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渐与沈挚当众发生口角,李渐口不择言,沈挚愤然离去。
那么多殿前司禁军都看着,当天就传得沸沸扬扬,众人议论纷纷。
“李殿帅真是够莽的,居然当众讽刺安定侯乃君王榻上玩物,他不要脑袋啦。”
“你这话过了啊,人李殿帅说的话哪有这般难听。”
“他当然不敢这么说,但他肯定这么想。”
“别人心里怎么想的你都知道,你是李殿帅肚里的蛔虫啊。”
“这谁不知,李殿帅定然是嫉妒安定侯的赫赫战功,又怕安定侯取他而代之,啧啧,心眼真小。”
“行了啊,越说越离谱,李殿帅也是跟随陛下的老人了。”
“所以就仗着陛下宠信,连安定侯也敢不放在眼里,也不想想,他与安定侯,陛下会更看重谁。”
“于公于私,自然都是安定侯啰。”
“好啦,这也不是咱们这种小喽啰该议论的,我书选好了,你呢?”
“还不是你先说的,我也选好了,走吧。”
待两名身着吏服的男子拿着书结账离开,李渐的四子李毫才从书局的角落里走出几步。
他是听闻金桂书局印了一批白鹿书院山长邱大儒的注本,他想下场明年的进士科,特意出来买书的。
没承想,竟听到了如此叫他毛骨悚然的话。
“公子,您这书还要不要?”书局的伙计见此人鬼鬼祟祟,以为是偷书的,盯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上前提醒,“您若不要,可将书交给小的。”
李毫回过神来,忙道:“要的,要的,我这就去结账。”
父亲的胡言乱语之事固然重要,可自己的科举也同样重要。
李毫是李渐的庶子,在嫡长子继承制的情形下,家族大部分的资源都向嫡长子倾斜,就连嫡次子想要前程都得自己想办法挣,庶子就更要自己为自己谋前程。
李毫六岁启蒙,十来年寒窗苦读,寒暑不辍,虽然今年有恩科,但开的科他都不想考,就想考个进士出身,为自己挣一份前程,待父亲百年之后他能将生母接到身边奉养。
可是……
可如果……
如果父亲真的因失言而获罪,自己成了罪臣之子,还能科举吗?
李毫坐立难安,好不容易买到邱大儒的注本也看不下去。
其生母许氏带着鲜果子来探望他,虽然儿子极力掩饰,但知子莫若母,许氏一眼就看穿儿子的心神不宁。
“四郎,这是怎么了,出门前还好好的,出了一趟门脸色都变了。”
“阿姨,我在书局里听到别人说父亲……”
“说你父亲什么?”
李毫犹豫着要不要说。
许氏急道:“到底怎么回事儿,是你父亲犯了什么事?还是得罪了什么人?你倒是说呀!”
李毫心一横,将在书局里听到的话原原本本告诉生母。
他记性相当好,几乎是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
许氏还没听完就一脸苍白,听完后更是摇摇欲坠,她用力拍了儿子两下:“这种话你该赶紧去告诉你母亲,请她拿主意,你真是读书读傻了,还在这儿坐在干嘛,还不快去!”
“好,好,我这就去找母亲,阿姨您别着急。”李毫说着赶紧去找林氏。
许氏跌坐在凳上,又着急又生气又无计可施,只盼着夫人能规劝郎主,别让郎主影响了四郎科举才好。
“我就说,考今年的恩科也挺好的。”许氏喃喃。
正院里,林氏听庶子转述外头人对李渐的议论,一张脸黑沉得可怕。
“母亲……”李毫不安地唤了一声。
林氏压下心中的怒火,对李毫说:“你安心读书,若有想读的书,或者是什么难处,尽可去找你大哥,都是一家人,别见外。”
“谢母亲关心。”李毫忙奉手道谢。
“家中几个孩子,你的学问是最好的,我一直盼着你能考个进士,光耀门楣,”林氏停顿了一下,话音一转,“倘若……你父亲犯了糊涂,你要想好该怎么办。”
李毫惊恐万状,不懂嫡母此言何意。
“行了,你去读书吧,别想太多。”林氏让庶子回自己院里去。
李毫仿佛灵魂出窍一般地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许氏还在这里等着,见到他忙问夫人怎么说。
李毫把与嫡母的对话一字不差地复述给生母,茫茫然问:“阿姨,母亲又叫我想,又叫我别想,是什么意思啊?我是想还是不想?”
他一直觉得自己还挺聪明的,现在发现,自己其实脑子不够用。
许氏也是一脸茫然,拿不准夫人是什么意思。
到晚间的时候,母子二人听说李渐一回来就和林氏大吵了一架,林氏再度提及和离一事。
“和离,和离,和离,你除了会说和离,你还会说什么?!”李渐怒不可遏,“你少拿和离来威胁我,你以为我不敢答应吗?!”
