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不想跟赵家捆在一起,你可以因为赵成做的事连带着恨我,但不接受你的恨是是我的选择。作为有罪的人,我依然想要活下去。”
师念景的身体震了一下。
自陈经雨死后,师念景在对陈声若的担忧和对陈经雨的怀念之间反复撕扯。
她知道从此后自己为了复仇和女儿而活。
秦佳是个好人。不仅小晴,师念景在云京也听过不少人这样称赞她,可是这样的好人跟赵成却是夫妻。
爱屋及乌,恨也理所当然地转移,这样才是常态。
她是看着赵成的人头落地的,当时除了快意,还有些茫然。大仇得报,女儿以后的人生也有自己的目标了,她该去哪里?
脑海中想到了一个名字,然后她急匆匆赶上了秦佳。
可是秦佳显然没有要替赵成继续承受恨意的意思,她觉得抱歉,只是因为当时的自己不够勇敢。她受到了相对应的惩罚,愧疚没有消失,于是她选择带着愧疚活下去。
可是凭什么她能这样,凭什么自己就连做出活下去的选择都无比痛苦,秦佳却能主动背负?
为什么她作为一个有自知之明的罪人,依然想要活下去?
“被赵成伤害过的人和家庭,即使他死了依然在痛苦,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我也非常难过。我虽有心改变,但已是带罪之身,无能为力。所以我把从前攒下的钱财交给了端云,希望能帮助到需要的人,哪怕只是一点点。”秦佳解释道。
师念景想到她从赵端云那里领到的盘缠。
本以为她跟赵家闹翻,钱肯定清清白白,可是现在呢?这算什么?
自己拿着秦佳的钱,却来质问她,甚至理所当然的认为她应该承受自己的恨意。
“我拿了你的钱?怎么会这样……老天,你为何要这样捉弄我?”师念景捂着脸小声说。
“我的那些钱跟干净,并没有借过半点赵家的势,你放心。我的前半生跟赵成紧紧绑在一起,那难道就要一死了之吗?活着固然困难,可既然我没有被判决跟赵成一起去死,那有什么必须要死的理由呢?你可以继续恨我或者怎样都好,我不会因为这些去死的。”秦佳说。
张向薇被二人一来一回的质问回答弄晕了,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把手帕递给了师念景:“如果是赵成的话,其实你们两个都是受他欺负的人,不是吗?”
师念景抬眼看着张向薇,后者连忙解释:“我不是说你错了,我只是,嗯,我能理解你们两个人各自的意思,但是……何必为难自己和对方呢?赵成已死,赵家也已覆灭。你们都得偿所愿了,还不如想想以后的日子。整天还想着这些,不就是把自己困在了以前吗,人要放过自己呀。”
接着张向薇叽里呱啦补充了一大堆“当然你要恨就继续恨,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未经人苦,莫劝人善什么的我是知道的”“我只是给你一个建议,没有让你必须这样做啊——”
师念景被她忙着解释的样子逗笑了,擦干眼泪后她折好了张向薇给她的手帕:“谢谢你。”
“哦,这个手帕是秦姐姐的,你要谢就谢她好了。”张向薇愣愣的说。
师念景肉眼可见的呆滞了,她觉得自己实在拿了不少秦佳的东西,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秦佳十分照顾这个刚哭过、看着比自己小了几岁的女人,赶着解释:“这个我给了张大人,就是张大人的了。”
师念景抬起头跟张向薇说:“张大人,我谢你,不仅仅是因为手帕。”“还有,”她看向秦佳,“这个手帕我带回去洗。等下次见面了再还给你。”
秦佳笑着应下:“好。”
师念景只停留了半天,急着回去见女儿的她跟二人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除了手帕,还因为什么呢?”张向薇望着师念景远去的背影问。
秦佳笑着目送师念景,没再说话。
赵家的事告一段落,刑部的人论功行赏。
沈清言从五品郎中升至四品刑部侍谨。赵成的户部尚书之位由林世之接下,这些年赵成提拔了不少自己的人,彻底封查赵家以后,户部空出来了一大半的位子。
活没变,人少了一半,这几天户部的几位大人都是顶着黑眼圈上朝的。就连平时最乐观的林世之,在上朝之前都哀叹连连,每天都向上天祈求皇上能先给户部安排几个人。
沈清言踏进户部,看到里面一片哀嚎的时候心里有点诡异的平衡。毕竟为了拿下前户部尚书,她们刑部也连轴转了小半月。
林世之跟楚怀安一起出来,看到了在门口诡异微笑着的沈清言。
“沈大人?”楚怀安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沈清言咳嗽两声,扯开了话题:“世子殿下来这里是?”
