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040故人还(中)

沅溪站起来,一个趔趄,腿下一软,差点跌了去。

“哪个穆大人?”她的唇抖得厉害。

朝中只有这么一个锦衣卫指挥使,除穆延庭之外,再无第二人了。

她心里明明知道,可是不敢相信呐。

“禀陛下,是锦衣卫指挥使——穆延庭穆大人!”这来禀的锦衣卫小旗官抱着绣春刀,情绪也是十分激动。

“在哪呢……”沅溪差点没忍住,落下泪来。

“在侯府外面呢!穆大人受了很重的伤,千里跋涉而来,现□□力不支……幸遇得永安侯府外护驾的锦衣卫……”

未等小旗官把话说完,沅溪已在众臣诧异的目光下冲出门去。

大红纹龙祥章嫁衣似一团火,滚进了府苑的急雨中。

她跑得极快,地上泥水溅起,弄脏了裙尾,头上冠冕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旒珠几绺斜搭在耳鬓,几绺挂在簪子上,乱得不成样子。

她从前一贯端庄肃穆。

这是女皇自御极以来,头一次这么狼狈。

但她顾不得这么多了。

也顾不得群臣的目光、永安侯的情绪……她只知道,她的延庭终于回来了!

府苑的门被推开,两名锦衣卫扶架着一名受伤的男子,跌跌撞撞迎着过来。

中间那男子显是伤得不轻,半副身子都歪侧着,要不是被人扶架着,真要栽地上去了。他的头无力地垂着,头发遮住了整张脸,看不清面目。脚下被雨冲刷过的地面洇出了血迹,这血迹并不鲜浓,像是陈旧的痂被撕开,已经凝固的血复又活络了,滚进泥浆里,留下淡淡的血迹……

沅溪扑过去,将中间那人头托着,轻轻将他脸上覆盖的头发拨开,这张熟悉的脸,没半点血色,他艰难地动了动唇:“陛下……”

“延庭,延庭……”沅溪哭着,哀恸入腑。

急雨如注。

她回身,嘶哑着声音喊道:“太医,快传太医!朕要医治延庭!快去!”

满府的人匆匆奔忙。

她稳了神,却见院子里已经跪了一地的老臣,地上泥浆漫过他们的官袍,雨势滔天,密集的雨点子拳头般落在脸上……

沅溪愣在那里。

所有人都在喊:“陛下,保重圣躬!”

沅溪眨了眨眼睛,泪水和雨水漫在一处,天地混沌,她有些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圣躬安。”她走近,绕过群臣,淡淡道。

大红的吉服拖地,在泥水里逶迤行过。

经过永安侯身边时,她伸手虚扶了扶。

她还记得今天是她的大婚之日,她还记得,永安侯是今日的主角。

“摆驾,回宫!”

雨越下越大。府苑的积水很快漫过了花草间的青石板。

** ** **

永安侯府。

线香熏起,袅袅而上。

“夫君,早些安歇吧,你看呀,衣裳都湿透了,满不好要作出病来了!”柳婉儿走近要去脱元朗的衣服,却被他一个闪躲给躲开了。

落空的手有些尴尬地定在那里。她知道今天是侯爷与另一个女人的大婚之仪,洞房花烛夜,温馨,幸福。原是没她什么事。

但……那女人不是回宫了吗?留下侯爷一个人,她身为正妻,当然得伺候啦!

柳婉儿讨了个没趣儿,却也不恼,赔着笑脸道:“侯爷,您是觉得今日在满朝文武面前,丢面儿?那不打紧,那些朝臣,谁敢嚼道……”

“婉儿,我累了,想歇着,你也去歇吧。”

元朗蹙着眉,心情看起来不大好。

那也是,这大婚之仪,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新妇与手底下人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男人都好面子,更何况还是侯爷这样权势滔天的男人,丢了这么大的面儿,背后指不定被人怎么指戳,这种时候,侯爷心情断不会好。

“侯爷,”柳婉儿腻上来,“女皇走了,今儿让婉儿伺候侯爷歇息吧……”

元朗将她攀上胳膊的手推下来:“夫人,你自己去歇吧。我什么时候要夫人伺候过?”

