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妹不得无礼,还不快快行礼。”六公主立刻带领众姐妹行礼跪拜。
“我是一个废人,不便行礼,陛下海涵。”只有三公主,依旧气定神闲地修剪眼前的盆栽。
“此间无外人,都是自家姐妹,不必多礼。”气氛一时凝重,少许,何疏表情微冷,于让出的首席落座。
“孤得知三姐姐身体不适,特来探望 ,早听闻三姐姐的花庭雅致,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倒是比孤御花园内的花还明媚些。”
“都是些杂草闲花,自是比不上陛下院里的花高贵娇艳。”
“夏节将至,姐妹们好兴致,今日倒聚的齐整,赏花饮酒这等雅事,怎么不叫上二姐姐、九妹妹还有孤王呢?”
“二姐姐不爱出门,九妹妹年纪尚小,陛下更是日理万机不敢叨扰。”
“自己姐妹,何须见外,孤已命人做了上好的衣裳和妆品赐予众姐妹,免得人家说孤王克扣了你们。”
“你什么意思,挑衅吗?”七公主怒道,八公主也瞠目而视。
“不得无礼!”六公主呵斥道,随后赶紧笑脸看着何疏打圆场:“陛下,妹妹们一时失言,万莫怪罪。”
“六妹妹如今果然长大了,成熟稳重了许多,当初和孤王打架的那个小老六如今也会管教妹妹们了。”
“陛下可是听信了外面的市井之言,那你可就多虑了,今日天气甚好,劳烦妹妹亲自来探望,臣不胜感激。”三公主亲自给何疏斟了一杯酒。
何疏并不领情饮酒,反而阴阳怪气地笑着说:“你生病了,孤自是要来的,若不是当年母亲先救我了,姐姐哪至于落得这一身的病,这些年,不知姐姐心中可曾有怨,若是有怨,千万别怨怪母亲,要怨就怨我。”
三公主同样笑着亲昵地回答:“妹妹多心了,臣不曾有怨,陛下与臣是至亲手足,母亲是咱们的母亲,当年姐姐年幼不懂事,若再大些,别说母亲,就是姐姐也一定会先救妹妹的。”
“姐姐此言,妹妹十分感动。”
“只是一言,不知当讲否?”
“姐姐但说无妨。”
“咱姐妹的谣言自不必理会,那陛下与国师的传言呢?”
何疏收敛了笑容,兀自打量了一翻在座姐妹。
“依三姐姐看,有何高见?”
三公主恭敬地行了个礼,笑着说道:“礼不可废,耻不可忘!”
“你的意思是孤无礼无耻吗?”
“不敢,此乃谏言。”
“只是谏言?不是借口?”
“臣有何事需做借口?不过是忠人臣之事、尽为姐之责。”
“好一个忠人臣之事、尽为姐之责,但愿三姐姐表里如一,说到做到。”
何疏将酒一饮而尽,甩甩袖子离开了。
“她这是点咱来了,咱所谋之事,是否提前?”待确定她走后,五公主皱着眉说道。
“别心急,夏节将至,各位多贪些夏风的凉爽罢。”三公主笑道。
太华殿内,何疏独自在书房品茗看书,几案上堆积了高高两摞奏疏,她一眼也不撇。
“什么书让你如此沉迷,连奏疏都不批阅了。”
“你坐到我身边来,我就告诉你。”
“众目睽睽,你也别太......”
“这宫里管不住嘴的人还少吗?”
此言一出,殿内伺候的人通通行礼退了出去。
灵鹊笑了笑,无奈地摇了摇头,之后随手拿起一本奏疏翻开,何疏赶紧上前抢了过来,但灵鹊还是看到了,面露愁容。
“这些都是弹劾我的?”
“都是些迂腐短视之言,不必理会。”
“那些散播流言的人都找到了,你打算如何处置?”
“打一顿,关几天,吓唬吓唬,然后就放了罢。”
“左丞令还以为你会杀了她们,我告诉她你不会,可她不信,硬是让我前来相劝。”
“她们不过受人指使,说了几句真话罢了,话说你最近与左丞令走的挺近。”
“醋了?”
