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山县的百姓这么多年哪儿见过有人从这座宅院里出来?一个个都吓得目瞪口呆,尤其是方才还在门前高声阔谈的谢家小娘子,此刻更是花容失色,飞快地躲到了苏蘅身后。
苏蘅同阿虎对望一眼,礼貌地拱手一揖,问道:“这位公子是刚刚搬来我们祁山县的吗?”
书生模样的小厮视线却落在门前的大黄狗上,问:“这是……?”
苏蘅答:“大黄狗死在了你家门前,我们也十分好奇,可否让我们进去看一眼?”
小厮:“稍等,我问一下我家公子。”
没多久,他再次回来,大门敞开,请苏蘅和阿虎进门,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再度闭门,关了个严实。
苏蘅从未见过这么又大又漂亮的宅子,光是中厅前的院落,就快赶上苏蘅她们村最有钱的村首富家了,假山怪石,庭院深深,像一幅画儿般漂亮。
苏蘅扯扯阿虎的胳膊,问:“阿虎哥,你说是这里比较气派,还是张首富家比较气派?”
阿虎也被吓傻了,抖动着嘴唇怔怔地说:“张首富家到处都是一股子暴发户的味儿,哪里比得上这里的书香气?”
苏蘅闻言,扯着鼻子嗅了嗅,没闻到什么书香气啊,要是让她选,她肯定选暴发户味儿,跟书香味比起来,钱的味道它不香吗?
“公子……”苏蘅想问他几个问题,谁知他忽然停住了。
“我是服侍我家公子的,你不用一口一个公子,叫我官青就行了。”
官青说话做事都十分谨慎,一张脸像戴了一层面具,像他们这样的读书人,岂是苏蘅这样粗俗的人能看得懂的?
苏蘅搓搓手,像模像样地学着他说话:“我叫胖丫,他叫阿虎,对了官青,你们来这里住了多久了?有没有什么异样?”
官青答:“前日晚上刚到,这两日我忙着添置家用,倒是没发现什么异样,不过……”
他顿了顿,眯眼笑道:“的确是有件麻烦事。”
官青说完,又引着他们通过弯曲的回廊继续往前走,苏蘅着实被这座院落的大惊到了,院子空落落的,这要是到了晚上空无一人,该多吓人?
不多时,苏蘅和阿虎被带到偏厅,只见窗口棕木躺椅上懒洋洋地靠着一个年轻公子,一身青色锦缎长袍,衬得皮肤甚白,长相清朗,挺鼻薄唇,腰间系一块通透的玉佩,当真衬得上公子世无双。
“公子,这两位是胖捕快和虎捕快。”
苏蘅本来没觉得自己的外号有什么,旁人叫习惯了,她也听习惯了,可还是第一次有人喊自己胖捕快,她一时没认出,噗嗤一声笑出来,偏厅本就安静,她这一声笑就显得更加突兀了。
似乎是因为这笑声,让躺椅上一身清闲的公子有了反应,眉间挂着一点点不悦,蹙眉望来:“听说死了一条大黄狗?”
苏蘅看看阿虎,阿虎看看苏蘅,谁都没有说话,大约是这位公子的气场实在太强了,淡淡投来这一眼,就已经让他们感到惊为天人了。
候在一旁的官青说:“胖捕快,你刚才不是有话想问我吗?”
苏蘅反应过来:“啊,对……”
官青看向自家公子,询问道:“公子,既然捕快都来了,不如把后院那具尸体交给他们吧。”
呃?苏蘅和阿虎同时震惊,这座宅院里居然有尸体?他居然还能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就仿佛只是把隔壁王大娘饼铺里的烧饼交给他们似的。
后院的枯井旁,的确有一具男尸,不知放了多久,苏蘅他们还没靠近就已经闻到了味道。
阿虎有些晕尸,不敢靠的太近,重任完全落到了苏蘅肩上。
“官青,你家里有尸体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衙门?”苏蘅捏着鼻子,好不容易才把地上那具男尸翻了个身,结果更加的辣眼睛。
死者面目全毁,像是被割了几百上千刀,惨不忍睹。
“胖捕快,你别误会,我家公子绝没有要隐瞒的意思,这是两个时辰前,我家侍从整理这边的柴房时发现的,若你们不来,此时我也正要去衙门报案。”
官青说得句句在理,再加上着实长了一张不会说谎的脸,苏蘅立刻相信了他,对阿虎说:“阿虎哥,这个我虽说搬得动,但也不好搬,要不你回趟衙门,让兄弟们一起来把人抬走?”
