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和世子快要走了吧?”姚莲心掀开马车的帘子,外面的雨哗啦啦的下,行人很少。偶尔有一两个撑着伞的,也都快速跑着回家了。
沈清言想了想答道:“郡主肯定会回去,世子也上书说要去岐州了,估摸着就这几天,她们就得走了。”姚莲心点点头。
夏天天亮的早,下了马车撑开伞,已经不必提灯了。沈清言先下去,回过头扶了姚莲心一把,接着把春竹和秋砚扶了下来。
沈清言打了个呵欠,“昨晚没睡好?”姚莲心问她。
“嗯,不知道怎么了,就是睡不着。后半夜下雨的时候我还去院子里坐了一会儿,听着雨声才终于有了困意。”沈清言半梦半醒地,又打了个呵欠。
“给,待会儿可不要殿前失仪。”苑静苏经过她们这里,把一个香包递了过来,沈清言接过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有薄荷?”
苑静苏伸出手:“不要就还我。”
“我没说不要。”沈清言把香包紧紧搂在怀里。
上朝这件事从沈清言进入翰林院那天起,不知重复了多少次。若不是春去秋来的四季变化和朝上不同程度的吵架,她会以为自己在一遍遍经历轮回。
沈清言把苑静苏给的香包挂在腰间,在皇上快要来的时候跟随众人一起排好队伍,走进了宫门。
宫道长长,四周静默,沈清言紧跟着前面的人走到了大殿门口。然后随着人流登阶、入殿、恭迎,在一声“众爱卿平身”之后,正式开始了早朝。
皇上先允准了楚怀安自请驻守岐州的想法,并特许他和镇北军一年回京一次,楚怀安直起弯下去的腰,眼神充满希冀。
接下来,皇上又宣布了一件大事——“李卿离京已有十天,可兵部不可一日无尚书,朕得给兵部找个主持大局的人。定北郡主,你来任兵部尚书。”
楚璇琅还没反应过来,身后的人便开始议论纷纷。
李西源走后楚璇琅就考虑过下一任兵部尚书的人选,无非是从兵部现任的侍谨侍郎中选一个代任,等时机成熟了再扶正就是了,或者找武将世家的人,有威严在也能服众。
她从未想过会是自己。
楚怀安轻咳了一声,楚璇琅才反应过来,迅速出列跪下谢恩。谁知她的“谢陛下隆恩”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身后就有人大声喊:“皇上!郡主不能做兵部尚书!望皇上三思啊!”
楚怀安回过头去,说这句话的是老平西将军的儿子阮先荣。此人年近四十,靠着家里的功绩谋了个京城的官职,一生默默。
他这会儿突然冒出来,楚怀安留了个心眼。
“哦?”皇帝挑了挑眉毛,“那你倒是说说,郡主为何当不得?你又觉得,谁能当得?”
阮先荣擦了擦额角,被皇上和前面两个征战沙场的人同时盯着,的确让人冷汗直冒。但他还是硬着头皮执意道:“郡主常在军中,虽善带兵,却不了解兵部事宜。何况大月盘踞北境虎视眈眈,岐州若无郡主坐镇,恐其有异动,皇上三思啊!”
说完他跪下磕了好几个头,楚璇琅低下头敛了目光。
楚璇琅不常在京城自不会轻举妄动,楚怀安对此人的过去却了解得很。当年李西河自荐,阮先荣也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以他为首的一众名将之子不敢披甲上阵,却敢抹黑李将军,说她靠着父亲的名望才当上镇北军之首、根本没法打胜仗,李西河当年以一句“我当不得,君可当得?”回敬,问的此人哑口无言。
大抵是从此,他记恨上了李西河,连带着镇北军。
三年前李西河被赵成等人冤枉,他也是最快传播消息的人,后来李西源当上了兵部尚书、楚怀安被留云京,他也没放过这两个人,对上便少不了冷嘲热讽。
楚怀安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去面向皇上:“郡主做不得尚书,还有谁能做?”
