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
远远地,易青就听到萧山扯着嗓子不断在喊:“阿青阿青!”
她忙应了声:“来了!”
飞快蹲下穿好木屐,沈三娘帮着把蓑衣披上,然后她将斗笠扣在头上,说道:“阿娘,我去上学了。”
沈三娘嘱咐道:“现在还早,下雨路滑,别跟萧山在路上打闹,仔细着摔了。”
易青随口应了,然后小跑出去打开院门。果然见萧山已经不耐烦,抬起手正要敲门,见到她来放下手,露出张笑脸:“瞧,我们今天穿一样。”
冬天冷,尤其是下雨的时候,走在路上打伞,冻手不说,稍微刮风时,卷起雨几乎淋湿大半的身子。
书院的同学为了斯文,没人会穿蓑衣戴斗笠,跟乡下庄稼人一样打扮。
易青却不管,她平时课业繁重,一天下来根本没了撑伞的力气。蓑衣暖和,书箱藏在斗笠里面,虽然鼓鼓的很可笑,可不会被淋湿。
她觉着这一身装扮很好,如果再下雪,寒江独钓,颇有大侠的风范。
连着下了几天雨,昨天易青就这样穿着去上学,在书院门口时,已经收获了一堆嘲讽的眼光。
她不是小孩子,不会把这些放在心上,依然我行我素。见萧山也与她穿成一样,斗笠与蓑衣都是全新,不禁一愣,心里暖暖的,笑着道:“走吧,等下得迟了。”
萧山点点头,随着她一起往书院走,笑得牙不眼眼,还在她面前旋转蹦跳了几下,说道:“这样穿着真省事,就是有些热。”
易青笑眯眯打量着他,上次他说借字帖给她,第二天就遵守约定带了来。虽然她被齐翁拉去亲自教授没有用上,还是很感激他。
他经常被齐翁罚,她每天在齐翁处补落下的进度,来来去去,两人之间产生了莫名其妙的同盟情谊。
他阿爹远在淮南道任转运使,阿娘也随着去了任上。他祖父原本是大周三司使中的度支使,位同宰相。因身子不好,致仕回了明州祖宅修养,他跟在祖父母身边长大,住在离明山书院附近的庄子里。
中午歇息的时候,萧山随着林山长在书院用饭。下午下学的时候,再与易青结伴前行,到了她家门前分开,再坐候在那里的马车回家。
易青守时,萧山没来,她也不等。萧山生了好几次气,不过见到她根本没有功夫与他斗气,只得自己蹬蹬瞪下了台阶。为了跟上她,渐渐地竟然没有再迟到,让齐翁意外不已。
“那些附庸风雅的人真是不懂,明明被冻得鼻涕都流到了嘴边,还装腔作势,真是可怜可恨呐!”
易青抿着嘴笑,昨天他也是如此,今天却开始笑话起了别人。不过她没有戳穿他,转而问道:“你功课可完成了?”
萧山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手指头伸进斗笠里挠了挠,嘟囔着道:“唉,昨晚背到大半夜,才算勉强背熟了,就怕被你比下去。”
易青笑,萧山不悦地瞪着她:“真是,明明是班里最小最矮的一个,却学得比谁都好,我再不努力,就得被你甩到了天边去。不过,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反正你记性好,我再背一次你仔细听着啊,要是有错处,你帮着我纠正过来。”
易青点点头,说道:“好。”
萧山清了清嗓子,开始背起了今天齐翁要检查的《中庸》:“诗云:予怀明德,不大声以色......”
易青默默听着,雨淅淅沥沥打在斗笠上,伴着少年的读书声,似乎冬雨的凄冷都散去了不少。
萧山背完,见易青没有出声,脸上浮起自得的笑容:“怎么样,我是不是也很厉害?”
易青嗯了声,“很厉害,还有释义也得记住。齐翁说,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也要挨板子。”
萧山脸上的骄傲又没了影,郁闷地道:“唉,读书真是讨厌,还有《春秋》呢,那么多本书,要学到猴年马月去。若是只考骑射多好啊。”
说到到射,易青也跟着愁眉苦脸起来。明山书院不仅仅只让学生死读书,经济民生,甚至刑律断案,都得一并跟着学。虽没有与前朝一样得学君子六礼,骑射与礼这两项却仍在。
礼还好,是学习各种大典古礼仪。易青胳膊手臂虽细,还能跟着比划。
只是骑射,她骑着书院最矮的马,勉强能踩到脚蹬。拉弓时,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连最轻的弓都拉不动。
同窗里有促狭的,给易青取了个“易倒”的诨号。齐翁看了几次,也摇头兴叹,对这个学生真是又爱又恨。
在其他的功课上,不管他怎么要求,她总能尽全力去完成,而且还完成得让他挺满意。
他总不能把她的细胳膊细腿,一下变成萧山那般壮实。他怕再逼迫,她就得伤了身子,以后更瘦弱了。
易青知道,她的体力,天生不如男性,要想与他们一样是不可能,只她现在也太瘦弱了些。沈三娘换着花样给她补,她身高在同龄中不算太矮,娘胎里带来的先天不足,瘦得厉害长不胖。
易青不知道沈三娘在怀着她时,究竟吃了多少苦,她问沈三娘也不说,只淡淡说一切都过去了。
至于沈三娘的过往,一切都是迷。易青知道,能有她那般见识手腕,不是苦难生活所带来,就是她出身不凡。
易青没多问,不管哪一种,再问起来,就是把沈三娘旧时伤疤重新揭开一次。
到了书院门口,撑着伞的学生匆匆忙忙而过。以前是易青一人显眼,今天多了萧山。朝着易青投来鄙夷的眼光,再移到萧山身上,就变成了愕然。
萧山跟斗鸡一样,雄赳赳气昂昂而过,气势十足。认识他的人不少,慑于他的身世背景,慌忙转开了视线。
易青只当没见着,沈三娘说得对,要想别人高看你,只要你站得够高就行。
到了“随心堂”,课室里已经到了不少人。见着萧山与易青一齐进屋,与他玩得好的许程愣了下,然后指着他笑得前仰后俯:“山哥,你这,哎哟,你是去哪里找来的这身行头,是阿青家的吧?”
“滚!你懂个逑!这样暖和着呢,瞧你脸都冻得跟中了毒似的,还敢笑话我与阿青。”
萧山笑骂一句,揭开斗笠,弯下腰对易青说道:“阿青,帮我理一理头发。”
易青鼓起脸颊,将他被斗笠挂散的发丝往脑后拨了拨,真是,就知道使唤她。
萧山的头发又粗又黑,桀骜不驯,跟他人差不多。易青实在是弄不好,敷衍地道:“好了好了。”
她取下自己的斗笠,正低头解蓑衣带子,萧山的手已经伸到她的头上,大掌往后一抹,差点儿没将她推个趔趄。
“做什么毛手毛脚!”易青怒瞪着他。
萧山义正言辞地道:“礼尚往来啊,你头发也乱了,我帮你整理好。”
易青哭笑不得,躲开道:“多谢啊,我自己来吧。”
她背过身,解开头发,手下飞快拢了拢,然后在头顶挽起来。
她正准备坐下,见萧山那颗大脑袋伸在她的面前,正好奇望着她,心里一咯噔,抬手推开他,在座位上坐下来,板着脸道:“齐翁要来了,还不回去坐好。”
萧山歪着脑袋,满脸的坏笑,凑上前低声说道:“阿青,你先前那副模样,看上去还真跟小娘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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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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