“既然已经彻底给将军正名,赵成等人也受到了惩罚,郡主过几天就要回岐州了。我来代她取户部拨军饷的单子。”楚怀安晃了晃手里的纸。
“你呢,你是来?”“我来把赵成家里的东西交接一下,他的案子就彻底结了。之前是那个叫陈琦那个小姑娘跟我们做的交接,今天她没来,我就来看看。”
楚怀安身后忽然冒出来一个小姑娘,低着头颤颤地举起了手:“陈琦今天生病了,我本来想去刑部来着……”
沈清言正对着她自然看见了她过来,楚怀安听见声音后心里咯噔一下,差点没叫出来。
“萧文?我说你今天怎么在那里纠结了那么久……陈琦刚来户部没几天,还不知道你不太爱出门,下次我告诉她。还有,你不想出去一开始就要拒绝她啊!”林世之越说越声音越大,萧文从他开始提建议的时候就跑远了。
沈清言手上拿着刚才萧文飞快递过来的文书,掂了掂,看了楚怀安一眼,两个人并肩离开了户部。
“世子殿下也会去岐州吗?”沈清言边走边问。楚怀安点了点头:“我上书请愿了,不知皇上会不会同意。”
沈清言耸耸肩:“那你肯定会去的。”
“为何?”楚怀安把头凑到她面前。
“皇上肯定会觉得对不起镇北军,而且你只是请愿去岐州而已,这也不是多么让皇上为难的愿望……世子殿下去了岐州,回来可要告诉我有没有想念云京哦。”沈清言笑着说。
楚怀安点点头。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呢?”沈清言有些惆怅的问。
好像离开的是她要好的朋友一样。
楚怀安把手背到身后,尽力稳住自己渐快心跳:“是吗……沈大人,会为了我的离开而难过吗?”
沈清言转过头去跟他对视:“世子也是我的朋友,你离开云京我当然会有一点点难过。”“我还会回来的,又不是死了。”楚怀安小声说。
“呸呸呸,怎么忽然说死?大月已经老实在北边呆了三年,还有郡主和你一起镇守,他们不会想不开去找死的。还有!我知道你会回来,但是这跟我为你离开而难过没有关系。”
楚怀安歪头:“那是为了什么?”
沈清言不信:“三年前郡主带着镇北军回了岐州,你自己一个人留在云京的时候,就没有一点点难过?”楚怀安低下了头:“我不是一个人留在京城的,而且战友是会分开的。我见惯了死别,生离也不算难以接受。”
“当年我确信大月短时间内不会来犯,郡主她们在岐州至少不会战死……知道她们能活着就够了。至于我自己,云京或岐州,对当时的我来说都一样。”楚怀安回想。
沈清言忍不住上手,抬起了他的下巴:“那现在呢?现在云京和岐州还一样吗?你在岐州的时候,要是不知道该想云京的什么,就多想想我吧。我有那——么多的朋友,想到我再想到她们,到时候整个云京都值得你回忆,我也会在这里想你的。”
她动作轻佻像调戏良家,说出来的话却十足真诚。
楚怀安也真诚地问她:“那我在云京也可以想你吗?”
沈清言被他问的卡住了:“什……在云京你还是该多想想岐州的人吧?”
楚怀安走了,看上去根本没有要理她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唉。”沈清言叹气。
伍嘉杏走过来跟着她靠在一起:“怎么了小沈大人?难道又有什么解不开的大案?让我伍神探来帮帮你?”
“伍神探,你还记得吗,林世之跟我们是同一年考的科举。”伍嘉杏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也跟着叹了口气。
“尚书你又不当,现在又羡慕别人。”祝明镜经过她们,轻飘飘地说。
伍嘉杏一下子直起身子来往自己的书案旁边跑:“什么!沈清言!啊啊啊我今年破的案子一定要比你更多!”
祝明镜大声喊她:“跟这个有什么关系啊!”
“那个,”沈清言举起手来,“今年不是轮到小伍去合计案卷了嘛,她把去年所有人破过案子的数量统计了,我比她多了十几个,可能她是把这个当成衡量标准了吧……”
祝明镜摇摇头:“我也想过让小伍来接班的,但是你的脸皮比她的厚一点,所以我就选了你。”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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