阿虎点点头:“也好,那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苏蘅当捕快也两年有余了,但没处理过什么杀人案,一是祁山县的治安着实良好,平时顶多也就是一些偷鸡摸狗的小事,抓抓贼那是家常便饭,二是杀人案这样能立功的案件,就算是轮也轮不到她。
所以她面对一具未知尸体,实在没什么经验。
官青看出来她动作有些笨拙,又看她是个女儿家,“胖捕快……”
苏蘅笑呵呵地说:“你别叫我胖捕快了,他们都叫我胖丫,你也叫我胖丫吧。对了官青,是谁发现他的啊?”
她指着地上的死者,既然方才官青说是在柴房里被发现的,那藏尸的地方应当在柴房才对。
官青看上去是个好相处的人,闻言立刻改了口:“胖丫,待会儿你的兄弟们来了之后能不能先把尸体弄出去?我家公子不喜家里有太多生人,等你们弄清楚尸首的身份,我们再自行去往衙门问话,可好?”
这可让苏蘅有些为难,她在捕快群里本就说不上话,能说上话的是她杜师兄,可杜师兄觉得她没规矩心里还想着要把她从衙门扫地出门,定是不会听她的话。
苏蘅踌躇时,方才偏厅里的那名美公子忽然也跟着来到后院,瞧见苏蘅,冷嗤一声:“我看这祁山县县衙也就是个花架子,居然找来一个男女难分的来做事。”
她顿时血气一涌,看他长得好看的份上,姑且就不与他论长短了,但性别之事还是要理论清楚。
“这位公子,我是女的。”
萧烈只是随口揶揄,倒没想到她居然还十分认真,视线落到她的平坦的胸前,再落到她平坦的后臀,最后看向官青:“比你都平,还敢自称女子?”
官青有些忍俊不禁,他自然习惯了他家公子的毒舌,但这位胖捕快看上去为人憨厚,未必能受得住。
但苏蘅好像完全不在意萧烈,已经开始自顾自打量死者。
她虽然没有办过杀人案,但是亲眼撞见尸体莫名感到无比兴奋,他们这个小县城,向来顺风顺水,死个人那都是了不得的大案子。
这回魏知县刚走,新知县大人上任就碰到这种事情,看来这个新上任的知县比她还要晦气。
阿虎很快带着兄弟们来了,以杜立为首,几个人将柴房里里外外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查了彻底,但其实他们多数都跟苏蘅差不多的年纪,压根没有办案经验,所以苏蘅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查什么。
杜立十分有资深老捕快的风范,在柴房外兜了两圈之后,去向萧烈问话,然而萧烈看上去极为困顿,一副恹恹的模样,杜立还没走近,他便转身交待官青:“乏了,我去歇息片刻,这里交由你处置,若把尸体带走了就让他们尽快离开。”
走得坦荡,自始至终都没拿正眼瞧上杜立一眼。
杜立脸上仿佛有些挂不住,但看那公子气度不凡,锦衣华服,一点也不像本县城的人,想来非富即贵,大概不是他一个小小捕快得罪的起的,只好转而向官青问话。
“你是这里的管家?”
官青原是萧烈的伴读,从小就在萧烈身边伺候,虽算不上管家,但这宅院里加上萧烈统共也就三人,除了他,另外俩人自然不可能管宅子里大大小小的事情,算起来,说他是管家,好像也没错。
“大人,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杜立挺直腰背,乍看之下,果真有捕快大人的风范,苏蘅躲在一边仔细听他同官青讲:“柴房应当是第一案发现场,你是发现死者的人?”
官青摇了摇头,说:“发现死者之人现如今不在宅子里,不过大人怎么发现柴房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这……”杜立轻轻咳嗽了一声,“尸体是从柴房发现的,自然就是案发现场。”
官青听着,总觉得这话听上去有哪里不对,他看看那位胖捕快,胖捕快一直蹲在尸首身边,反反复复在看什么,这位杜捕快来了之后一言未发。
等后院都收拾干净了,苏蘅与官青匆匆道别,穿过迂回的回廊时,她仿佛又瞧见那位公子躺在窗口的摇椅上,明明家里发生了大案,竟然还能如此气定神闲,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将尸体交给衙门,还与尸体共度两个时辰,此等气度,苏蘅着实佩服。
不曾想,谢家小娘子还等在宅院外,挽了苏蘅的手,要和苏蘅结伴回黑水村。
一路上,谢家小娘子的嘴便没停过。
“适才有人说,里面住着一个俊美男子,可是真的?”
“听说那人气度非凡,是从上京来的达官贵人?”
“胖丫,你到底见没见着那人?”
苏蘅耳边嗡嗡作响,好心提醒:“谢小娘子,你是有相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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