。大人,这是契书。”
周英接过,便呈在苏舒月的案上。
苏舒月一一看过,便道:“下去吧。”
洛青卿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心道,看来周怀任没有说谎。
有衙役直接上前道:“大人,有人说,看见了凶手样子。”
周英直接道:“还不叫人进来。”
衙役这这这了几声,才道:“那人是个醉汉,不知道可信否?”
周英回头看向苏舒月,得了苏舒月的允准,周英才出去见人。
洛青卿同周英一起出去的,三层台阶下,果然站着一个男子,还没走近,便闻到一股呛鼻难闻的酒臭味,全身像软了骨头,站的摇摇晃晃。怪不得衙役犹豫呢,苏舒月出身世家,见到了恐怕更难忍。
醉汉察觉到有人来,摇摇晃晃的企图站的更稳些,他还打了一个酸臭的酒膈,才道:“有任何线索都给二两,是不是真的?”
周英捏着鼻子直接道:“你就站在那里说话,不要动!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
醉汉还想往前几步撒泼,眼睛一看到来人腰间配的武器,酒也醒了不少。
“你确定你看到了凶手长什么模样?”洛青卿道。
“没·····没···看到。”醉汉说到一半,看见洛青卿不善的目光连忙改口道:“我看到他的背影,我看到他上了一辆马车。”
“什么样的马车?”周英急忙问道。
“是一辆二匹黑马,车厢很是宽敞,上面还带着流苏。”醉汉说完,便搓着手,谄媚道:“官爷,两位官爷,二两银子是不是真的。”
周英召来一个衙役让把人带下去领赏。
洛青卿也没闲着,道:“二匹马车,应该好查,让西门坊的人撤回来,去查二匹马车。”
二人进去将这个消息一说,周仪反而愣了一下,嘴里嘀嘀咕咕的:“二匹马车,二匹马车。”
倏的,他道:“昨晚沈四郎失踪时,乘坐的也是二匹马车。”
“沈四郎不会上不认识的马车。”
苏舒月站在广城分布图前说道。
洛青卿和周英看向他,苏舒月转过身,眼中是笃定,他道:“沈四郎在城外,并不在城内。”
”昨晚亥时三刻,你与沈四郎分开,他上了一辆马车,直至西城门,孟兴看到了什么,并被凶手许以重利,而且他放行了。第二日,凶手应约,并穿上了许梦松持有布料,前去杀了孟兴,又乘坐马车逃遁。”
苏舒月说罢,手指轻点。
有什么东西在洛青卿脑中一炸,她道:“凶手一定是出城时,被孟兴看到,所以才以重金诱惑孟兴。所以!沈四郎在城外某处!”
洛青卿来回走着,她道:“凶手将沈四郎藏匿后,又返回城中行凶,来回跑,时间不够,所以一定离的不远!”
周仪道:“西城门外我已搜遍了,别院也没放过,根本没见沈四郎的影子。”
洛青卿道:“有什么地方被你遗漏了,比如什么机关。”
周仪一顿。
洛青卿抱着双臂道:“我觉得你真的要拜我师才行。”
周英出来打马虎眼:“洛兄弟,别笑他了,走走走,咱们再去一趟西城门附近。”
苏舒月拿起毛笔,在西城门分布处,圈了一个圆道:“洛侍卫,特别注意这个地方。”
洛青卿看去,并不是许氏别院,而是一个存在感极小的村落,小到在分布图上只有很小的名字,任谁大眼扫过去都不会注意到。
洛青卿也没问为什么,呼唤道:“周大哥,我们走。”
周仪摸了摸鼻子,在后面喊:“唉唉唉,你们等等我。”
苏舒月伸手拨弄着笔架上悬挂着四支青玉管兔毫笔,四支毛笔发出碰撞的清脆声。
凶手和沈子澄相熟,而且能搞到从京都特有的布料,也知晓这布料为许梦松独有,好一招栽赃嫁祸。
“苏大人,沈氏邀请你过去。”
“什么事?”
“沈郎君失踪的消息已传回京都,沈郎君的一些好友都骑着快马都来了广城,沈氏分店的老掌柜难以招架。”衙役擦了擦额上的汗道。
苏舒月手中动作一顿,青玉管的兔毫笔撞在一起,晃荡了几下,才停下。
苏舒月道:“告诉他们,本官随后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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