“没有,只是你大可不必去找她受气。”
“对你我而言她不是同道中人,可对女儿国而言,她是位忠臣,也是位能臣,认不认同我们是一回事,对社稷是否有利又是另外一回事。”
“所以你就替我去拉拢她?”
“几位公主蠢蠢欲动,内战一起,你的王位......”
“有时我的确很羡慕三姐姐,从小便得尽母亲宠爱,众姐妹也爱戴她追随她,这王位她若实在想要,给她便是了,我有你就够了。”
“三公主阴鸷多诡,体弱多病,王位若给了她,恐社稷动荡。”
“这也是我所担心的,幼年她总因一点小事不顺心就随意打骂宫人,其他姐妹又总以她为首是瞻,毫无主见,贪图安逸。”
“你可曾怕了?”
“以前不怕,现在怕了。”
“......”
“人言可畏,我怕你受委屈,更怕你关心则乱,为了所谓的大局离开我。”
“......”
“怎么不说话,你当真动摇了?”
“我爱你之心日月可鉴,也知你亦深爱我,所以我也怕了,怕有一天你必须在社稷臣民与我之间作出选择,而我不想让你为难。”
“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也会给臣民一个交代,这件事急不来,我只怕老天爷不给我那么多时间。”
灵鹊望着眼前爱人那灼灼的目光,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千言万语只汇成了一个温柔的吻,然后牵着何疏走向卧室。
日月交辉时分,花弄影控制住了何疏的身体,此时云破月也控制住了灵鹊的身体,何疏、灵鹊此时正赤/果相依,亲/密无间地抱在一起,二人都清楚,接下来她们便要行那亲/热之事,二人羞怯至极,却不知如何是好,若是分开,等太阳落下何疏、灵鹊掌控回身体时,发现本是抱在一起的人却分开了岂不怪异,二人只好静静地待着,等着日头完全落下,此刻,时间竟过得如此之慢,二人不敢对视,从头到脚仿佛熟透了的虾子,可谓尴尬至极。
夏节,国王游行结束,于宫内设宴,王亲国戚、公卿大臣、富贵乡绅、以及一些抽签的幸运百姓纷纷入宫,官民同乐,普通同庆。
繁琐的礼节后,众人皆等何疏宣布开席,谁知她竟离开了席位,从王座上走了下来,朝国师灵鹊的方向走去。
灵鹊端坐着,此刻顾不上他人异样的目光,她只看见何疏,她的王正一步一步向她走来,步履稳健,目光坚定,然后真诚的向她伸出了手,她们彼此相望,无所畏惧,她笑了,灵鹊也跟着笑了。
“我若成了昏君,你当如何?”
“那我就做你的佞臣。”
她把手交到她的手上,何疏挥了挥手让宫人把灵鹊的席面撤走,她牵着她又一步一步淡然地走上王座,傲视台下所有臣民。
“先王骤逝,孤临危受命于年幼,仰仗众臣匡扶与百姓爱戴,方有今日太平,国师灵鹊与孤自幼相识,朝夕相处,亲密无间,不离不弃,同甘共苦,定边疆,顺风雨,政通人和,灵鹊与孤实乃千金难求的知己,孤即是她,她便是孤,理当同席。”
说罢,何疏牵着灵鹊落座。
“陛下!万万不......”
“今日乃我国大喜之日,无需多言!”何疏气势逼人,吓得百官无一敢言。
“开席!奏乐!”
何疏亲自给灵鹊布菜,灵鹊也亲自夹菜喂到何疏口中,二人亲密无间,旁若无人,一时间台下臣民震惊的无法言语,等晃过神来便开始窃窃私语。
“原来传闻都是真的。”
“天啊,她们好配啊。”
“荒唐至极!荒唐至极!”
“国师好漂亮,难怪陛下把持不住。”
“真是世风日下!”