过一过二不过三,他心里是真的有些烦了。原本就不大痛快,今日那事一发生,烦躁更甚。

自家夫君好大的排场迎娶另一个女人,柳婉儿心里本身就憋屈,再联想及自打成婚以来,侯爷对她面上虽客气,但总隔着一层什么东西,疏离得很。不免心中更生怨。

她当下便有些口不择言:“侯爷是不是对她旧情没忘?侯爷娶她,妾身原以为是侯爷为情势所迫,奈何不了皇帝。如今看来,侯爷心里头挺乐呵,这个事,侯爷策划起来没少费心思吧?”

元朗默言,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她。

柳婉儿仍不知进退,只图嘴上痛快:“侯爷别这样盯着妾身,话既说到这个份儿上,妾身也没甚么好怕的,她是皇帝,妾身往后与她相对,也不过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皇帝要拿捏我,妾身能怎么办!妾身所求,只希图侯爷公平点儿,别让她算计了妾身,那……那妾身就只能一头碰死了!唯祝侯爷与她百年好合、恩爱有加!”

说罢,便嘤嘤地哭起来。

从前她再怎么闹腾,侯爷不太会与她计较,反让她觉得,她哭哭啼啼我见犹怜的模样,侯爷会心疼。

但今天的侯爷似乎与往常有些不同。

柳婉儿看着元朗那阴鸷的眼神,心里蓦然一怔,连脸色也变了。

他从前绝不会这样。

元朗不怒反笑:“算计?婉儿,算计什么?”

“就……就是……”柳婉儿不敢看元朗,眸子中的光亮暗沉下去,吞吞吐吐道:“女皇陛下高高在上,她要是使个坏心眼,冤妾身一桩事,妾身真是受不住呢!这还不打紧,最怕是侯爷也信了她的,以为……以为妾身哪方端不住,做了丧尽天良的事,那、那妾身可不冤死了!”

元朗闭目,似有话,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缓了一会儿,他道:“婉儿,你要知道,陛下乃千金之躯,万乘之尊,她若看你不得,一道口谕,你便没命了,她何须拐着弯来费那些劲冤你。往后永安侯府……”他稍一顿,话里有话:“我希望永远是和睦、平静的。”

元朗欲走。

这事本可轻轻擦过,但柳婉儿见元朗似乎句句偏着沅溪,心里不忿,又见元朗挥袖便要离开,对她无半点留恋,心里很是急,索性豁出去,乍喊道:“侯爷!你今日没这番话,我尚不疑你!可你字字句句都偏袒她,——你值当么,你瞧她,可曾正眼看过你?她那心,明明拴在穆延庭身上,今儿的事,你可都瞧清楚了?!大庭广众之下,文武百官面前,她穿着与你成婚的嫁衣,哭着抱起穆延庭!她拿你当什么了?可顾着你的面子?你——不值当啊!侯爷,这会儿妾身倒要怀疑……那穆延庭,是你下的手吧?醋味儿翻天的人,甚么事都干得出来,可穆延庭命大,竟没死绝,又回到了她身边!侯爷,你倒是枉做了小人,妾身为你不值啊!”

“夫人,仔细祸从口出。”元朗眼睛微闭,已是忍耐至极。

可柳婉儿却不知进退,仍激他:“侯爷,你猜,妾身要是将这事儿告知皇帝,让她清楚明白地知道,是你因妒生恨,差点害死穆延庭,——她心爱的情郎,她会不会恨透了你?这样,她就不会再和妾身来抢你了,对吗?”

她的眼睛里流着眼泪,但那眼神却不是温婉柔弱的,反而透着一股子杀气。

元朗死瞧着她:“穆延庭的事,与我无关。穆延庭的人,还是我手底下的人救的。请夫人,慎言。”

最后说到“请夫人慎言”时,已是一字一顿,怒意沉沉。

柳婉儿有预感,她今晚要失去元朗了,彻彻底底地失去。

从前他们之间虽有一种淡淡的疏离感,但她心里从未生起过这种即将要失去的恐惧。

今晚却不同。

她很害怕,再顾不得其他,一把拖住即将要离开的元朗:“侯爷!文言!你不要走——你同她在一起,是为了江山对吗?如果……如果我柳家也可以给你江山,你不要再靠近她了,好吗?”

她伏在元朗身上,痛哭不止。

元朗倒是被她的话吓到了,转身,双手抓住她的胳膊,将她轻轻地推离自己,沉声道:“不要胡言。”

“我没有胡说!侯爷要的江山,我柳家也可以给!”她哭呛道:“侯爷既这么辜负我,当初又为何要娶我?”

她见元朗不出声,止了哭声,偷觑他。

却听元朗冷冷道:“夫人,你还记得当初我是怎么娶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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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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