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言沙漠，来往者不生。

那是被神诅咒过的地狱，只有曾经犯过大错的罪人才会被投放，经年忍受苦寒与炎热。

而他们现在所处的地下世界则位于歧言沙漠最底层，也是星球地心深处；如果有像金漾这样能熬过重刑，从沙漠涅槃的人，即可拥有至高无上的神力，成为地下世界的强者。

“这是你说的‘尽头’吧，再也不用回到沙漠里吃苦。”无眉儿对金漾笑笑，他一直相信对方说过的话。

地下世界东西中方三足鼎立分庭抗礼：即由【藏仙】次旦所统治的东方琉璃光，由【舞女】维纳斯所统治的西方极乐，以及【斜封神】诺尔斯统治的中央娑婆。

三城居民均只有一个共同的使命，就是进入空间碎片完成任务。把这些碎片收集起来交给使者，使者会根据碎片的直径发放货币，以供人们吃穿。

金漾：“空间碎片？”

无眉儿：“对，我们也不知道那些空间碎片是从哪里来的。”

“一般来说，直径越大的碎片任务越困难，但得到的奖励自然越多，如果你能收集到直径几百万光年的碎片，那你这辈子就都能躺平享福了。”

至于斗兽场、赌场这类场所，一般建在三方交界，给没有进入碎片资格的流民谋生的机会，如果台上战斗足够精彩，使者也会施舍货币。

但无眉儿一般是靠运气抢劫些钱财，他的枪就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你原本来自东方？”金漾记得他说东方不常下雨。

无眉儿抿嘴：“是，但我被人发卖到斗兽场很多年了。”

“如果白鸽将你带往东方神那边，说不定我就能回家。”

话音刚落，金漾忽然顿住脚步。

这里日夜四季分明，她和无眉儿走了一天一夜。白鸽已经消失，此刻凌晨微光渺渺，两人面前矗立着一座巨大精美的青石钟楼。

目光聚焦的一刹四周仿若无物，这座楼把整个天空揽入怀，秒针的每次跳动都无比清晰，连带着金漾的胸腔震动。

而在钟表的正下方，黄金深深镶嵌，摆成几个大字：

“中央娑婆城。”

“抱歉。”金漾说。

无眉儿面上失落难掩，他摸摸光秃秃的头顶：“啊，和你有毛关系，我就知道我运气不好。”

“也可以等我长大了去碎片做任务的时候看看，万一遇上家里人呢。”

无异于大海捞针，但金漾也一直在做这样的事，她颇带希冀地点头。

没有到城门开启的时间，金漾把手里的刀撇在脚下，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

似乎天可怜见，马上就有阵烤肉的香气从城墙根散开，馋得她几步走过去，看清是有个佝偻着脊背的老汉在摆摊。

“不能去。”关键时刻无眉儿扯住了她的袖子。

金漾疑惑：“怎么？”

“你看他的腰箍，上面有一圈红色经文，他是使者，”无眉儿眯起眼睛，“使者不准经商施善，这肯定是守在城门口抓壮丁的。”

“吃了他的饭等同于签下契约，你要被强迫去收集无人问津的碎片，直径小难度大，不值当，说不准命都不保！”

看他急得皱起鼻子，金漾悠悠问：“被发卖到斗兽场，你怎么还知道这么多？”

前一秒咄咄逼人的小子立马支支吾吾起来，金漾猜他有事瞒着，也不想追根究底，自顾自绕开人走到老汉摊前。

“使者？”她偏头。

那老汉眉毛很长，或许根本看不清来人的样子，他言简意赅地回答：“【万眼泉】碎片，直径十万光年，可以吃饱进去，只要活着出来就有货币一千万，成功完成任务能拿货币五千万。”

无眉儿又悄悄跟到金漾身侧，想张口却把话顶在喉咙里。

金漾：“成交。”

她拍拍无眉儿的肩膀当作安慰，拿起一块烤肉塞进他手心。

使者冷哼道：“先别着急吃，报上你的预言名，不是谁都有资格进这块碎片的。”

金漾怔愣了几秒，念出个自己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预言名”：“刀客。”

使者听到这名字反应很大，长眉下的眼睛放大了不止一倍，他兴奋的绕着金漾转：

“【刀客】金漾？歧言沙漠的幸存者？”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快请用餐，想吃什么吃什么，我亲自为您处理这些肉。”

“你认识我？”金漾说着把肉塞进嘴里。

“现在整个娑婆城还有谁不知晓您的名字，”他殷勤地也给无眉儿递上肉汤，“白鸽早就将话带到了，您是斜封神诺尔斯的贵客，要是有您出手，这个碎片肯定能被成功收集的！”

斜封神诺尔斯，中央娑婆的统治者，金漾不记得自己和他有什么交集。

“切，”无眉儿揩干净嘴角的油，“收集这种碎片，他们使者可都能拿到提成奖赏，看那副狗腿的样子就知道能赚不少。”

使者也不介意他说的话直白，笑容更加灿烂，并不肥硕的脸颊也谄媚地堆起来：“谁敢对刀客大人不敬啊，您放心，我们拿的都是小头，只沾沾您的光。”

差不多吃饱，金漾便蹲身对无眉儿说：“门开了你就自己先进城，我出来就会去找你。”

