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乌毒?臣中的是乌毒吗?”

苏文澜偏着头想了想。

一下想起来他们当初去永安巷的时候,就是为了追查那个中了乌毒而死的刺客。

好像苏太傅也死于这毒。

他隐隐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串到了一起。

莫非……

苏文澜抿抿唇:“臣是在快到宫门前时中箭的,可惜臣没看清到底是何人射的箭。”

陆玄珍注意到他泛白的嘴唇。

意识到他今日刚死里逃生,现下又强撑着同她说了这么多,还落了一场泪。

她把人扶下去,顺手掖了掖被角:“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了,好好休息,好好睡觉。”

“至于其他的,都交给朕。”

陆玄珍垂首,在苏文澜眉心落下轻轻一吻,她摸摸他脸,有眷恋亦有怜惜。

苏文澜应下。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笑得眉眼弯弯。

就算被查出来他不能生又如何?他不过是被苏家所“害”,真到了那个时候,陛下怕是更心疼他。

-

陆玄珍原本打算先歇下,等次日再继续追查,但苏文澜所说的这些,着实让她意外。

苏家当真好算计。

苏丞相也是铁石心肠。

那可是他的独子。

他竟舍得?他竟真舍得!

陆玄珍心中一痛。

替苏太傅感到不值,他对他的父亲敬爱有加,对族人爱护包容,哪怕政见有分歧,他也未曾想过将他们置于死地。

可他们反过来却如此。

苏文澜的话,再一次印证了她先前猜测,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让暗卫核实。

清冷月光洒落下来。

青石台阶更加冷清。

陆玄珍漫无边际行走在宫中。

身后只有一提灯宫女跟随,朝堂上被朝臣簇拥的帝王,此时身影显得有些孤单。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去慈宁宫找父皇母后?他们虽疼爱她,却不懂她,怕是等她过去,又会让她远苏亲沈。

去储秀宫找沈锐、沈统?那就更不可能了。他们二人跟她多年,虽素来忠心,可也固执。

有些话无法与他们说。

唯一能倾诉几句的苏文澜现在正躺在床上,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去打扰。

高处不胜寒。

她心里攒了好多好多话,却不知道能说给谁听。

陆玄珍在宫中走了许久。

久到露在外面的手指冻得有些发僵,她蜷了下手指,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停在了长春宫殿前。

她抬脚朝前迈去,径直进了长春宫正殿,殿堂上供奉着牌位在烛光的映照下,散发出淡淡暖意。

先皇夫苏辞。

指尖缓缓抚过牌位上的字,陆玄珍怎么都想不通,活生生的人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阿辞……”她低声轻喃。

忘不掉,她忘不掉,无论如何都忘不掉!

忘不掉苏辞昔日的音容笑貌,忘不掉苏辞死后的苍白面容,更忘不掉那日苏辞挡在她身前,热腾腾的血溅了她一身。

苏辞是死在她怀里的

他摸了摸她的脸,就那样咽了气,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留。

此后无数个日夜,陆玄珍总会想起那日,她心里仿佛堵着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

那时她不懂是为什么。

此刻,她隐隐明白了堵在心里面的是什么。

是她的执念。

她出生便被封为皇太女,所有人都知晓她会是大周未来的皇帝。

他们敬她、怕她,只有苏辞不一样。

他永远都是淡淡的。

他敬她,却不怕她。他爱她,她也能清晰感受到。

陆玄珍抱起牌位,把脸轻轻贴了上去。

“朕其实也没有那么爱你。”

她咬着牙,倔强着不肯让眼泪落下,倔强着继续口是心非。

以前她总觉得日子太过平淡,平淡到甚至让人心生厌烦,现在她才知晓那是多好的日子。

从前弃之如履的,是今日求而不得的。

“朕说,朕没那么爱你。”

她闭上眼,轻声呢喃。看似是在对着牌位说话,实际却是说给自己听。

她想做个明君。

苏辞也知道她想做明君。

他们心照不宣约束着对彼此的感情,又或许只有她一个人在克制着。

可是整日清醒克制又有什么用?

一个手握重兵、年少健康的帝王,竟然连自己心爱的男人都保护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怀里。

这是何等奇耻大辱!

她与世家之间早已是不死不休。

没想到她还未同他们清算,他们竟一而再再而三撞上来,甚至还想再一次杀掉她所宠之人。

桌上蜡烛火苗晃了下。

青川出现在她的身前:“属下现已查明,苏大人所言皆属实,小梁子、李太医、李大夫、容黛都是苏氏之人。”

陆玄珍眼神冰冷:“李太医和李大夫都抓起来,询问他们解蛊之法,其余的都处理了就行。”

青川:“是。”

“等等。”

陆玄珍突然又叫住她:“那个叫容黛的暂时留着,先查查她参与了多少。”

若是陷得不深,或许还有改造的机会。

她到底是起了几分惜才之心。

青川领命离去。

陆玄珍瞥了眼靠近门口的柱子,面无表情:“出来吧。”

话音落,柱子后面的影子晃了下,但依旧躲在后面不肯出来。

陆玄珍又道:“朕看见你了。”

那人这才磨磨蹭蹭走出来。

沈统低着头,两只手交叠在身前,手指不断相互摩挲着。

“朕不是让你和表兄先去华景宫住着,你怎么跑出来了?”