“狂妄!”阮先荣像是抓住了镇北军的小辫子,红着脸反驳,“大楚如今安定,自然有镇北军拼死守卫北境的功劳,可家姐平西将军、定南王楚瑄,也都是治军打仗的一把好手!若按功劳搏兵部尚书之位,此二人绝不输郡主。何况西部和南部敌人式微,并无像大月那样的心腹大患。由此可见,郡主是三人中最不合适的人选。”
沈清言实在没忍住,站出来说:“岐州有世子在,他也曾力破大月军队,何尝不是镇守?阮大人是不是忘了,令姐阮先堇可是一向最看好镇北军,从李将军到郡主,阮将军哪个不是称赞有加?还有定南王,他可是镇北军出身。大人哪怕说自己想当兵部尚书,也比提这两个人合理。”
朝列中不知是谁没忍住笑,被阮先荣瞪了回去。
阮先荣还是不让:“小沈大人是刑部之人,不懂我们兵部的事也是正常……”
“啧,你不说我都忘了。阮大人还是兵部侍郎呢。”伍嘉杏原本想出去给她说两句话的,听见沈清言的这句话就知道稳了。
一旦她开始用轻蔑的语气反问人,那就没有人能吵得过她。
“你什么意思!你我可是同级!我要参你不敬长辈!”阮先荣站起来指着沈清言的脸大喊。
“阮大人不过比我年长几岁就自称长辈?而且我只是跟您讲理而已,您讲不过就在这里大喊大叫,难道不是殿、前、失、仪?”苑静苏抬起头跟沈清言对上视线,抽了抽嘴角,这是在点她?
都察院在这些人吵架的时候一向是两只眼都闭上权当看不见的。
皇帝揉了揉太阳穴:“行了。”
众人把头转回,一齐把腰弯了下去。
楚琼玉比她们晚了一步,看见这个场景顿了一下,敛下目光后跟她们一样转向皇帝,把腰弯了下去。
“朕心已决,不必再议。”
楚璇琅头低了下去:“臣接旨。”
皇帝看向楚怀安,眼神中并无赞赏或厌恶,只是平静。“瑞王世子暂代定北郡主镇北军主将之位,镇守岐州,三日后动身。”
“是!”
见赵端云熟练走上自己家的马车时沈清言还怀疑了一瞬自己是不是认错了。
赵端云伸手把春竹和秋砚拉了上来:“郡主和世子从三年前就没有一起去过岐州了。”
沈清言明白她的意思。
三年前,二人在李西河去汶岬关迟迟无音信的时候,一前一后无通信抵御了大月两次进攻,再加上被证明无罪的李西河,三人一起留在岐州,对大月是镇压,对皇帝何尝不是隐患。
楚璇琅和楚怀安还是皇室子女,要造反也并非师出无名,还有沈清言在朝上说的,西、南二位将军对镇北军都很友好,若三力合围,皇帝的皇位还能坐稳吗?
所以皇帝才坚决要留下楚璇琅,谁当兵部尚书不重要,谁去岐州才重要。
两个人对自己的新身份都不熟悉。楚怀安没在岐州的三年里,加入了不少新鲜血液的镇北军能服他吗?楚璇琅在北境是主将,留在云京即使当了尚书也要时时约束自己,她能习惯不出错吗?
去岐州的只能是楚怀安,同样,留在云京的只能是楚璇琅。
正如三年前皇帝的选择,彼时给镇北军带来希望的主将楚璇琅必须去岐州稳固民心,那另一位健将楚怀安就必须留在云京,大概只有李西河的离开让所有人措手不及,否则兵部尚书之位就是当年的李西河的。
为了制衡做到如此地步,真是荒谬。
赵端云看着沈清言:“你觉得郡主年轻吗?”
“啊?当然。”沈清言虽不知道她的话题怎么跳到这里,还是乖乖回答。
“年轻的女人当了兵部尚书,你要请我吃饭。”赵端云笑着说。
沈清言歪着头问她:“你知道今天会定下人来,所以才让你家的马车走的?”
赵端云诚实地点头:“毕竟我也是吏部的人。官员任免本就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别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你,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赵端云快速补上最后一句。
沈清言叹了两声气,“其实我以为会是个武将世家的人,就像今天上朝时那个阮将军的弟弟。我还以为郡主马上就要走了,没想到是世子一个人走。”
“他明年就回来了,不用担心见不到他。而且三年前他打退了大月一次,对大月的威慑不比郡主小。等到五年满了,主将换人,他就能彻底回京城了。你现在最好还是想一想请我吃什么,我可是很挑的。”赵端云见她真的担忧,安慰道。
沈清言深吸一口气,一扫刚才的阴霾:“去我家吧!蒋妈妈做菜绝不比柳姨差!”
马车经过致远大街,沈清言让车停了下来。“我去告诉清影今晚你来,让她早点回家。”
赵端云替她掀开了车帘,“要不要叫上小伍大人和小姚大人?”赵端云问刚爬上车来的沈清言。
沈清言一脸震惊:“你不是不喜欢人多吗,怎么今天转性了?你今天叫人怎么这么见外,叫她们莲心和嘉……小五就好了啊。”
沈清言完全叫不出嘉杏这个两个字来,被赵端云笑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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