林氏扬着下巴:“那你就答应啊。你不是厌恶我管你,你我和离,从此我再不会管你,任你是发达是落魄,甚至你死了,我也不会为你收尸……”
啪——
李渐一巴掌甩在林氏脸上,将林氏打得摔在地上。
李渐愣住了,看着自己的手,像是没想明白自己的手怎么会打人,打的还是自己的妻子。
林氏爬起来,趁着李渐愣神的档口猛地扑过去,修剪得形状漂亮的十指指甲在李渐脸上脖颈上一顿抓挠。
“你干什么?你疯了?”李渐狼狈闪躲。
“和离,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林氏挠不到李渐,就举起旁边的一个花瓶朝他砸过去,砸完一个接着砸,有什么砸什么,把李渐从屋里砸到了屋外。
李渐脸上被挠了好几道血痕,身上被砸中好几下,狼狈不堪的站在门外大喊:“和离就和离,你别后悔!”
回答他的,是一张被丢出来的矮几。
李渐气得不行,去了爱妾花氏处,叫府中良医给自己脸上药。
正院那头,暴怒的林氏也在上药,仆役在收拾满屋的狼藉,许氏在外头探头探脑被丫鬟告知了林氏。
林氏把许氏叫进来,许氏一进门就说:“夫人,您若真与郎主和离,请您带妾身一道走。”
林氏愕然:“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夫人,妾身很清楚,”许氏道:“您这么贤德的妻子都被郎主逼走了,妾身在这府中日子只怕更难过,倒不如与夫人一块儿走,妾身给夫人为奴为婢都行。”
“说什么为奴为婢,”林氏摆了下手,叫她别瞎说,“我和离之前,肯定先将你放良了。”
许氏的眼眶顿时红了,她朝林氏跪下,磕了一个头:“妾身谢夫人大恩。”
林氏把许氏给扶了起来,让她回去休息,别想太多。
许氏离开后,林氏身边伺候她多年的老妈妈问她:“夫人,您真打算和离?”
林氏没说话,老妈妈看到她眼中的挣扎,遂道:“老爷在美色上虽犯糊涂,但对您还是敬重的,到底是几十年的夫妻,您陪着老爷一路吃苦过来,如今老爷终于是二品大员,您是二品的诰命夫人,多少人羡慕您呐。”
“几十年的夫妻,他居然敢打我。”林氏指着自己红肿的脸,恨声道。
老妈妈便说:“您也挠得老爷满脸花,老爷明日出门还不知要被同僚如何取笑哩。”
“他活该!”林氏道:“我本明日要去拜见谢娘娘,现在我脸这样,还叫我如何出门!”
老妈妈拍着林氏的背,给她顺气,劝道:“几十年的夫妻一路走来也不容易,如今孙子孙女都有了,这时候和离岂不叫人看了笑话。再说了,您和离了,老爷转头另娶,别人一来就是诰命夫人,您这几十年的苦不就白吃了。”
“你不懂,这不是诰命夫人的问题,”林氏摇头,“李渐日益骄狂,我担心他迟早行差踏错,连累全家遭殃。”
老妈妈道:“那您就更不能和离了,您和离了倒是没事,大郎二郎怎么办?昀哥儿思姐儿怎么办?您该好生规劝老爷才是。”
林氏道:“你看他像是听劝的吗?他的脑子都被姓花的狐狸精给吃掉了。”
“老爷那是贪图花氏的美色,”老妈妈道:“这好办,咱们去寻个比花氏更美的美人给老爷,老爷的心不就不在花氏身上了。”
林氏先是皱眉,再找个更美的,那李渐还不得乐疯。
转念一想,如此驱虎吞狼,好像也行。
“那你去踅摸看看,有没有更美的,性情……”林氏本想说性情好一些的,但想想好性子的人估计斗不赢花氏,便话一转:“泼辣一些的,要胆大、心细、会骂人的那种。”
老妈妈:“……”
好家伙,这要求真高,这得上哪去找。
这真是自己给自己出了个难题。
林氏被劝了一通,暂时按捺下了和离的心思。
哪知第二日,李渐下值回来,就跟她炫耀皇帝有多信重他。
起因是昨日的那些话被有心人传到了皇帝陛下耳中,今日有朝臣参李渐狂悖,然而皇帝居然没有怪罪他,反而说:“李卿家跟随朕十余载,朕了解他向来性甚褊急,心直口快罢了。”
林氏:“……”
李渐难道觉得“性甚褊急”、“心直口快”是好话?
林氏根本就不想跟李渐说话,现在是看他一眼就觉得烦。
才压下去的和离之意又被拱上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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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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