能在斗兽场独自存活，无眉儿必有一技之长，在中央娑婆活命不是难事；只不过他对金漾有恩，真的拿到货币之后多少要分他。

利益才是驱使人们共行的锁链，无眉儿图她什么她无从得知，但她只能给出这么多。

男孩眼睛熠熠烁烁闪着光：“说好了，七天之后见，我就在这个地方等你。”

使者双手捧上一块浑身剔透的玉牌，金漾按他所说割破手指将血液滴入，温光显露，人也跟着凭空不见。

离开前的最后一秒，她分明看到无眉儿站在原地神色淡淡，目光里含着说不清的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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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刀客]进入空间[万眼泉]，我是您的入场券小红，检测到您身心状态良好，目前体力100%、智力100%、神眷能力￥%￥&……未知】

【下面进入空间碎片背景独白】

“苍茫天色从暗影中来

被禁锢者在此无所适从

我自东方生又往西方死

万眼泉水汩汩流淌

流淌我的血肉与心脏

陌生的旅人

请救我于水火

唤我苏醒”

【祝您收集顺利！】

……

……

金漾缓缓睁开眼。

也许是海，也许是湖。水面如镜未染尘埃，不知道哪里来的光照在水上，宛如亿万晶莹剔透的珍珠悬挂。

天与澄澈共同延长，在最无垠的彼端交出一根浅白的亮线。

察觉到水下有异动，她弯腰想仔细看看，突然视觉陷入幽深蔚蓝的空洞里：原来在看似风平浪静的水面之下，居然隐藏着这么深的海窟。

水流以一种不可抗力从高处倾泄，折成更多道被吸进不见底的海沟，乍看邃暗恐怖。

她骤然退后，却又差点掉下另一个，左右扫视了一圈，才意识到身边密密麻麻都是陷阱。

万眼泉，原来是这个意思。

——“东方生，西方死，亲爱的旅人，我们已经恭候多时了。”

水下瀑布纵然汹涌，但却是安静无声的，此刻突兀出现的尖细声音恰好和刚才看到的景象缝合，金漾听得浑身一颤。

她后知后觉跟随声音来处转头，发现有两个和自己长相打扮十分相似的人飘在海窟上方，不同的是左边那个眼下有串黑色经文，右边那个颈间有圈白色经文。

“是谁？”她握住刀柄。

黑色经文的主人开口，正是刚才尖细的说话声：“万眼泉素来有阴阳两镜，对镜见人，你看到的当然是你自己的样子。我双目留黑经罩，是阴镜。”

“我脖子配白经锁，是阳镜。”另一人紧接着用粗厚的男人声线道。

金漾：“有事？”

“人人都抢着要我们，你却嫌弃上了，”阴镜张嘴打了个哈欠，“此处是万眼泉深处，没有我们帮你，你迟早会被变化的泉眼绞成肉沫。”

天下不会有免费的午餐，金漾深知这一点。她将重刀扛在肩膀上，神色木然：“那你说，要怎么才能帮我。”

阴镜桀桀笑着窜到金漾身后，人类的骨骼不会有它这么柔软，能够把金漾整个缠起来，鼻尖相触时金漾厌恶地瞪了眼，手腕轻动将刀拔出几寸，阴镜被刀光蛰中，不得不远远跳开。

“脾气这么大。”

“好吧好吧，告诉你，”她仰起头，“我们二人中有一人只说真话，另一人只说假话，你可问一个问题，猜我们真假，猜对了就能获取出去的线索。”

金漾瞥了眼一直沉默的阳镜：“猜错了呢？”

阳镜正色道：“猜错了，你将代替我们被禁锢在泉眼之上，永远无法离开，直到下一个愿意和你做交易的人出现。”

等谁从一万个泉眼中找到这一个泉眼，那得等到猴年马月。

“好，”眼皮张合间瞳孔散出金色，她定定看了看，最终拔刀指向阴镜。

“不用问问题，你就是说假话的那个。”

阳镜见形势不对，立马挡在阴镜身前：“你的神眷能力是辨别？”

神眷不神眷不知道，金漾倒有一双神眼；混沌目下无假真，她绝不会看错，就像看出无眉儿善念未消，而那位城墙下的使者多贪无恶。

所谓阴阳镜，过了她的眼也不过就是诡计多端。

“不是说猜对了就给我线索，果然反悔了，”她懒得听借口，“锵”竖起刀背，“既然挡着，就一起死。”

“你不想要出去的线索了？！”阴镜大声逼问。

“我不想要？”

刀锋尖利，金漾身形未动半分：“你说假话，那么从头到尾向我坦明的身份，规则都可能不是真的，真的规则虽然未知，却永远站在制定者那一边。”

“换言之，我永远不会赢，拿到线索也没命出去。”

“你们想自由就要找借口害我死，”她敛眉，“不是活物，未有杀业，不如我让你们先死。”

重刀横斩，刀波越过阴阳两镜时没有任何起伏，金漾只听见阴镜长久的哀嚎，回荡在万眼泉中格外刺耳。

她丢开刀捂住耳朵蹲下来，声音淡化消失后眼前的景象也随之不见，只剩一条普通的深林小路。

怀里一片冰凉，突然多出来的东西硬的硌手，她捏着边缘取出，是面刻着白色经文的镜子。

还没等金漾仔细端详，熟悉的疲惫感又控制了她的神经，几分钟前挥刀斩敌的气势荡然无存，她直直倒下，昏睡在荒郊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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