“陛下好神武,若我也能有幸得陛下青睐就好了。”
“先祖女王保佑,先祖女王保佑。”
“她这架势,难道还想立灵鹊为王后不成?”七公主小声和八公主说道。
“嘘,不可多言。”六公主小声呵斥道。
三公主淡定地夹了一口菜,露出无人察觉的一抹讪笑。
二公主何音全程盯着王座上你侬我侬的何疏与灵鹊,猛灌了一口酒便退出了席面。
“夜已经深了,二姐姐何事定要我前来?”
“小四,你知道你今天在宴席上在做什么吗?”
“二姐姐若要劝说我,大可不必多言,我意已决。”
“你疯了。”
“我没有!”何疏迫切地解释道:“二姐姐,我和阿鹊之间的爱决不是外面说的那样不堪,她们不理解,二姐姐你也不会明白。”
何音冷笑了两声:“我不明白?”
“......”
“小四,你以为只有你懂什么是爱吗?”
“二姐姐你......”
“你以为母亲为什么放了刺杀她的凶手?凶手为什么多年后出现在母亲的棺椁里?何徽走了以后我为什么无法面对母亲?她走了的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你知道吗?”何音越说越激动,眼睛渐渐开始泛红。
众人皆知长公主与二公主是双生子,二人性情却大不相同,何徽沉稳内敛,何音生性活泼,自从长公主何徽薨逝,她性情大变,终日闭门酗酒,何疏每每去看她,十次没有八次醒,回回都拉着她念叨些听不懂的话。
“她最喜欢吃红枣糕,明明盘子里有很多,偏偏要和我分同一块儿,还总把大的给我。”
“她说酒要慢慢喝,喝的急了对身体不好,我偏和她对着干,然后她就会用手指戳我的脑袋。”何音苦笑着,“你说我都喝成这样了,她怎么还不出来戳我脑袋啊?”
“告诉你个秘密,你别看她平时威风八面的,其实她可怕狗了,连小狗都怕,别人都不知道,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她其实也爱玩闹,只是背负了太多劳什子的责任,先生爱咬笔头,有一次上课时,她悄悄地把辣椒水涂在了先生的笔头上,辣的先生够呛,事后为了她的颜面,还是我替她认了这桩错。”
“她怎么这么狠心?这个世界,明明是一起来的,姐妹一场,她怎么就先走了呢?”
母亲驾崩后“何徽”的名讳从未被提起,何音的忧郁一年重似一年,看着强忍住了泪水的何音何疏一时间无比心疼何音,只能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姐姐,你心里一定很苦吧。”
“小四,放弃吧,你们的情是情,我们的姐妹之情也是情,姐姐不想你去选择这么辛苦的一条路,趁现在还来得及。”
“姐姐,我知道这条路会很难,可我不想放弃,我不甘心,我不想对不起阿鹊,也不想对不起自己。”
何音细细地分析道:“礼不全都是真理,那些腐朽的枷锁,发霉发臭、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身上落肉生根,当那些还没有麻木的人感受到桎梏所带来的痛苦并企图拔除它时,便会惊动那些怕麻烦怕疼的人,她们宁愿保持现状,不去解决问题的根本,反而会调转枪头拼命杀死能带来光的人。”
“可是姐姐,民间所有的声音您都听见了吗?这世上原不只有一对何疏灵鹊,我是女儿国的王,在这个国家我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我的一举一动都昭示着女儿国的未来,如果连我都退缩了,那些陷入同样困境里的平民百姓该何去何从呢?”
听到这句话,何音瞳孔微震,她心疼的看着何疏,轻轻摸摸了她的脸颊:“母亲没有看错,王位应该是你的,这才是身为高位者的意义。”
“你说母亲若是知道,她会明白我吗?
“她会为你感到骄傲,何徽和我都为你感到骄傲。”
是夜,五、六、七、八四位公主戴了黑色斗篷从侧门悄悄匿入三公主寝殿,屋内不曾点灯,只留了一支微弱的烛光。
“何疏此番,无异于自取灭亡。”
“你们都想好了吗?”
“三姐姐你是知道的,大姐姐忙于政务,二姐姐也只和大姐姐亲些,从小到大都是三姐姐带领我们一道儿的,我们自然站在你这边,只是小九儿还小,此事莫要牵扯上她。”
“放心,我自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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