陆玄珍语气缓和不少。

沈统轻轻抬起眼,眉头皱起,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委屈:“臣、臣想找您解释。”

“解释什么?”陆玄珍问。

“臣和大哥对您再忠心不过,我们无论如何都不会做下不利您的事,所以……您、您能不能不要讨厌臣啊?”

沈统的声音越来越小。

陆玄珍见他还是这样,忍不住弯起唇角,抬手在他头顶揉了揉。

“朕不会讨厌你。”

“真的?”

一听这话,沈统顶着一头被揉乱了的头发,眼睛乍然亮起,嘴角几乎快咧到耳根。

看他这傻里傻气的模样,陆玄珍不由心下一软:“朕什么时候骗过小统。”

下一刻,陆玄珍整个人落入一个巨大的怀抱中,沈统毛茸茸的脑袋乖巧贴在她肩上。

她下意识想把人推开。

但在惊觉肩膀湿了一片后,默默收回了手。

沈统伏在她肩头,一抖一抖落泪,全然不见往日那要强和大咧。

这是沈统第二次在她面前哭。

第一次是他喝醉那次。

沈统边哭边说。

“臣真的好怕,怕您讨厌臣,怕您再也不理臣。明明小时候您最喜欢的就是臣了。”

陆玄珍被他哭得头皮发麻,整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便附和着他。

“是是是,最喜欢你。”

沈统又哭:“当时在观书楼您为了苏文澜凶臣,还把臣拘在沈府不见臣,那段日子臣夜不能寐,梦里都是您厌弃了臣要把臣送走。”

“……还挺记仇。”

陆玄珍轻轻拍了拍他后背,嘴角微抽。

沈统吸了吸鼻子,仰起脸。

“臣才不记仇,臣只是伤心难过。后来臣好不容易回到陛下身边,陛下又说要把臣送到军营,臣心里更是惶恐极了。”

“这个朕之前不是说过吗?都是为你好。”

陆玄珍轻叹一口。

沈统直勾勾盯着她:“可那都不是臣想要的。”

陆玄珍沉默。

沈统顿了顿又道:“还有今日,您甚至将臣与大哥软禁在华景宫——”

“朕没软禁你们。”陆玄珍错开眼。

“嗯,没有,您是为了保护我们。”

沈统嘴上虽这样说,但嘴角苦笑却出卖了他。

陆玄珍张了张嘴,却又把解释的话重新咽了下去。她是君,他是臣,她的决定无需同他解释。

沈统自顾自往下说。

“臣今晚在华景宫想了许多,您宠爱苏大人,那是他有福气,臣没有那个福气,这是臣的命,臣不怨任何人。可是臣无论如何也不想被您讨厌。”

“尤其是因为一些臣根本不曾做过的事。”

“这次学子失踪,臣不知情,更不曾借机加害苏大人,臣坐得端行得正,臣可以发誓!若臣所言有半点虚假,就叫臣——”

“够了,小统。”

陆玄珍打断他:“朕从未怀疑过你与表兄的忠心,更不曾厌恶过你们,朕让你们去华景宫,不过是为了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

沈统的眼中充满了清澈的不解。

陆玄珍用指腹擦去他眼角泪珠。

“现在不便与你细说,你和表兄且安心在华景宫住着,你武功好,多保护一些表兄。”

沈统似懂非懂点点头。

陆玄珍没忍住抬手弹了他脑门一下,他立马捂着头哎呦叫了起来。

“这次朕先不罚你,要是下次再偷偷摸摸,朕非得——”

沈统脸上一红。

“臣不是故意偷听您讲话,臣本来想早点出来的,可您一直抱着太傅牌位,臣也不忍心打扰您。”

“好了好了,快些回去吧。”

原本的情绪因为沈统的打断,这会她也平静不少。

沈统一步三回头,走到门口突然又跑到她跟前,一双清澈的眼睛定定望着她。

“陛下。”

陆玄珍抿抿嘴:“还有事?”

“那个、那个……”沈统扭扭捏捏。

“有事快讲!”

“……您能不能考虑考虑臣啊?”沈统说完,小心翼翼瞥了她眼,见她神色不对,立马转身就朝外走。

“好好,不考虑就不考虑,您不要生气,臣走就是!”

他捂着脸边走边哭,声音都带上不轻的鼻音。

陆玄珍望着他背影,神情复杂。

她摁住自己胸口,感受着胸腔中心脏有力的跳动,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淡淡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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